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罕可汗曾經派人去經營薩末鞬,海都阿陵應該是逃去那裡找幫手了。
……
與此同時。
畢娑領著蒙達提婆去休息,曇摩羅伽回到庭院。
瑤英的親兵不在。
他站在門廊前,眉頭輕皺。
緣覺道:“王,公主去見馬魯國的使者了,公主代表魏朝和馬魯國恢復了邦交。”
曇摩羅伽臉色淡淡的,“巴米爾有沒有跟著去?”
他聽蒙達提婆說了馬魯國使團的事。
“去了。”
曇摩羅伽轉身進屋,視線掃過長案旁的幾案,停了一停。
幾案上的銅瓶裡插了一枝半開的雪蓮花。
他的房裡很少擺放供花。
緣覺忙賠罪:“王,這枝花是公主帶回來的,放在外面,我怕花曬蔫了,先搬進屋裡放著……”
他說著話,抱起銅瓶,想把花挪出去。
“不必挪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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曇摩羅伽忽地道。
緣覺一怔,撓撓腦袋,把銅瓶放了回去。
曇摩羅伽坐下,取出袖子裡的信放好,眼簾抬起,看著銅瓶裡的雪蓮,出了一會兒神。
她回來的時候讓親兵幫她保管一樣東西,藏藏掖掖的不想讓他看見,他沒有多看。
原來是一朵花。
她逛市坊的時候,不斷有年輕郎君向她贈送花朵,她一朵都沒收。
曇摩羅伽抬起手,指尖輕觸雪蓮花瓣。
絲絲冰涼。
瑤英回來的時候,已經是半夜了。
屋裡亮著燈,曇摩羅伽還沒睡,蒙達提婆過來親自為他敷藥。
瑤英坐在一邊看著,眉頭輕蹙,神情憂慮,等蒙達提婆出去,立刻上前,為曇摩羅伽蓋好被子。
“法師,覺得好點了嗎?”
她柔聲問。
曇摩羅伽看著她,點點頭:“好點了,公主早點安置。”
瑤英露出一絲笑容,等他閉上眼睛,起身出去,和蒙達提婆站在廊前說話。
曇摩羅伽疲累,一覺睡醒,發現她還沒回房,正要起身,吱嘎一聲,門被推開,她躡手躡腳走進屋,點了一盞燈,不知道在外間忙活什麼,窸窸窣窣一片響動。
他重又躺下,等了一會兒,她回到內室,在隔間榻上睡了。
第二天早上,蒙達提婆為曇摩羅伽敷藥的時候,神情略有些古怪。
曇摩羅伽問:“公主昨天和你說什麼了?”
蒙達提婆想了想,如實地道:“公主問我,在天竺一些教派內流傳的雙修之法是真有其事,還是別人的誇大和杜撰。”
一旁的畢娑瞪大了眼睛,還沒開口,曇摩羅伽已經朝他看了過來,兩道目光嚴厲冰冷。
畢娑冷汗涔涔,把腦袋搖得像撥浪鼓一樣:“王,我沒和公主提起過這事!”
此前早就有天竺僧人向曇摩羅伽提議過這種強身健體的法子,還獻上好幾本經書,說隻要按著上面的辦法找年輕少女修煉,病痛全消,延年益壽,曇摩羅伽沒有理會。
瑤英回王庭後,畢娑想起那個僧人的建議,隱晦地提起過,被曇摩羅伽斷然駁回,他哪敢和公主提啊?
曇摩羅伽神色沉凝,叫來緣覺。
“公主呢?”
“公主去驛館了,今天馬魯國王妃設宴招待衛國公和公主……”
曇摩羅伽眸光深沉。
“等公主回來,讓她立刻來見我。”
直到天黑,瑤英還沒回庭院,緣覺點起各處的燈燭,在廊前守了兩個多時辰,挨著花牆打瞌睡,忽然聽到車馬響聲,連忙打起精神。
廊前人影晃動,親兵簇擁著瑤英回來了,她身上罩了件披風,戴了兜帽,臉藏在兜帽裡,看不清面容。
緣覺迎上前:“公主,王等著您。”
瑤英腳步虛浮,輕輕地嗯一聲,示意親兵散去,回到內室。
曇摩羅伽坐在燈前看佛經,早就聽到外面的響動,放下手裡的經卷,抬起頭:“公主……”
一句話還沒說完,香風細細,一縷清甜的幽香鑽入他的肺腑。
瑤英跌坐在長案前,脫下披風,抬起臉看著他,兜帽滑落,一雙眸子湿漉漉的,“法師怎麼還沒睡?”
