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月明千裡》, 本章共3598字, 更新于: 2024-11-08 10:51:31

  李德沒有當場處置李仲虔。


  李仲虔被金吾衛帶走,投進廷獄中。


  兩天後,鄭景過來看他:“朝中很多大臣為你求情。”


  謝家滿門英烈,文昭公主香消玉殒,李仲虔為大魏南徵北戰,武功盡廢,大臣勸李德網開一面,說他因為胞妹的死才會一時失控,情有可原。


  東宮這回罕見的安靜,沒有趁機落井下石。


  鄭景打發走獄卒,問出心中疑問:“二郎,你當時真的想刺殺聖上嗎?”


  他連金錘都舉不起來了,入宮赴宴前經過盤查,身上沒有武器,怎麼敢做出那樣的舉動?弓箭手萬箭齊發的話,他轉瞬就成了篩子!而且李德身負武藝,隻要一抽身就能甩開他。


  李仲虔躺在幹草堆上,臉上沒什麼表情:“如果成功,那就同歸於盡。”


  語氣平淡,絲毫不在意他的成功會帶來的驚天巨變。


  鄭景倒吸一口涼氣,李仲虔真的想弑父!


  他沉默了半晌,道:“可是你失敗了。”


  李仲虔冷笑:“三郎,你以為我真的韜光養晦,他們就會放過我?”


  鄭景眼神閃爍。


  最是無情帝王家。


  文昭公主死了,李德知道李仲虔不可能放下仇恨,不管他蟄伏還是像前晚那樣發瘋,李德都不會留下他這個隱患。君王多疑,李德會不計代價地為李玄貞掃清一切障礙,以避免李玄貞登基的時候時局動蕩。


  李仲虔很清楚李德的心狠手辣,李德也深知他的性子,假如他真的韜光養晦,李德不僅不會對他放下戒心,反而會對他更加警惕,立刻下手除掉他。

Advertisement


  李玄貞到底是個守諾之人,沒有急著加害他,李德卻不放心他,急著召他回京,想試探他。


  所以他不如一搏。


  反正最壞的結果不過是賠上性命而已。


  他現在已經沒有什麼不能失去了。


  鄭景幽幽地嘆口氣:“你已經嘗試過了,以後不要再動這樣的念頭,陛下敢放你回京,就不怕你再刺殺他。文昭公主的祠堂才剛剛建起來不久,陛下這次暫時不敢取你的性命……二郎,你以後打算怎麼辦?”


  這一次冒險,李德反而會對李仲虔放下心,一個心浮氣躁的皇子總比一個心機深沉的好對付,不過他也不能掉以輕心。


  李仲虔望著牢室頂部潮湿的磚牆:“三郎,為我準備幹糧車馬。”


  鄭景怔住:“你要去哪兒?”


  李仲虔平靜地道:“去河隴。我會上疏請求去河隴。”


  李德會順水推舟答應下來。


  鄭景皺眉:“二郎……文昭公主已經不在了,胡人親眼看見的,河隴現在為北戎侵佔,形勢嚴峻。”


  李仲虔輕聲道:“她死了,我也要把她帶回來,她膽子小,一個人害怕,我要帶她回家。我答應過她,不管她在哪兒,我都會找到她。”


  鄭景覺得李仲虔完全是異想天開:在茫茫塞外尋一個人的屍骨,怎麼找得到?


  他不知道該怎麼勸說李仲虔,想到死在塞外的七公主,他的心口像被針扎一樣,密密麻麻的疼。李仲虔是七公主的胞兄,隻會比他更痛苦。


  但是李仲虔要怎麼找啊?


  “你的武功……”鄭景欲言又止。


  李仲虔面色不改:“拿不起金錘,我可以改拿長刀,改用短劍,改用槍……我曾經棄武從文,又棄文從武,幾支毒箭留下的損傷毀不了我。”


  在沒有找到小七之前,他不會倒下。


  鄭景長長地嘆口氣。


  不管他說出多少勸阻的話,李仲虔聽不進去,他無法阻止李仲虔去塞外。


  李仲虔的請罪書很快遞了上去,民間百姓聽說他要去河隴尋回李瑤英的屍骨,沒幾天就集齊萬言書,請求和他同行。


  李德召李仲虔回京,本是為了幽禁這個兒子,見民意沸騰,權衡了一番,打消了這個念頭。


  “他真的要去河隴?”李德將信將疑。


  鄭宰相回道:“千真萬確。”


  李德凝望案頭的闢雍砚,出了一會神,道:“也罷。”


  幾日後,李仲虔帶著幾個親兵,在士兵的押送下離開長安。


  長史為他送行,哭著道:“老奴一定會照料好娘子,二郎,你要早點回來啊!不管找不找得到七娘,你都要回來!老奴一直等著你!”


