前面就是老爺子的營帳了,離得最近的一個營帳是佟穗的,蕭缜的營帳在騎兵營那邊。
降兵太多,蕭缜幾兄弟個個都得守在自己的營中。
蕭缜可以進佟穗的營帳,隻是進去了,哪怕夫妻倆隻是面對面坐著說說話,傳出去也會變了味兒。
再沒有誰比蕭缜更清楚士兵們喜歡拿什麼話題取樂。
“進去吧。”
蕭缜站在路中間,看著已經走到營帳門口的姑娘道。
旁邊就掛著一盞燈,燈籠輕輕地晃著,光影在她白皙的臉頰上搖曳。
而在佟穗眼中,分離數日的夫君近在幾步之外,夜色也難以遮掩他眼中的眷戀。
兩人就這麼你望著我我望著你,望了不知多久,還是蕭缜狠下心來,先行一步。
不是他更理智,而是蕭缜知道,他不走的話,佟穗絕舍不得撵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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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未亮,施毅等人就來到了城牆上觀察敵情。
蕭家大軍果然已經動了,隻是……
施金虎看著漸漸在蕭缜等人後面排成陣列的數萬士兵,奇怪道:“沒有攻城器械,手裡也沒有兵器,他們這是要做什麼?”
施毅詢問地看向鄧軍師、施麟,然而這兩個聰明人也沒有頭緒。
遠處,朔州這邊的九萬多降兵已經分成四個陣營站好了,七縣的四萬多兵馬手持兵器各分一萬站到四個陣營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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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穆騎著馬來到降兵大軍的正前方,聲音沉重地道:“將士們,你們有的是齊家從平縣等縣帶來的,有的是施家從代縣等縣帶來的,我想問,你們是因為敬佩齊家、施家的雄心壯志才擁護他們,還是為了吃飽穿暖才不得不跟著他們起事?”
降兵大軍齊聲吼道:“為了吃飽穿暖!”
蕭穆:“韓將軍揮師南下就是為了清理朝廷內外的奸臣貪官反王賊首,為了讓天下百姓都能過上太平日子,你們信嗎?”
“信!”
蕭穆:“可反王施毅不信!明明隻要他開城投降,韓將軍就可以直接給各縣貧農分地,施毅卻為了滿足他一人稱王的狼子野心,非要我等無辜百姓自相殘殺,我問你們,是願意投降韓將軍分地過好日子,還是願意為了施毅的野心為他流血送命?”
“投降韓將軍,分地過好日子!”
蕭穆:“好!我蕭穆以項上這顆人頭保證,韓將軍到了朔州後一定會給大家分地,可施家還佔著朔州城,還想拉著四萬多跟你們一樣無辜的將士與我們自相殘殺為他送命,你們說,城中的將士們冤不冤?”
“冤!”
蕭穆:“這些無辜的將士中,有沒有你們的父親叔伯,有沒有你們的兄弟好友?”
“有!”
蕭穆:“那我們一起跟他們講清利害,勸他們開城投降,好不好?”
“好!”
老爺子的聲音再洪亮,也無法讓朔州城內的每個守軍士兵都聽見,降兵們的齊聲回答再氣勢如虹,簡單的言語也無法讓城內的守軍、百姓理解他們究竟在喊什麼。
於是,老爺子讓自家的兵馬分別護送兩萬多降兵列陣於朔州城的東南西北四個方向,按照從東向北的順序次第喊著一樣的口號:“施家不仁,要我等將士自相殘殺!韓將軍愛民如子,兄弟們開城便能分地!”
來自四面八方的整齊口號,雷鳴般傳遍了整個朔州城。
才喊一圈,施毅等人便慌了,看城牆上的每一個兵都覺得對方隨時要背叛他們投降。
城門是絕對不能失守的,施毅、施麟、施金虎、施金雄分別帶上一隊忠心自家的心腹親自去鎮守每一側的城門,降兵們喊到晚上,他們便警戒到晚上。夜裡降兵們睡覺休息了,施家爺四個卻不敢松懈,一邊警惕外面的大軍來攻城,一邊不停地排查著守軍之內最有可能背叛的那些人。
第二日,降兵們一邊跟著蕭家等將領操練,一邊繼續喊口號,晌午最曬的時候還能休息,勞逸結合,每日都能操練、喊上兩個時辰,夜裡直接在城門射程之外安營扎寨,還要派出兩千士兵輪流做出攻城陣勢,雖然沒有真地攻城,士氣卻一日比一日高漲。
反觀城內,施毅爺幾個都熬出了黑眼圈,更是砍了近百疑似要投降的守城士兵,有的小兵可能隻是半夜出去撒尿,就被冠上了試圖偷開城門的罪名。
就這樣對峙到了第四日的晌午,烈日炎炎,朔州的西城門突然傳來一道幾乎要扯破嗓子的吶喊:“城門開了,蕭二爺快來攻城!”
