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知不知道,一大家子都是在一起的,目前要做的都是不驕不躁。
佟穗又想到了林凝芳。
昨晚林凝芳還提醒她,不必讓蕭缜知曉妯娌倆已經看透了祖孫倆的大計。
佟穗信任林凝芳,也欽佩她的聰敏,可蕭缜祖孫倆足夠信任她們這些才娶進來一年半載的媳婦嗎,他們會高興家裡的媳婦能猜到他們的秘密嗎?
佟穗隱隱覺得,蕭缜對她還是有七八成的信任的,畢竟兩人是夫妻,兩家捆綁得那麼緊密,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沒道理背叛陷害。但蕭缜對林凝芳,對這位被他們兄弟用那樣的手段帶回來的相府千金,怕是隻有兩三成的信任。
他跟蕭延,從來都是兩種人。
一陣水聲過後,蕭缜回來了,手裡握著一條擰得不再滴水的溫熱巾子。
佟穗接過來,在被窩裡簡單擦拭一番,再還給他。
蕭缜重新洗過巾子,掛在架子上,這便鑽回被窩,摟住她道:“睡吧。”
他沒再穿中衣,手臂胸膛一片溫熱,這樣的初冬之夜有這麼一個夫君陪著,佟穗睡得很踏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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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是十月初五。
蕭家已經招募了五千多的兵馬,早飯時老爺子做出安排:
老爺子與蕭缜親自帶兵出城操練。
蕭守義坐鎮縣衙受理百姓官司。
佟有餘、蕭涉帶內城衙役巡邏街巷,保證城內百姓安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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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姑父去縣庫掌管軍餉糧草骡馬等後勤。
孫緯監管各鐵匠鋪的武器制備。
周元白父子統領軍醫提前籌備各種藥草。
喬長順去將城內各望族族老大戶家主請到城外。
蕭延、喬長安、佟貴繼續帶領潘岱等靈水村的青壯去外面村鎮招兵。
老爺子定了人數,一共要湊足六個千戶所的兵力,多的暫且也不收,畢竟縣裡湊來的軍餉糧草有限,一味貪多卻發不出軍餉,失信於人,手裡的兵可能就不願意再幹了。
男人們領了授命陸續出發做事去了,老爺子臨走之前,對賀氏等女眷道:“我們不在,家裡大小事務都由阿滿拿主意。綿綿耀哥兒還有小山都是讀書的年紀,現在也沒有地方去請先生,凝芳辛苦些,在後面收拾出一間屋子當學堂教教他們。”
佟穗、林凝芳都領了命。
賀氏有點不高興老爺子把內宅的管家權交給一個十八歲的小媳婦,這擺明了是對她這個老兒媳的不信任,可一想到佟穗手裡沾過二十多條的人命,她便不敢流露出任何不滿。
交待完畢,老爺子帶著蕭缜出發了。
佟穗親自關上南面的大門。
蕭姑母指著子侄們的倒座房道:“我在這邊給他們縫補衣裳,順便看著門,有客來了再去知會你們。”
佟穗:“那就有勞姑母了。”
阿福、阿真去後面河邊洗衣服了,收拾一間後罩房的事……
佟穗叫上柳初、蕭玉蟬一起去忙,要讀書的可分別是她們的弟弟、女兒、兒子。
房間收拾好了,佟穗跨過東西兩院中間的簡陋門洞,來了東院。
佟有餘叔侄、周元白父子出去之後,東院就剩周青、姜氏、周桂三個女眷以及佟善這個少年郎。
佟穗先對弟弟道:“三太太學識淵博,可能不輸宋先生,你要好好跟著她讀書,不許偷懶貪玩。”
佟善剛十二歲,因為先前遇到了宋瀾這位進士先生,一家人都不許他學武,佟善明白自己年紀小,學了功夫四五年內也幫不上家裡多少忙,便也安心讀書,闲時再跟二哥學些拳腳。
“姐姐放心,我不會給你丟人的。”
佟穗笑著摸摸弟弟的腦袋:“跟我沒關系,你做好學問,外人也都高看你,先過去吧,就在西院後罩房,綿綿他們都在了。”
因為綿綿、齊耀都比自己小,佟善並不覺得緊張,高高興興地跑了過去。
佟穗娘幾個坐到堂屋,主要是佟穗開口,給家人分享城裡城外的各種消息。
周青道:“自家人多就是方便,連你爹都安排上了,昨晚他還念叨說住在大宅子舒服是舒服,就是沒事幹好像吃白食一樣。”
佟穗道:“祖父給安排了衙役,巡街威懾為主,應該用不上爹爹動手。”
周青:“動手也不怕,你爹隻是瞎了一隻眼,力氣還在呢,遇到落單的狼都不犯怵。”
佟穗笑笑,看向舅母:“舅舅表哥有說什麼嗎?”
