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缜:“列隊,返城。”
這片山丘距離衛縣縣城還有二十來裡路,一行人趕著降兵拉著四車糧草,得走上兩個半時辰。
衛縣這邊,蕭穆一早就帶著五千多新兵們出城跑圈了,跑完吃過早飯,再在城門外列隊操練,教的還是槍,因為兵器不足,所有人暫且都是拿木棍代替。
路邊依然有百姓圍觀,順便曬曬初冬時節的暖陽。
有人震驚於五千多人同時操練的氣勢,有人對此表示懷疑:“連杆槍都沒有,真能打得過反王嗎?”
“你懂什麼,現在隻是操練,真要打起來肯定有兵器啊,沒看城內幾家鐵匠鋪子現在都被蕭家僱用了。”
“鐵匠鋪子也沒多少鐵吧,哎,要是咱們跟定縣換換多好,定縣有銅礦也有鐵礦,剛好拿來用。”
“天啊,那邊是什麼?”
“是反王的兵馬!快進城,快跑!”
惜命的百姓們都往城門那邊衝,此舉驚動了正在操練的新兵們,新兵們齊齊回頭,隻見西南方向來了一隊兵馬,前後各有數百騎兵,中間還夾著一片烏泱泱的步兵!
新兵們慌了,有人下意識地也要往城裡跑。
蕭穆站在城牆上,見此笑了,朗聲喝道:“慌什麼,是自己人!”
自己人?
新兵們停下了腳步,已經堵到城門口的百姓們也詫異地扭過頭。
日上三竿的時候,陽光明亮,就在這一刻,那支兵馬裡面忽然舉起幾杆大旗,因為駿馬奔馳,風揚起旗幟,紅底藍邊,中間繡著一個醒目的“衛”字。
是衛,不是反王的“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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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姓們的恐慌變成了興奮,隨著那支兵馬的靠近,有人認出來了:“是蕭家的二爺、三爺!”
“中間的怎麼一個個都跟落秧的茄子似的?”
“啊,有人頭!”
很快,蕭延、蕭野兩騎當先衝到城牆下,兄弟倆同時將各自馬前綁著的俘虜丟到地面。
蕭延先道:“祖父,昨夜果然如您所料,反王率兩萬大軍從定縣而來,意圖夜襲咱們衛縣,我們埋伏成功,殺了他們一千八百多人,生擒三百,截獲三百多匹骡馬與四車糧草!”
蕭野跪在地上,先朝老爺子磕了三個頭,再雙眼含淚道:“祖父,我是老四,我跟靈水村的兄弟們都沒死!”
“山匪在陷阱裡用的是迷藥,當時我們昏的昏傷的傷,山匪們將我們關在一處逼我們投降,我們忍了一個多月才找到機會反攻,因為怕劉知縣誤會我們與山匪勾結,沒敢下山,索性待在山裡苦練武藝,想著再有別的匪幫來襲時可以派上用場。”
“昨早聽聞反王起事,知道咱們衛縣要招兵自衛,我們兄弟立即下山來投奔,經過西邊的山嶺時遇到埋伏在那的二哥三哥,我們幹脆也跟著埋伏起來,殺了反王一個措手不及!”
蕭穆雙手撐著城牆緊盯孫子,眼眶也是紅的:“好,活著就好!”
蕭野抹把眼睛,驕傲道:“祖父,三哥剛剛隻說他們殺了多少人,我們殺的比他們更多……不但如此,我們還生擒了反王的弟弟李振,還有他們的軍師範師爺,就是地上這兩個!”
百姓與新兵們:“……”
被五花大綁丟在地上險些摔死的李振、範師爺:“……”
城牆之上,蕭穆放聲大笑:“好,隻用一千兩百人便殺了反王兵馬五千,生擒兩千,咱們衛城初戰大捷,你們個個有功,且先回城休息,晌午再好酒好菜為你們接風洗塵!來,咱們繼續操練,隻要把槍法學好了,將來也有你們立功的時候!”
