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缜起得早,去廚房隨便找了點東西吃,又陪綿綿齊耀親近了一會兒,此時佟穗坐在女眷堆裡吃早飯,蕭缜去了東院見嶽母舅母。
賀氏眼底微青,看看佟穗白裡透紅的臉頰,小聲嘀咕道:“老二一回來,你們倆可真是小別勝新婚啊。”
她住的屋子離東跨院最近,因為丈夫兒子都不在家,賀氏本來就睡得不踏實,小兩口昨晚又鬧得歡,好幾聲都傳到賀氏耳裡了。
綿綿、齊耀小聽不懂,蕭姑母、蕭玉蟬、柳初以及林凝芳可都是過來人。
蕭玉蟬朝二嫂露出一個曖昧的笑,剛要打趣幾句,蕭姑母瞪了過來:“吃飯,一大早哪來的那麼多話。”
很明顯的指桑罵槐。
賀氏:“……”
奈何她不佔理,沒法頂回去。
佟穗昨晚身在浪潮,根本不知道自己有何表現,被賀氏當眾提起屋裡事,她有那麼一瞬的不自在,可一想到在那麼一場戰事之後她還活著,蕭缜也好好地活著,夫妻倆願意小別勝新婚就勝,誰管得著呢?
於是心底那股子火還沒爬到臉上就被她壓了下去,若無其事地繼續吃飯。
林凝芳注意到佟穗手背上的幾處擦傷,關心道:“二嫂拿筷子會不會疼?”
佟穗笑道:“沒事,就擦破了一點皮,血都沒流,弟妹送我的皮甲也派上了用場。”
林凝芳:“我再叫那師傅給你做副皮套子,雙手都可戴,露出半截手指,既能防護又不會妨礙行動。”
京城的權貴之家,比百姓們會享受,有些權貴子弟拉弓射箭隻圖顯擺威風,受不了弓弦摩擦之苦,便琢磨出了一種射箭時專用的皮套子,蕭家畢竟隻是沒落的千戶之家,可以從兵書上習得兵法,卻不曾見識過那些花裡胡哨的東西。
當然,同樣的皮套子,送給佟穗便是物得其用。
佟穗:“那就有勞弟妹了,銀子你先墊著,回頭我再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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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氏對著兒媳婦道:“要做就多做幾套,家裡爺們們人手配一雙,天這麼冷,圖個保暖也行啊,反正最後都走營裡的公賬。”
蕭姑母:“就你聰明是吧,那麼多兵都光著手,就咱們家人戴皮套子,生怕將士們誇咱們好?阿滿這雙也是預備著以後再有守城戰才做的,你問她平時會不會用。”
佟穗配合地搖搖頭。
賀氏:……
蕭玉蟬打圓場:“好了好了,大家快吃飯。”
這邊佟穗剛剛吃好,那邊蕭缜也估著時間從東院回來了,賀氏瞥眼這位據說能單手握槍將一個彪形大漢從馬背上提舉起來的侄子,老老實實地閉著嘴。
蕭缜與長輩們道過別,帶著佟穗走了。
到了門口,他將佟穗舉到自家的大黑骡背上,之後稍稍握著韁繩就行。
夫妻倆並排往南城門那邊走,路上,佟穗幽幽地瞪了蕭缜幾眼。
蕭缜靠過來,問:“我又惹到你了?”
佟穗悄聲道:“昨晚,二嬸聽到了,你怎麼也不提醒我?”
以前該要注意的時候,他會幫忙捂住她的嘴。
蕭缜看著她道:“我也沒顧上。”
太暢快了,她第一次那麼放得開。
佟穗耳垂一熱,扯了扯韁繩,大黑骡立即加快速度把蕭二爺甩在了後面。
蕭二爺催馬追了上來,彌補道:“今晚我注意。”
佟穗繼續扯韁繩。
蕭缜再追上來,有一句沒一句地逗著自家二太太。
南城門到了,老爺子在城牆上。
蕭缜出城去巡營,佟穗解下鬥篷,登上城牆去找老爺子。
站得高,看見城外共四萬降兵正在列隊了,衛城軍的五千多步兵業已在城門前集結完畢,隻有蕭延、蕭野、孫典率領騎兵去接管懷縣而不在。
佟穗還沒跟老爺子說上話,忽見西邊出現一隊兵馬,約莫幾十騎,圍著一條長長的車隊,都是兩頭骡馬拉著的車,車上似乎是一袋袋糧草。
領頭之人文官打扮,離得近了,佟穗認出那是何連慶。
蕭穆笑笑,帶著佟穗等人下城牆去接。
雙方見面,蕭穆不解道:“何大人,你這是何意?”
何連慶慚愧道:“先前下官忙著募兵備戰反王,疏忽了城中眾多官司,昨日回去後才發現城內有三戶豪強之家趁亂為惡,傷民斂財,下官便將那三家統統關進大牢,將他們的貪地、貪銀、糧食以及定縣的軍餉、糧草庫存全部送來,交給您老調用。”
“此外,這是定縣目前的無主田產總賬,這是下官帶人連夜做出的嘉獎細賬,還請您老過目。”
蕭穆忙將他託舉起來的雙手按下去:“大人是定縣知縣,這些你自己做主便可。”
何連慶:“不,知縣隻管民政,如今大人是七縣守將,七縣軍務都該由大人主持!”
