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他必須忍,等大汗老去、他地位穩固的時候,他才能對大王子他們下手。
海都阿陵嘴角勾起,迎著金燦燦的晨曦,大踏步走向自己的帳篷。
……
很快,大王子、二王子幾人和海都阿陵冰釋前嫌的消息傳遍斡魯朵。
接連好幾天,營盤裡的人經常碰見兄弟們湊在篝火前把盞言歡,氣氛融洽。
瓦罕可汗欣慰不已,下令大軍開拔。
長公主立刻叫來親兵,要他們把李玄貞混進奴隸裡面去。
親兵去地牢提人,不一會兒,一臉慌張地衝出來:“人不見了!”
長公主大怒,帶著人親自去地牢查看,地牢裡果然空空如也,隻剩下一副镣銬。
“芸娘呢?”
朱綠芸被帶了過來,看到空蕩蕩的牢室,她瞪大了眼睛。
長公主詫異地道:“你不知道李玄貞跑了?不是你幫他逃走的?”
朱綠芸搖搖頭,神情木然。
……
此時,就在距馬場不遠的雪原上,李玄貞穿著一身獸皮夾袄,混在搬運毡帳、皮革、鐵鍋的部族奴隸當中,當有北戎士兵騎馬經過、催促奴隸加快動作時,他低下頭,壓低毡帽,遮住面孔,推動一輛堆滿毡布的羊角車。
羊角車上,李仲虔躺在厚實的毡布之間,低聲咳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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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玄貞跟上北戎士兵,推動小車,撒腿疾奔。
前些天他觀察瓦罕可汗的調兵,懷疑可汗想攻打西邊的小國或是部落。
王庭就在西邊。
李玄貞當時無路可走,幹脆躲進牙庭,在長公主那裡養精蓄銳,等李仲虔養好傷,他們混入軍中,跟著大軍出發,不僅能躲過追殺,還不怕再度迷失方向,順便可以刺探軍情,為王庭示警,如果能伺機殺了海都阿陵,最好不過。
風雪撲面,寒意透骨。
李玄貞卻一點都不覺得冷,身上陣陣熱流滾動。
他要找到她了。
……
千裡之外,王庭。
寒風呼號一整夜,翌日清早,天光放晴,庭前白雪皑皑,豔麗的朝霞斜斜地照在積雪上,熠熠奪目。
瑤英被窗前的翅膀撲騰聲吵醒,趕緊起身開門。
黑鷹金將軍飛撲進屋,抬起腦袋,親昵地啄了啄她。
瑤英撫撫金將軍,喂它吃肉幹,取下金將軍帶回的信,看完,嘴角勾起,匆匆梳洗一番,踏上長靴,去王寺見曇摩羅伽。
辰光還早,不過寺裡的僧人已經做完今天的早課了。曇摩羅伽出席早課後的祈福,殿前早已擠得滿滿當當,男女老少,人頭攢動。
認識瑤英的小沙彌讓出位置給她,她踮起腳,透過縫隙往裡看。
殿中沉香馥鬱,曇摩羅伽身著一襲雪白金紋袈裟,立在佛殿前,手執一柄鎏金香杖,法相莊嚴,周圍僧人簇擁,齊誦經文。殿前翹首以盼的信眾一個接一個走上前,恭敬地朝他行禮,他手中香杖點一點信眾,信眾激動得渾身直顫,有幾個腿軟的半天挪不動腳步,被其他人攙扶了下去。
瑤英在外面看了一會兒,想退出去,在回禪室的必經之路上等著,身後不知道是誰推了她一把,她身子晃了幾下,一頭栽進排隊等候的信眾中,差點跌倒。
等她站穩時,發覺自己被推到了隊伍最前面,殿前幾百道目光齊刷刷落在她身上,有的憤怒,有的詫異,有的隱隱有厭惡,像是要把她扎成篩子。
站在角落裡維持秩序的般若和緣覺雙眼圓瞪,驚訝地瞪視瑤英:公主就不能等等嗎?
瑤英一陣心虛,往旁邊讓了讓,正要退出去,佛殿前響起一道清冷的嗓音。
“過來。”
殿裡殿外,數十人齊齊倒抽一口涼氣。
這還是佛子第一次開口叫信眾上前。
落在瑤英身上的目光變成了一把把刀子,鋒利無比。
瑤英也愣了一下,轉過身,在所有人的注視中一步一步走到曇摩羅伽面前,學著前面人的樣子,雙手合十,朝他敬禮。
她步履端莊,花容月貌,態度虔誠,臉上並沒有嬉笑之意,敬禮的動作優雅嫻熟,周圍人看她的目光慢慢緩和了下來。
曇摩羅伽看著瑤英,目光清冽,手中香杖在她額上輕輕地點了一點。
瑤英抬起頭,朝他抱歉地一笑,雙眼彎成一對月牙,仿佛有幾分撒嬌的意味。
曇摩羅伽挪開了視線,餘光看見她和其他人一起退出去了,手中的香杖遲遲沒有抬起來。
下一個信眾等了一會兒。
曇摩羅伽斂神,臉上神情依舊莊嚴從容,雲淡風輕。
第114章 演武場(修字)
瑤英從大殿出來,般若快步跟上她,雙眼一瞪,面孔一板,張口就要指責她。
不等他出聲,瑤英飛快地道:“我剛剛是被別人推進去的。”
推的那一下力道還不小,顯然是故意的。
般若一愣。
瑤英指指殿前一眼看不到尾巴的隊伍,問:“參拜的信眾都是從哪裡來的?驗查過身份嗎?”