新兵們看著地上的反王弟弟與軍師,再看看那兩千多的俘虜降兵,心中所有的顧慮與不安瞬間都變成了萬丈豪情!
瞧瞧,老爺子隨手一支伏兵就打跑了反王的兩萬兵馬,人數多又如何,打仗還得靠老爺子這樣的真正大將!
降兵這邊自有蕭缜安排,蕭野跟二哥打聽清楚一家人現在住在哪,騎上駿馬便迫不及待地往家裡趕去。
孫典見了,驅馬緊緊跟在他身後。
蕭野:“我回我家,你來做什麼?”
孫典:“我渴了,去你們家借口水都不行?”
蕭野心情好,不跟他鬥嘴。
蕭家這邊,賀氏、蕭姑母等女眷隻知道昨晚蕭缜、蕭延都在外面領了差事,並不知道他們真正去做了什麼。
佟穗與林凝芳是唯二兩個知情的,林凝芳要給孩子們教書無法分心,佟穗自己坐不住,索性來前面的倒座房陪蕭姑母說話。
蕭姑母手裡拿著針線,瞅瞅面前的侄媳婦,打趣道:“瞧你這心不在焉的樣,老二一晚沒回來,擔心了?”
佟穗無法否認。
蕭姑母老神在在的:“放心吧,老爺子最器重老二老三了,總不會讓他們去做危險的事。”
佟穗道:“之前祖父派順表弟去給反王送文書,還不夠危險?”
說到這個,她真的很佩服蕭姑母的鎮定。
蕭姑母:“危險不危險,得看誰去做,長順他們兄弟在南邊闖了一圈都好好地回來了,去見個反王就栽在那,那也太沒用了。”
佟穗:“……”
她又想到了蕭缜、蕭延殺山匪時的狠辣勇猛,隻是不知道那位反王與囚龍嶺的三個當家相比如何。
突然,外面街上傳來兩道疾馳的馬蹄聲。
佟穗的心一陣猛跳,是不是來自家的,是不是蕭缜那邊有消息了?
念頭剛起,就聽一道熟悉的喊聲傳了過來:“綿綿,四叔回來了,快給我開門!”
佟穗笑了。
蕭姑母手一抖,難以置信地看向佟穗:“誰?老四?”
佟穗怕她被針扎傷,先拿走那堆針線再笑著道:“是,四爺回來了!”
蕭姑母顧不得疑惑侄媳婦為何這般肯定,她哭著跳下地,兩隻鞋子都穿反了,第一個衝到大門前,迅速撥開門闩。
門板被人推開,露出一身是血的蕭野。
蕭姑母還沒看清楚,蕭野突然一把將姑母抱起在門口抡了幾圈。
蕭姑母看著四侄子俊朗的臉明亮的眼,真真切切的,頓時又哭又笑又罵:“臭老四,快放我下來!”
佟穗本來都離得很近了,見到蕭野這般表現,及時停住腳步。
蕭野瞧見,一邊放下姑母一邊笑道:“二嫂放心,給我一百個膽子我也不敢抡你,二哥回頭能吃了我。”
言外之意,蕭缜也好好的。
這時,賀氏、蕭玉蟬、柳初帶著孩子們趕過來了,林凝芳不緊不慢地走在最後。
“四哥!”
蕭玉蟬一頭撲進了蕭野懷裡。
蕭野也把她抡了一圈,再蹲下去一手抱侄女一手抱外甥。
孫典愣愣地站在門口,一雙眸子巴巴地盯著柳初,他也想像蕭野那樣,周圍沒人的話他也一定做了,可是現在,他不敢,也不能。
柳初對著蕭野哭了好一會兒,才突然意識到門口還站著一個人。
她看過去,認出孫典,人也呆住了。
孫典笑笑:“我,我也沒死,就是在外面打了一晚,餓了,跟著老四來這邊蹭頓飯吃。”
柳初同樣結巴:“好,沒……活著就好,你們等等,我去廚房給你們弄點飯菜,四弟,就你們倆嗎,二爺三爺他們回來吃不?”