  李仲虔打發走長史,勒馬山道前,回眸看著東北方巍峨的宮牆。


  可惜啊,他的身體還沒痊愈,不然那晚他可以捏死李德。


  如果那晚不出手,繼續蟄伏,他其實可以找到更合適的機會。但是他等不了那麼久,從他蘇醒到現在,已經過了太久太久了。


  小七孤零零在外面,他要先接她回家。


  等找到小七了,他再回來報仇。


  他已經戳破李德和李玄貞父慈子孝的假象,先讓他們互相猜疑、父子相殘,等他回來時,他要所有人付出代價!


  李仲虔鞭馬馳過煙柳輕拂的灞橋,頭也不回地向西而行。


  小七,別怕,阿兄來接你了。


  ……


  八千裡之外,王庭。


  白天在佛寺遇見海都阿陵,瑤英一夜沒睡好。


  夢中,身著銀甲、肩披白袍的青年馳下山坡,義無反顧地衝向身著黑甲的北戎敵陣。


  青年身陷重圍,力竭而亡,戰袍殘破。


  對方的將領撥馬走到陣前,日光下,一雙細長的眸子泛著淺金色的光。


  “阿兄!別去,別去……別遇見海都阿陵……”


  瑤英驚醒過來,渾身戰慄。


  她改變過李仲虔的命運,兩年前,他本該死在和海都阿陵對敵之時,那時,她想辦法讓他避開了塞外。


  現在,阿兄一定來找她了,他會不會以為她還在海都阿陵的營地裡,直接去北戎找她?


  瑤英起身洗臉。


  她得早點送出自己在王庭的消息,早日回到中原。


  窗外嘰嘰喳喳一片說話聲,親兵又早起練拳了。


  瑤英聽著他們的打鬧聲,笑了笑,推開窗。


  謝鵬、謝衝立刻一窩蜂衝上回廊,七嘴八舌地道:“公主,昨天的辯經大會,法師贏了!”


  瑤英早就猜到曇摩羅伽會贏,一點都不覺得意外。


  謝衝撫掌笑道:“北戎的海都阿陵特意帶了十幾個高僧過來,從中午到天黑,十幾個人輪流和法師辯論,法師還是贏了!”


  他們沒去看辯經大會,隻從其他人那裡聽說了結果,這會兒卻一個個像看過大會似的,搶著告訴瑤英每場比賽的結果。


  瑤英倚在窗邊,看他們繪聲繪色講述法會的盛況,心裡漸漸平靜下來。


  這裡是曇摩羅伽的王庭,她不用害怕。


  瑤英抖擻精神,問謝衝:“有人問起僧人的法衣嗎?”


  謝衝撓了撓頭皮:“還沒有。”


  謝鵬的腦袋伸了過來:“公主,要不要換個法子?”


  瑤英微笑:“不急,辯經大會才剛剛結束。”


  親兵們響亮地答應一聲,正想繼續和瑤英討論法會上的事情,餘光瞥見謝青高大的身影出現在回廊前,嗖嗖幾聲跳進院子繼續練拳,滿院子的喊聲。


  瑤英搖頭失笑,問謝青:“打聽清楚了?”


  謝青頷首,道:“海都阿陵是北戎使團的副使,住在城南的驛館裡,使團一共有三十二人,他們是來參加辯經大會的。一開始的副使人選另有其人,他們臨時換了人。”


  瑤英眉頭輕蹙。


  難怪阿史那畢娑不知道海都阿陵會出現在佛寺。


  謝青繼續道:“海都阿陵出入都有人跟隨,沒有單獨走動,也沒有怪異舉止。”


  瑤英抿了抿唇,決定北戎使團沒走的這段時間都不出門了。


  畢娑天天過來探望她,請她出去遊玩,她說明緣由,畢娑隻得罷了,過了兩天,興高採烈地過來:“北戎人都走了!”


  瑤英仍然不放心。


  海都阿陵來一趟北戎,隻是為了考驗一下曇摩羅伽的佛學造詣?