般若搖搖頭,道:“這幾天寺中宣講祈福,要連開五天。王庭百姓,不分貴賤,都可以來王寺參拜。這些人有的是聖城百姓,有的從其他地方趕來,他們幾天前就在王寺外面等著了,不吃不喝,就為了能瞻仰王的風採,因為外面的人越來越多,隻好先放進來一些人,沒來得及一個一個驗看,不過他們進城的時候禁軍應該查過他們的身份……”
瑤英眉頭輕蹙,推她的人會是誰?
般若看一眼瑤英,輕哼一聲,道:“公主以後小心些,最好別一個人去王寺外面走動,我知道推你的人是誰。”
瑤英問:“是誰?”
般若兩手揣進袖子,目光在瑤英未施脂粉依然如桃花般嬌豔欲滴的臉龐上轉了轉,壓低聲音說:“王對你如此寬容,王庭百姓早就議論紛紛了,信眾都說要想辦法把你趕出去,推你的人肯定就是其中之一。你當心些,別以為王慣著你,你就能為所欲為了。”
瑤英嗯一聲,若有所思,道:“我記住了,多謝你提醒我。”
般若臉上閃過一抹微紅,下巴一抬,瓮聲瓮氣地道:“要不是怕你敗壞王的名聲,我才不會提醒你!”
說完,長腿一抬,拂袖而去,姿勢僵硬。
瑤英失笑,立在階前,睃巡一周,擁擠的人群中無數道冰冷的目光從她身上掃過,等她看過去時,那些人已經挪開視線,藏進人群裡。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
看來剛才那一推是信眾裡對她抱有敵意的人臨時起意。
瑤英退出長廊,轉過夾道,在曇摩羅伽回禪室的路上等著。
一路上,僧人、沙彌和禮佛的信眾看到她,目光躲閃,湊到一處竊竊私語。
瑤英想了想,步下石階,轉出回廊。
曇摩羅伽的生辰快到了,這幾天王寺前殿從早到晚都黑壓壓一片人頭,擠滿各地前來參拜的信眾,她身份敏感,此時出現在曇摩羅迦身邊,肯定會傷害那些信眾的感情,影響羅伽的名聲。
法會期間她還是盡量別出現在王寺為好。
……
半個時辰後,祈福法會結束,曇摩羅伽從大殿出來,碧眸淡淡地掃一眼長廊。
廊道空蕩蕩的,雪光漫進來,牆上的佛陀說法圖壁畫色彩鮮妍,佛陀結跏趺坐說法,端莊威嚴。
緣覺探頭探腦張望了一陣,納悶地道:“文昭公主剛剛還在這裡……怎麼不見了?”
曇摩羅伽不語。
本就不屬於這裡,遲早要離去,也就沒有所謂的“不見了”。
他握著鎏金香杖,走進回廊,寬大的袈裟衣擺拂過欄杆,掃落一篷新雪。
回到禪室,仍然沒看到瑤英的身影,緣覺有點擔心,找僧兵打聽:“你們看見文昭公主了嗎?”
僧兵們答道:“文昭公主剛才來了一趟,送來這個。”
他拿出一封羊皮紙。
緣覺接過羊皮紙,送到長案前。
“公主人呢?”
僧兵道:“公主給了我們這個,好像說要去找阿史那將軍商量事情。”
緣覺眉頭一皺,回頭看向曇摩羅伽。
曇摩羅伽碧眸微垂,看著羊皮紙,面容平靜,眸底不見一絲波瀾。
就在緣覺以為他可能沒聽見的時候,他忽地問:“有沒有派人跟著?”
僧兵怔了怔,道:“王吩咐過,禁官不敢放公主一個人出王寺,派了兩個人跟著。”
曇摩羅伽微微頷首。
……
瑤英換了身騎裝,臉上蒙面紗,騎馬出了王寺。
親兵和兩個中軍近衛跟在她身後。
她先去見了老齊,吩咐了幾件事情,回城的路上順便拜訪阿史那畢娑,請他幫自己一個小忙。
畢娑幫她從北戎討回嫁妝時,她想著雞蛋不能放在同一個籃子裡,讓幾個親兵隨不同商隊分別去了薩末鞬、天竺、吐蕃,既是想辦法送信,留一條後路,也是為打探情況。
現在商隊陸續返回,有的帶回她想要的東西,有的半路折回,無功而返。
瑤英不由得想起從高昌出發的張九他們,不知道他們到了哪裡,有沒有突破北戎的封鎖。王庭也有專門打探消息的斥候部隊,她想找畢娑打聽一下。
畢娑不在府中,去了演武場。
他的親兵道:“每年王的生辰前後會去校場閱兵,屆時舉行盛大的比武大會,全城百姓都可以去觀看。今年將軍也要參加比武,所以這些天將軍常去演武場和其他人切磋武藝。”
動亂之後,王庭需要一場盛大的閱兵和比武大會來穩定人心。
瑤英讓近衛帶路,掉頭去演武場。
演武場設在城外沙園附近,場地寬闊,地勢便利,場外設有席位。
瑤英趕到演武場的時候,場中熙熙攘攘,蹄聲如雷,正在進行一場騎射比賽,身著錦衣華服的貴族男女坐在高臺上,目不轉睛地注視著武場最前面的兩匹馬,興致勃勃。
近衛告訴瑤英,按照慣例,前來朝貢的各個部落和小邦國也會派出勇士參加比賽,為了不傷和氣,正式的比武大賽前幾天,有些勇士會私下切磋,試探對方的實力。
瑤英立在臺上,朝校場看去。
場中比賽正如火如荼,南面豎了一排靶子,十幾個中軍騎士著裝的男人身騎黑色健馬,手執長弓,如風吹電閃,繞著校場奔馳,在距離靶子百步處時,舉臂搭箭,一陣急射,箭箭正中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