蕭野:“二哥肯定要忙一陣,三哥不知道,大嫂先多做點,剩了晌午也能吃。”
柳初懂了,努力忽略那道灼灼的視線,快步進了垂花門。
她真的沒有想過要離開蕭家,可面對孫典多年不變的心意,她也做不到完全無動於衷。
所以,活著就好,回來就好。
第095章
蕭野、孫典可以跑去城裡休息, 蕭缜還有的忙。
除了邊關重鎮及一些重要府城,地方縣城都不能蓄兵,隻能調遣一定數量的民壯應對突發事件, 但每個縣城建立之初, 都在東西南北四方城牆附近圈出了一片地方修建營房, 平時基本空著, 一旦遇到戰事, 知縣便可安排臨時招募的民壯駐扎營房, 隨時待命守城。
四座營房都不大, 但兵舍、糧倉、武器庫、馬棚應有盡有, 擠一擠的話, 每個營房能駐兵一千, 這是秋冬天冷的時候,換成春夏, 士兵們可以露天而宿,能容納的兵馬便更多了。
蕭缜、蕭延、張文功帶著各自的部下, 將兩千多戰俘、骡馬糧草等戰利品帶到了南城門附近的南營。
蕭缜先把張文功等囚龍嶺的兄弟們叫到一處, 道:“下山的說詞, 大家都記熟了嗎?”
也就是蕭野跪在城牆下對老爺子說的那番解釋, 並非天衣無縫, 但大面上也能應付過去,衛縣百姓不會太在意真相,朝廷自顧不暇也無力追究。
“二爺放心, 孫哥他們抽查好幾次呢,背得滾瓜亂熟才許我們下的山。”
蕭缜笑道:“都是為了咱們靈水村上上下下的安全, 大家這幾個月辛苦了,反王剛剛吃了敗仗近幾日不敢再來, 給兄弟們放三日假,先回村裡跟家人們團聚,在山裡成了家的也把媳婦接下來認認親,初十黃昏前再來城裡集合。”
靈水村的青壯們早已歸心似箭,得令齊齊看向張文功:“張哥一起走嗎?”
張文功看向蕭缜。
蕭缜道:“文功這裡我還有些事要交代,大家先散吧,記住初十黃昏必須回來,不然就算違背軍紀了。”
眾人早在靈水村的時候就養成了遵紀行事,紛紛應下,一起騎上骡馬歡呼著出發了。
蕭缜讓蕭延盯著那些降兵,他將張文功帶到議事堂問話:“周老近來可好?”
張文功:“二爺放心,周老身子骨硬朗著呢,留守山裡的兄弟也都是穩重靠譜的。”
蕭缜點頭:“你先回松樹村,陪家裡人吃頓午飯再回山上盯著,嫁了的女人可以跟隨丈夫下山,沒嫁的隨她們歸家,山匪留下的那些孩子全部帶到城裡,送去濟嬰堂。若是有女人舍不得跟孩子分離,交由他們的小家商量,隻要他們不怕養虎為患,咱們也不強迫。”
張文功:“這個好說,山裡的糧草田地怎麼辦?”
蕭缜:“糧草兵器骡馬,凡是用得上的都帶過來,回頭我讓孫典跟孫叔說一聲,孫叔會從村裡挑選可靠之人去囚龍嶺守著,來年春耕再派人過去種地,那是個好地方,以後可能還會派上用場,能不荒廢最好。”
村裡的男人,青壯出來當兵,還有些四五十歲的男人,種地依然是把好手。
隻要有條件,沒有一個農人會舍得讓田地荒著,幫忙進山種地的勞力,秋收時也會得到糧食分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