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英眼皮抽了抽:李仲虔不會是惹下什麼風流債了吧?不過他向來敢作敢當,和女郎來往都是你情我願,絕不會始亂終棄。
她想了想,吩咐道:“先好好照顧那位女郎,等我找阿兄問清楚了再看怎麼安置。”
管家松口氣,應是。
夜色深沉,星光鋪泄一地。
瑤英和曇摩羅伽手拉著手往回走,近衛在後面跟著,長街回蕩著幾人的腳步聲。
曇摩羅伽突然問:“想不想去宴會跳舞?”
瑤英一愣,抬起頭,他低頭看著她,神情很認真。
如果她說想跳舞,他會陪她去。
瑤英笑了笑,踮起腳在他唇上啄了一下,“今天累了,不想去湊熱鬧,以後跳給你看。”
曇摩羅伽眼前閃過她上次和曼達公主在亭中起舞的模樣。
極樂仙境裡飛天的曼妙舞姿,也不過如此。
似風中輕曳的花朵,搖搖欲墜,明豔嫵媚,花蕊將開未開,他掌心依舊記得她腰肢的嫋娜柔韌。
他身上緊繃,血液速度倏地加快,在全身血管間奔騰湧動。
夜色很好地掩藏了他的失態,瑤英隻當他對舞蹈不怎麼感興趣,甩甩他的手,拉著他接著往回走。
第192章 番外二 還是瑣碎日常
第二天,瑤英在馬場找到李仲虔。
Advertisement
他正和楊遷幾人領著挑選出來的士兵打馬球,訓練隊伍的配合,看到瑤英登上高臺,飛身下馬,隨手把偃月形球杖拋到場邊豪奴手中,幾步跨上石階,赤色窄袖袍上撲滿灰塵,裹頭的幞巾散開,露出半截晶瑩汗湿的頭發,臉上都是汗,鳳眸顯得格外深黑,氣喘籲籲地問:“出什麼事了?”
瑤英遞了水囊給他,“阿兄,我聽說謝衝他們收留了一位女郎?”
李仲虔沒接水囊,勃然變色:“你聽說什麼了?你也來質問我?”
瑤英莫名其妙,瞪他一眼,啪的一聲,水囊拍到他胸前:“我這不是來問你嗎?我怎麼不相信你了?”
“你是我兄長,出了這樣的事,我肯定先來問你,再去找其他人求證。”
李仲虔回過神來,怒氣全收,笑了笑,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水,剩下的水直接淋到頭上,抹了把臉。
“別生阿兄的氣,這幾天問這事的人太多了,都是來質問我的。”
瑤英沒生氣,看著他,正色道:“阿兄,那位女郎怎麼會有你的信物?”
李仲虔嘴角勾了勾,“信物是從前我流落北戎時無意間落到她手裡的。我和她之間隻是幾面之緣而已,沒有做出任何有負道義的事。你可以去問塔麗,我在北戎時,多蒙她搭救,她可以證明我沒欠下什麼風流債。”
他這麼說,瑤英自然相信,“那阿兄想怎麼安置她?”
李仲虔眉頭一皺,湿漉漉的臉現出幾分遲疑:“隨她去吧,她現在沒別的地方可去,先這麼養著她。”
“她到底是什麼身份?謝衝他們為什麼不敢明說?”
李仲虔以指作梳,揉了揉頭發,戴好幞巾,道,“明月奴,她是瓦罕可汗收養的小女兒,原本應該嫁給北戎王子為妻。”
瑤英愣住了,一道身影從腦海裡一閃而過。
“阿兄,那位公主是不是叫巴娜爾?”
瓦罕可汗會收養族人部下的孤女,封為公主,悉心養大後賜嫁各部,既能籠絡人心,又能借著聯姻掠奪控制各部,巴娜爾是他的養女之一。北戎滅亡時,巴娜爾還沒出嫁,金勃歸順王庭後,曾經打聽她的下落,想把她接到王庭去。
李仲虔神色驚訝:“你見過她?什麼時候?”