姜氏道:“他們挺高興的,功夫不行,不能親自去戰場效力,能夠當軍醫也夠光彩的。”
佟穗:“打仗是保衛縣裡百姓,舅舅他們則是幫受傷的士兵們保住性命,有軍醫在,那幾千兵馬才沒有後顧之憂。”
姜氏對周青誇道:“瞧瞧,姑爺有出息,咱們阿滿現在說話也不一樣了,有當家太太的氣度了。”
佟穗:“……”
在東院坐了一會兒,佟穗又回了西院。
林凝芳已經給孩子們講起了書,賀氏、蕭玉蟬繼續參觀新宅子去了,柳初端著針線筐去前面陪蕭姑母一起做活。
佟穗想了想,取了弓箭掛在東跨院的院牆上,再貼身收好那把匕首,防著有賊人竄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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縣城之外,蕭穆、蕭缜站在東側城牆之上,下面整整齊齊地排列著五千多個新兵,更有百姓聞訊而來站在遠處觀看熱鬧。
新兵都是臨時從百姓當中招募來的,穿著各自從家裡帶來的布衣,包括蕭缜祖孫倆也穿著布衣,沒有特意縫制將領衣袍。
喬長順也將那些望族的族老、大戶的家主請過來了,全部上了城牆。
蕭穆一一給底下的新兵們介紹這些人,盛贊先是有了這些願意為了全縣百姓慷慨解囊的仁義之士,才有了他們蕭家祖孫臨危受命練兵保民之舉。
這話是捧那些望族大戶的,也是自謙,百姓與新兵們聽在耳裡,既感激望族大戶們,也覺得這位蕭千戶和藹可親,沒有一點官架子。望族大戶們自然也很滿意,他們可是捐了真金白銀的,怎麼也得撈個好名聲。
說完場面話,蕭穆請出本縣頗有才名的一位沈老先生,道:“沈老,我等佔城練兵,並無背叛朝廷自立之意,也無越俎代庖替朝廷鎮壓興王的野心與才能,為的隻是護衛我衛縣全縣百姓安寧。還請您代筆修書一封給懷縣的興王,言明我等志向,隻要興王的兵馬不來侵犯衛縣的一民一土,我衛城兵馬願與興王相安無事,倘若興王執意來犯,那我衛城兵馬必將誓死抵抗,不惜玉石俱焚。”
沈老先生站在高高的城牆上,看著下面民心聚起的一位位青壯兒郎,早已被激出一片豪情,蕭穆剛說完,他便朗聲應了這差事。
喬長順端來文房四寶,另有一人搬來桌案。
沈老先生提筆沾墨,略微思索片刻,大筆一揮,寫成一篇慷慨激昂不卑不亢的戰前文書。
圍觀眾人全部誇其好文採。
蕭穆給城下兵民念了一遍,待喝彩聲落下,他收好文書交給喬長順,道:“你這就去懷縣走一趟,將此信交給興王。”
喬長順笑得從容:“您老放心,長順定不辱命!”