燭火照耀,她微紅的臉透著淡淡的嫣紅,雙唇潤澤。
曇摩羅伽半晌沒作聲。
第165章 懺悔
瑤英醉了,醉得迷迷糊糊的。
高昌使團帶來洿林和八風谷的葡萄酒,宴會上馬魯國和魏朝交換國書,曼達公主灌了她幾杯酒。
李仲虔管得嚴,她隻喝了幾杯,路上不覺得什麼,進了內室以後,不知道怎麼回事,腦袋更昏沉了,可能是這幾年沒碰酒的緣故。
燭火朦朧,曇摩羅伽沉靜莊嚴的身影紋絲不動。
她跪坐在他身前,晃了晃腦袋,聞到一絲淡淡的混合了藥味的甜香,情不自禁地拽住他的衣袖,往前蹭了蹭。
曇摩羅伽身上總是縈繞著一種淡淡的香味,她說不清到底是什麼味道,王庭人喜歡以鮮花香料供佛,他經常待在殿中,天長日久的,身上也沾染了佛殿裡那種冷肅幽逸的香味。
聞到這種香味,瑤英就會覺得很安心,就像噩夢醒來的那一刻,發現自己在夢中,於是長長地舒口氣,夢中的一切苦痛都煙消雲散。
“法師……”
她輕輕地道,抬眸看他,眉眼微彎,長睫微微顫動,眼波迷離,像沐浴在月華中緩緩綻放的花朵,嬌豔欲滴,盈滿香甜花蜜。眼波流轉,那一絲絲香甜立刻滿得溢了出來。
屋中充溢著她的氣息,嫋嫋浮動,撩人心弦。
曇摩羅伽立刻挪開了視線,幽香卻仍然在鼻端纏繞。
瑤英有些坐不穩,挨在他身上,柔弱無骨,嬌柔嫋娜。
香氣好像越來越濃了。
曇摩羅伽眼眸低垂,看著案上自己剛才看到一半的佛經,輕聲問:“公主吃酒了?”
瑤英反應平時慢了些,過了一會兒才點點頭,瞪大眸子,像是做了壞事被人抓到一樣,聲音壓得低低的,問:“我是不是冒犯法師了?”
他不能吃酒,她吃了酒進他的屋子,是不是也算犯了戒律?
她水汪汪的眼睛巴巴地凝望著他,信賴,親近,帶了幾分自責,松開他的袖子。
“法師,我錯了,我先出去……”
瑤英頭暈目眩,渾身酸軟,懶得站起來,幹脆手腳並用著轉了個身往外爬,砰的一聲,腦袋撞到自己平時用的案幾,疼得倒抽一口氣,鼻尖發酸。
她捂著額頭,感覺自己暈得更厲害了。
手臂忽然一緊,袈裟袖擺拂過,修長有力的手指攥住她的胳膊,微微用力,把她整個人拽著坐了起來。
一陣天旋地轉後,瑤英又跪坐在曇摩羅伽跟前,他一隻手握著她的手臂,讓她坐穩,一隻手拂開她額前的碎發,看她撞傷的地方。
瑤英呆呆地看著他,雙頰暈紅。
燭火斜斜地照在她臉上,她松散的衣襟間露出一截瑩白的頸子,如月下聚雪。
曇摩羅伽眉頭輕皺,“疼不疼?”
瑤英搖搖頭,小聲說:“剛才有點疼,這會兒緩過來,不疼了。”
回答的樣子十分乖巧。
曇摩羅伽心頭輕輕顫動。
原來她吃醉的時候這麼乖,醉成這樣了,還記掛著他,擔心會打擾他。
一團香玉,花嬌玉軟。
她這個樣子出去,誰照顧她?她吃醉了以後,在誰面前都這樣?
曇摩羅伽雙眉擰起,放開瑤英,“沒事,別出去了。”
瑤英嘟囔道:“法師,我吃酒了。”
說著,暈乎乎地站起身,想出去。
曇摩羅伽看著她,眸色加深:“我說了,沒事。”
他不能陪她享受紅塵歡愉,卻自私地想要獨佔她送出的雪蓮。
她無需為他遵守任何戒律,她愛吃酒就吃酒,想吃醉就吃醉……她什麼都不用顧慮,偏偏因為他而顧忌。
瑤英回頭,眨了眨眼睛,歪著腦袋看他,神情茫然。
曇摩羅伽抓住她的手臂,拉著她轉身,這回力道比剛才的要大。
瑤英還迷糊著,被他這一拉,頭暈眼花,順勢倒進他懷裡,他身上的氣息一下子撲面而來。
她聽到他的呼吸聲,感覺到袈裟底下他堅實的臂膀和大腿,他的心跳依舊緩慢從容,如淵水深沉。
袈裟下的身體僵硬繃緊。
瑤英回過神來,仰起臉,發現自己端端正正地坐到了曇摩羅伽堅硬的腿上,和他面對著面,兩條胳膊搭著他的肩膀,整個人壓在他胸膛前,他沉靜的碧眸倒映出她微紅的臉。
近在咫尺,四目相接。
曇摩羅伽眼眸低垂,面無表情,像一尊佛,凝定不動。
他的呼吸清冷,她的酥香,兩道呼吸慢慢纏繞成一團,交纏,相融,密不可分。
一道雪亮電光閃過瑤英的腦海,她突然想起自己幾次都賣不出去的那尊銅佛,還有曼達公主硬塞給她的那些畫冊。
殘暴兇惡的金剛和嫵媚多姿的佛母摟抱相擁,赤身交歡,好像也是這個姿勢……畫冊上畫得更加詳細,還附了經文,金剛杵和蓮花……極樂涅槃,受妙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