鎮守此處的蕭缜隨時都在留意城內的動靜,見一個小兵提著一顆血淋淋的人頭跑到了城牆邊上,下面的城門確實在緩緩打開,他騎馬上前。
小兵怕他看不清楚,直接將手裡的人頭拋了下來:“是施金虎!他已經殺了十幾人了,我們還活著的都怕輪到自己,幹脆趁他瞌睡時先殺了他,蕭二爺,你們快來吧,不然要來不及了!”
人頭落在地上滾了幾圈,停下來時面朝蕭缜,確實是施金虎。
蕭缜淡笑,回首看向身後的三萬大軍,槍指城門道:“隨我進城,殺!”
第149章
攻入朔州城後, 蕭缜等將領直奔施毅等反王頭目去了,身後的小兵們也殺得異常英勇,因為他們心裡清楚, 施家敗局已定, 現在他們多殺一個守城小兵, 就能多分到一點戰功, 一打一的時候還要擔心自己會不會受傷送命, 現在敵少我多, 怕個啥?
守城的小兵們本就軍心潰散, 看到這等陣勢, 除了一些膽子大的或是特別忠於施家的, 都早早把手裡的兵器扔了, 唯恐晚扔一會兒人家以為他還想抵抗,幾個人一起衝過來殺他。
混戰之中, 蕭穆派了蕭守義、蕭延、喬長順、孫典各帶一支兵馬分守城內四處,不許士兵們擾民。
這四人在雁門關、陰城之戰中都拿到了戰功, 這次該給蕭野、喬長安、張文功一展身手的機會了。
三人不負眾望, 分別擒獲了施毅、施麟、施金雄、蔣奎等頭領。
一個多時辰後, 城內的戰事基本已經結束。
老爺子一聲令下, 各位指揮分別帶著自己的兵馬與收編的降兵們退出了朔州城。
將士們都很疑惑, 蕭穆揚聲解釋道:“軍紀如山,老夫奉韓將軍的軍令來攻朔州城,如今城破, 我等便該駐守城外,等待韓將軍來接管城池。”
這十幾萬兵馬大多都是被趕鴨子上架的尋常百姓, 識字的都不多,並不明白裡面的彎彎繞繞, 反正現在他們都歸蕭家管,蕭家讓他們做什麼就做什麼吧。
這時,蕭穆再從自家的四萬兵馬裡選出四百人去看守朔州城的城門,選出幾百人去分別守在施家、州府官署、庫房、糧倉等要地,隻守不進,另命蕭缜、孫典、張文功各領一隊兵馬巡邏城內街巷,一則安民一則抓捕逃散的敵兵,最後再安排小兵去清理戰場,屍體搬到一處焚燒,弓箭兵器等也要歸攏一處。
留守城外的蕭守義父子、蕭野、喬家兄弟等指揮也沒有闲著,按照收編七縣兵馬時的老規矩,先把所有降兵們按照青壯、老弱少、傷殘分成三個陣營,後兩種兵肯定要遣散回家的,青壯兵要等韓宗平決定是全部留用還是如何。
老爺子去傷兵營了,佟穗留在中軍大帳接收各處送上來的消息,回頭整理好了再報給老爺子。
忙忙碌碌,眾人各行其事。
到了下半晌,朔州城內一片靜寂,城牆上下的血跡都被清理幹淨了,心有餘悸的百姓們暫且不敢出門走動,大門緊閉地留在家裡,隻有蕭家派出去的士兵們訓練有素地在街巷間排查巡邏。
蕭穆對佟穗道:“齊夫人娘幾個可能不習慣住在軍營,現在城內已經太平了,我叫齊雲給她們尋了一處宅子暫住,你跟阿香一起搬過去吧,代咱們照應一二。”
老爺子雖然一副給佟穗姐妹安排差事的語氣,其實是要照顧姐妹倆,讓姐妹倆多住幾晚宅院,洗衣沐浴都方便。
佟穗看看天色,對老爺子道:“時間還來得及,等會兒我跟阿香蒸一鍋粽子,晚飯時叫人送過來。”
今日是端午,沒條件過就算了,現在有了吃粽子的條件,還是添點節味兒的好。
蕭穆笑道:“行啊,就做最簡單的白粽子,蘸糖吃。”
外面馬車已經安排好了,佟穗去喊了周桂,姐妹倆共同收拾了一個包裹,隨著齊夫人等人上了馬車。
車裡就姐妹倆,周桂展開胳膊伸了一個大懶腰:“可算打完了,今晚我要舒舒服服泡個澡!”