瑤英點點頭,道:“收復伊州的時候。”
她帶兵去伊州時,不許西軍騷擾婦孺,在王帳見過巴娜爾,不過當時她忙著辦正事,沒有怎麼留意其他人。
她之所以記得巴娜爾這個名字,是因為巴娜爾見到她以後,神情古怪,怔怔地盯著她看了很久,還叫她阿依努爾,說認識她。
一定是李仲虔向巴娜爾提過她。
“阿兄……”瑤英沉吟片刻,道,“巴娜爾公主由義慶長公主撫養長大,對瓦罕可汗並無孺慕之情,現在北戎已經歸順王庭,你如果和巴娜爾公主情投意合,不用再忌諱國別和身份。”
李仲虔嗤笑:“國別身份算什麼?我不想成家,沒做過對不起她的事……她自己非要追過來,她處境可憐,隨她去吧。”
最後幾個字帶了幾分冷漠的惱意。
瑤英挑眉,李仲虔的脾氣她知道,他要是真的厭惡巴娜爾,早把人趕走了,現在巴娜爾還住在高昌,說明他並不討厭巴娜爾。
“你心裡有數就好。”
既然李仲虔沒有辜負巴娜爾,那他們之間的事她不會多管。
李仲虔哼了一聲,嘴角勾起:“我的事你就別操心了……”
語氣忽地變得戲謔,“先管好你家和尚吧!”
瑤英怔了怔,“羅伽怎麼了?”
李仲虔指指場中幾個年輕子弟,“你看看他們的臉。”
瑤英看過去,那幾個子弟一邊打球,一邊偷偷看她,注意到她端詳的目光,慌忙躲閃,牛家的三郎一不小心從馬背上摔了下去,差點被馬蹄踩著,等他爬起來時,她注意到他臉上鼻青臉腫。
李仲虔摸著下巴,意味深長地道:“這幾個人是達摩親自挑的……昨天你一進城就去歇著了,和尚要會見高昌官員,你錯過了不少好戲。”
瑤英想起昨晚見到曇摩羅伽時他臉上一閃而逝的異樣神情,“他們為難羅伽了?”
李仲虔一笑:“為難算不上,不過是一幫傻小子想看看和尚到底哪點比他們強罷了,沒出什麼事。”
瑤英心道羅伽性子沉穩,這裡又是高昌,他不想讓她為難,就算別人有意刁難也鬧不出大事。
“我去看看他。阿兄接著打馬球吧,巴娜爾公主那邊你要是覺得棘手,和我說一聲,我幫你處理。既然你想照顧巴娜爾公主,那就好好照看著,別說什麼氣話寒了她的心。”
她說完,掉頭走了。
李仲虔看著她匆匆離開的背影,低低地笑罵了一句。
親隨找了過來:“阿郎,巴娜爾公主病了……”
李仲虔眉頭皺得老高:“病了就去請醫者,不必來回我,我又不會治病!”
親隨不知道他的火氣從何而來,諾諾應是。
他走出去幾步,腳步頓住,又道,“王宮的醫者醫術好,拿我的帖子去請,不管要用什麼藥,都記在我賬上。”
言罷,接過球杖,蹬鞍上馬,繼續指揮士兵演練陣法。
……
瑤英先去找緣覺,逼問他:“昨天宴席上出什麼事了?”
緣覺憋了足足一晚上,就等著她來問,胸脯一挺,道:“王後有所不知,昨天,高昌這些子弟非要和王鬥酒,可是王還是修五戒,不飲酒,他們就作詩諷刺王不敢應戰,後來他們又鬧著要和王比箭術,看誰能射中天上飛過的大雁,王不會無故殺生,他們又作詩……他們還玩什麼擊鞠傳花,蹴鞠到誰腳上,誰就得作一首詩,輸的人要喝酒……”
其實高昌子弟沒有作詩,隻是用了幾句典故,緣覺聽不懂,隻當他們在嘲笑人。
瑤英哭笑不得。
緣覺不懂中原的習俗,在她聽來,高昌子弟為難曇摩羅伽的辦法好像都是鬧婚車、耍弄新郎的招數。
“牛三郎他們臉上的傷是怎麼回事?”