眾人見老爺子竟然派親外孫去做這最危險的差事,對蕭家護城保民的決心再無任何質疑。
第093章
喬長順將文書揣在懷裡, 下了城牆騎上駿馬,穿過城門外圍觀的百姓,直奔懷縣的方向去了。
二十幾歲的男兒, 背影挺拔瀟灑。
可是目睹這一幕的所有衛縣兵民都知道, 喬長順這一去背負了多大的危險。
喬長順心裡也是門清, 他在軍營裡歷練過六年, 深知“兩軍交戰不斬來使”這個約定俗成的規矩並非任何時候都管用, 遇到那不講理的蠻橫將領, 隻要看你不順眼, 派來多少使臣都能給你殺了。
但他是外祖父身邊最適合跑這一趟的人。
外人懼怕反王暫且不好派遣, 自家人這邊, 二哥各方面的才幹、見識都不輸他, 但二哥氣勢威嚴更適合帶兵,他與弟弟都是商戶出身, 自幼跟隨父親學習接人待物,練出了一副笑相, 比二哥更容易降低反王那邊的戒備與敵意。
衛縣與懷縣相隔三百多裡, 中間從東向西要先後經過定縣、成縣。
據探子的消息, 因為成縣的知縣跑了, 反王前日已經順利佔領成縣, 並且迅速在成縣內外強行招兵,總兵馬已經擴充到了兩萬五。
喬長順猜,反王的大軍此時應該還在成縣。
成縣離衛縣有兩百裡, 喬長順早上出發,快馬加鞭算上休息, 趕在晌午到了成縣城外。
離了老遠,喬長順便看見城牆上懸掛著一方大旗, 紅底金邊,中間用黑線繡著一個剛勁有力的“興”字。
喬長順下了馬,攔住一個出城的小販問:“敢問兄弟,城裡面現在是何情形?”
小販不想說,被喬長順塞了兩個銅板,這才謹慎道:“興王大軍在裡面,別提多亂了,富戶被殺,女人被搶,要不是有兵守著城門,裡面的百姓肯定都要往外跑。你去探親還是做什麼?聽我的勸,先回去吧,過陣子再來。”
說完,小販匆匆離去。
喬長順原地站了片刻,騎上馬跑向城門。
兩隊守城兵架起長槍,攔在前面呵斥道:“什麼人?下馬!”
喬長順跳下來,笑著道:“我乃衛縣護城軍派來的使者,有文書要呈交興王爺。”
衛縣護城軍?
守城士兵見喬長順並未佩刀,馬背上也幹幹淨淨就一個馬鞍與水袋,分出兩個人押送喬長順進去了。
反王李綱與幾個兄弟手下正在縣衙裡喝酒吃肉,聽手下報上喬長順的身份,李綱兩道濃眉一挑。
其弟李振道:“大哥,衛縣蕭家帶頭組織兵馬這事,初三那晚就有人來給咱們通風報信了,還說了那個蕭千戶如何如何厲害,沒想到這才初五,他們還真把兵馬拉出來了。”
李綱皺眉道:“他們要是學咱們的做派,傾一縣之力,現在應該也有一萬多兵。”
兄弟倆的謀士,也是懷縣縣衙原來的師爺範師爺摸著胡子道:“不妨先叫此人進來,看看他的來意,順便跟他問問衛縣那邊的情況。”
李綱頷首,叫人帶喬長順進來。
喬長順又經歷了一遍搜身,雙手捧著文書進來了,見裡面坐著六個體型健碩的爺們與一個文人打扮的清瘦男子,喬長順快速打量一遍,朝著主位上的那位道:“草民見過興王爺。”
李綱笑了,自打起事,他特別愛聽別人喊他王爺。
他也打量喬長順一番,見這小子容貌俊朗眉眼機靈,很是討喜,態度也放松不少,問:“聽說你們衛縣現在是一位蕭老爺子做主,他派你過來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