隨軍最不方便的就是用水,有時候連擦擦身子都是奢侈,泡澡更是想都不用想。
佟穗:“等韓將軍到了,二哥會回趟衛縣,不如你跟他一起回去,別再來了?”
妹妹畢竟是城裡姑娘,可能受不了長期隨軍的苦。
周桂馬上道:“不要,姐姐走到哪我跟到哪,再說了,我也不光是為了防著你受傷,還要盯著咱們家的老爺子呢,這才打了幾次小仗,他老人家便累得夠嗆了,等大軍到了南邊,打的全是正規軍,我怕他一個人忙不過來。”
佟穗:“我還以為你要說是為了文功。”
周桂笑笑,大大方方道:“四成為姐姐,五成為祖父,為他隻有一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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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家還跟著施家做反王時,住的是施毅為他們安排的一棟超級氣派的大宅子,也不知道原來屬於哪個官員或富商。現在施家倒了,齊恆、齊凌父子倆還要等著韓宗平論罪處置,齊雲自然不會把母親妹妹嫂子帶去那棟大宅院,而是挑了座兩進的宅院。
院子前後都有蕭缜挑選的侍衛看護。
佟穗身邊的四個健碩女衛住在前院的倒座房,佟穗等人進了後院,長者為尊,讓齊夫人帶著齊瑤住進上房,佟穗姐妹倆住東廂房,齊雲的大嫂帶著一雙子女住在西廂房,另有四個負責洗衣做飯的婆子住在耳房。
齊夫人本來還想把上房讓給佟穗姐妹的,奈何姐妹倆急著去包粽子,沒給她推辭的機會。
畢竟隻是暫住,佟穗豈會在意這點小事。
齊瑤不想聽母親患得患失的話,道:“我也去幫忙包粽子。”
她來了廚房,佟穗、周桂已經忙上了,粽葉、糯米都是剛剛蕭缜從城裡一家粽子鋪買來的,泡過的可以直接用,因為鋪子主人也不知道蕭家會去買,開門做生意的,肯定不會提前往裡面下毒。
盡管如此,謹慎起見,周桂還是仔細聞了聞,確定沒問題才又過了一遍開水。
自家爺們與親友太多了,三個姑娘一共包了一百個粽子,蒸了三屜。
拿出十幾個留著院子裡的女眷孩子們吃,剩下的直接連著蒸屜送了出去。
守在門外的居然是張文功。
周桂沒有任何防備地撞見未婚夫,有點臉熱,問:“送米的時候還是姐夫,怎麼拿粽子就變成你了?”
張文功臉比她紅,垂眸解釋道:“二爺叫我來的。”
佟穗笑道:“誰來都一樣,快送去吧,趁熱吃。”
張文功便先上了馬,再接過三層蒸屜放在前面,飛快瞥眼未婚妻,騎馬走了。
姐妹倆去陪齊家眾人吃了晚飯,飯後迫不及待地去屋裡擦身沐浴。
坐在一個浴桶裡,佟穗被表妹直勾勾的眼神弄得怪不自在的,背過去嘀咕道:“小姑娘家的,不像個正經人。”
周桂笑道:“我是看姐姐才嫁給姐夫一年多一點,變化還挺大的。”
佟穗隻能當聽不懂。
軍營裡面,張文功才把粽子提到老爺子的中軍大帳,蕭野、蕭延、蕭涉、喬家兄弟、佟貴等年輕的兒郎們便全聞著味似的擠了進來,等齊雲跟著蕭缜走過來時,裡面眾人都已經吃上了,每個人都拿筷子插著粽子,從桌子上的糖碗裡沾了糖再挪到旁邊,邊吃邊聊。
齊雲有種進了狼窩的錯覺。
桌子上還留著兩雙筷子,蕭缜先看向敞開的蒸屜,目光頓了頓,再拿起一隻粽子剝葉子。
蕭野問:“二哥是不是看得出哪隻是二嫂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