兩人又開始了一番推來讓去。
佟穗瞥向昨日與她共同見證過類似一幕的張文功,張文功垂眸一笑。
第120章
孫緯、張文功、喬長安先帶著一批文差去清點何連慶送來的軍餉、糧草。
蕭穆讓佟穗隨蕭缜去衛城軍那邊列隊, 他帶著何連慶以及城內請來的幾位望族族老、大戶鄉紳們登上了城牆。
各行其事,約莫兩刻鍾後,降兵大軍也列好了陣型, 整整齊齊地排在衛城軍之後。
四萬餘人看看城牆上的蕭老爺子等人, 看看前面的五千多衛城軍, 再看看定縣拉來的軍餉糧草, 不明所以。
蕭穆走到城牆的最前方, 中氣十足地道:“雲玉五縣的鄉親們, 蕭某應承過今日要放你們歸鄉, 隻是我們七縣的太平乃衛、定兩縣的兒郎們浴血拼命換來的, 我與何大人有過約定, 一旦反王伏誅, 我們將論功行賞、按律懲賊,還請諸位做個見證!”
降兵們心情復雜地表示願意見證。
蕭穆:“好, 接下來我先嘉獎衛城軍。”
近衛上前,遞給他第一本賬冊。
這本是給戰死、傷殘兵民的撫恤, 無論死還是重殘, 每人都撫恤十兩白銀、十畝田地。
城牆下的七縣五萬將士皆沉默, 唯有風聲掠過, 似是在為亡者作答。
隨後才是嘉獎。
老爺子第一個獎的便是親孫子蕭缜。
蕭缜出列, 從準備妥當的文差手中接過共十五兩銀子。
第二個頭等功是佟穗。
蕭穆誇孫子時言語簡練,給孫媳婦的贊詞便豐富多了,且實事求是, 未有一句是誇大其詞。
守城兵們齊聲喝彩,證明老爺子所言不虛, 另有一大波險些親身領教二太太神箭手的降兵可以作證。
佟穗學蕭缜那樣,上前接過賞銀, 再退回陣列。
接下來是蕭守義、蕭延、蕭野、孫典、喬長順五個千戶,在的出列領賞,不在的等人回來再發。
城牆上下的民兵都聽出了老爺子犒賞的區別,蕭家及其親戚竟然不給賞賜田產!
幾個望族鄉紳站在老爺子身後,彼此私語道:“蕭指揮大義啊,一心為公。”
“是啊是啊,其實二爺等人立了大功,怎能因為避嫌就不賞田呢?”
何連慶瞧眼老爺子的背影,趕緊跟小兵借了筆墨,再從近衛手裡搶過定縣的賬本,將何家親戚的田地賞賜劃掉。
幸好,老爺子念了長長一串,留夠了時間。
蕭穆犒賞完衛城軍,又開始念定城軍那邊的撫恤賞賜,這次就隻是念了,念完對三千多定城軍將士道:“這是何大人親自擬寫的嘉獎冊子,待你們隨何大人返回定縣再一一發放。”
定城軍的將士們都喜氣洋洋。
四萬降兵的眼睛紅得幾欲滴血,都是上戰場拼命,瞧瞧這兩縣士兵的待遇,再想想他們!
該賞的賞,該罰的也要罰。
隨著老爺子一聲令下,一隊士兵將李振、範師爺為首的三百餘人押到了城門之下、降軍之前。
蕭穆厲聲道:“李綱為禍鄉野,逼良為賊,再安排其親信擔任千戶、百戶等職共同脅迫五縣百姓為其所用,按照我朝律法,起事謀逆者各地官員可直接斬首,今日我與何大人便遵法行事,以儆效尤!”
排在後面的降兵們紛紛踮腳翹首往前張望。
“行刑!”
一排大刀高高揚起,砍落三百多顆人頭,再由守在旁邊的小兵們拎著頭發,騎馬帶去各處示眾。
這是告訴七縣的男人們,別處的反王蕭家管不了,再有人敢在七縣鬧事,李綱、李振等就是下場。
降兵們剛剛還在眼紅,這會兒便渾身發冷了,甚至有那趁亂做過惡事的小兵瑟瑟發抖,唯恐被蕭家知道,秋後算賬。
蕭穆接下來的話安撫了這批人:“罪魁禍首皆已伏誅,諸位還鄉之後隻要繼續安分守己做個良民,從前種種何大人會稟明朝廷,一律既往不咎。”
這時,有三匹快馬從西方疾馳而來,正是蕭延、蕭野、孫典。
每人的馬背上都拖著一個大袋子。
三人在城門下勒馬,解下各自的袋子跪在地上,由蕭延對老爺子道:“稟指揮,這是李氏兄弟藏於家中的田產、金銀珠寶、糧草賬冊以及各地募兵兵冊,我們都帶過來了!”
蕭穆:“拿上來!”
三人背著袋子蹬蹬蹬地上了城牆。
蕭穆每個袋子都翻了幾本,再讓何連慶等人也來翻閱。
募兵兵冊也就罷了,那些被反王佔為己有的田地、財寶以及糧草,基本都是殺害五縣官員富戶大戶以及部分普通百姓之後聚斂而來,可以說每塊兒金銀每顆米粒上都沾著人血。
蕭穆雙眼發紅,拿出懷縣的一冊田產冊子,連續念了十個富戶之家的名字籍貫,對著降兵大軍問道:“敢問懷縣的鄉親們,可有人認得這十戶人家?”
各處都傳來應喝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