緣覺連忙解釋:“王身份尊貴,又敬愛王後,絕沒有出手傷人!昨天比賽箭術時,王不能射殺大雁,就將箭矢射向其他人的箭,箭無虛發,把所有人的箭都射了下來,因為是騎射,有子弟爭先,幾匹馬相撞,摔成那樣的……還有,他們在宴會後設下埋伏,想要偷襲王,王英明睿智,沒有理會,他們中了自己人的陷阱,被一頓亂拳揍成那樣的……”
高昌這邊的豪族子弟雖說文武雙全,但是遠離中原,隻偷偷讀了些經籍,學識不如曇摩羅伽,一番作詩論對後,發現難不倒他,於是以武服人,等曇摩羅伽幾箭聯珠將在場所有人的箭矢射落,他們忽然想起攝政王的威名。
達摩原本跟著子弟們湊熱鬧,對上曇摩羅伽清冷威嚴的目光,頓時什麼心思都沒有了,訕訕地退到一邊去喝酒,隻有幾個紈绔子弟仍不服氣,想方設法為難曇摩羅伽,都被他一一化解。
瑤英沒想到她睡著的時候發生了這麼多事,找到曇摩羅伽住的地方,近衛朝她拱手,“王後,王在會見使者,您有什麼吩咐?”
她搖搖頭,示意近衛不要出聲,在外面等了一會兒,看見使者出來了,故意放輕腳步進屋。
曇摩羅伽坐在書案前,沒有抬頭:“用過飯了?”
“你怎麼知道進來的是我?”
瑤英走到他背後,俯身趴到他肩上,一雙藕臂從他胳膊兩邊伸過去,幫他整理案上的書卷,側臉貼著他頸側。
人常說冰肌雪膚,盛暑天,她身上也有清淡的香氣。
曇摩羅伽按住她調皮的手,沒有笑出聲,心裡卻有愉悅在歡快地浮動,一池靜水,水蓮輕搖。
“你剛走近我就知道了。”
瑤英在他側臉上親了一下,“我聽阿兄說,昨天牛三郎他們為難你了?怎麼不告訴我?”
曇摩羅伽抬起頭,曲指輕輕叩響書案,掃一眼門口侍立的近衛。近衛會意,頷首應喏,放下毡簾,輕手輕腳合上門,叫上其他人,默默退到樓下去了。
“小事罷了。”
他抬眸看著她。
“嫁給我,委不委屈?”
瑤英失笑,湊近了啄他嘴角:“怎麼想起問這個?”
她的吻一觸及分,曇摩羅伽不禁留戀地跟著她的唇往前,她已經退開去,漫不經心地翻他書案上的經卷看。
他眉間微微動了一下,不動聲色地按住最底下的書冊,“從長安、瓜州,伊州到高昌,這一路,有很多兒郎向你求親。”
都是意氣風發的少年郎,知情識趣。
她認識他們,回城的時候和他們寒暄了幾句,準確地叫出了每個人的名字,他們一臉興奮。
他聽見高昌王宮的侍女議論:“佛子當然俊俏,可是佛子是出家人呀,像尊佛似的,那麼莊嚴……一點情趣都不懂,公主很快會厭倦佛子的。”
“對,聽說佛子每天還會念經,公主年輕美貌,怎麼受得了?”
“這些郎君都是城主派人去挑的……”
曇摩羅伽低頭。
瑤英整個人靠著他,歪在他懷裡,蹭蹭他胸膛,一揮手,豪氣萬千。
“我不喜歡他們,就喜歡你這樣的。”
曇摩羅伽唇角微微翹了一下,抬手抱住她。
她很受百姓愛戴,在這裡,沒有人質疑她的漢人身份,更不會有人含沙射影諷刺她勾引出家人,她所到之處,各地百姓都會趕過來迎接她。
找到李仲虔以後她可以徹底離開王庭,為了他,她才會回到王庭,王庭信眾辱罵她,朝中官員懷疑她別有用心,世家派人刺殺她……她幾乎是孤身一人待在一個完全敵視她的國度,遭受了那麼多,她從未和他抱怨過一句。
他不過是被幾個衝動的少年郎刁難而已,她就特地趕過來安慰他。
曇摩羅伽久久凝視著她。
他何德何能,能擁她入懷。
瑤英抬起眼簾,和他的目光對上,笑了笑,抬手摸摸他的腦袋。
“怎麼還沒蓄起頭發?”
指腹又酥又麻,還有點痒,她覺得好玩,現在不怕他了,越摸越往上,捧著他的臉,又湊上去親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