  她接著派謝青出去打聽,直到聖城不再出現北戎人的身影,這才敢偶爾在阿史那畢娑的陪同下出宮露面。


  這天,瑤英盼望的人終於登門了。


  謝衝激動得左腳絆右腳,衝進院子,大聲道:“今天有人問起那天佛寺僧人穿的法衣!”


  瑤英吐了口氣,“好了,王宮庫房裡剩下的那幾大車綢緞,都可以賣了。”


  辯經大會觀者如堵,是聖城一大盛事,法會上的僧人所穿的法衣是她送的,當各個城邦的貴客看到那些金光燦燦、華美晶瑩的法衣,肯定會問起法衣是怎麼裁制的。


  瑤英等的就是今天。


第52章 鋪子


  晨曦初露,給天際處層巒疊嶂的雪峰鍍了一層燦爛金裝,蒼鷹從湛藍晴空拂過,留下輕淡如浮雲的掠影,晨鍾剛剛響了三遍,聖城南面的坊市已經熱鬧起來,人頭攢動,熙來攘往。


  瑤英身著一身對獸卷草紋彩幔紗裙,臉上蒙了面紗,在阿史那畢娑的陪伴下走進坊市。


  坊市的主街並不算長,但是客商雲集,兩邊擠滿密密麻麻、鱗次栉比的鋪子,花花綠綠的毡簾裡站滿了人,簡直找不到插腳的地方,不同膚色,操著不同語言、身著不同服色、來自不同部族的商人來往其間,西域各國的貨物在此交匯售賣,和長安的坊市相比,另是一番繁華熱鬧。


  人聲鼎沸,粟特語、胡語的叫賣聲中夾雜著清脆悅耳的駝鈴聲。


  瑤英一路走,一路細看,各家鋪子販賣的大多是珠寶、皮毛、香料、綢緞、毡毯,琳琅滿目,樣樣精美,看得人眼花繚亂。


  不過她發現來自中原的貨物並不多。


  阿史那畢娑和她解釋:“通往中原的商路不僅崇山峻嶺,遍布沙漠,旅途艱險,而且這些年兵禍連連,通向中原的商道已經荒廢,一般的商隊不敢輕易冒險。這裡的商人大多走三條商道,北道向北翻越天山,過碎葉城,經康國,史國,拉伊,最遠到達拂林,中道沿著沙漠邊緣往西,從龜茲、疏勒到犍陀羅,再往北至康國或往南去天竺,南道沿著沙漠南緣,經樓蘭、且末、於阗、莎車,至疏勒。”


  “到達天竺以後,一部分商人南下,經曲女城、王舍城,至吐蕃,或從骠國至永昌,就能抵達中原的南境。另一部分從海路,繞過天竺,和經過幾個月的海上航行到達此處的中原商人交易,那些商人大多來自中原南部的廣州、明州、揚州等地。”


  瑤英聽得感慨不已。


  畢娑說的三條商道其實和從前絲綢之路的西邊路線完全重合,隻是起點那一段從中原長安到敦煌、玉門關這條路徑被切斷了,因為中原早已失去對河隴一帶的控制,道路梗絕,往來不通。


  商人能夠不畏艱險,穿越橫貫東西大陸的茫茫沙漠和連綿的雪山,打破天塹,來往於中原和拂林,自然不會因為商道受阻而輕易氣餒,隨著造船業的興盛,越來越多的商人選擇載重量巨大、成本較低的海上航行來進行貿易。

潛力新作

  • 詞不達意

    我在小時候意外成了啞巴。發小為了能和我無障礙交流,學了手語,成為了我的專屬翻譯官。我拜託他幫我,對我喜歡的女生轉達我的愛慕。 可他卻忽然斂起了笑意,對她冷聲道:「他說他討厭你,你可以離他遠一點嗎?」

    沒有說出口的愛

    高考結束後廻學校收拾東西,我的桌子上有一本日記。 不是我的卻寫著我的名字,厚厚一本是藏著的青春,是一個男生暗戀我三年的日記。 在我明媚張揚的十七歲,在我自認為灰頭土臉的青春裡,原來也有人如此喜歡我。

    夜月長思

    我死後第七年,權相大人來給我上墳。 他往我墳頭灑下了一壺酒。 那酒有問題。 身為一個鬼,我喝完後,竟然對著他臉紅心跳,有了詐屍的前兆……

  • 這校園惡毒女配我不當了

    我是校園文女二,覺醒在對男主校草告白的那一刻。為了逃避劇情,我一把拽過校霸的衣領,強吻了下去。「姐剛才就是開了個玩笑。」 立刻我就上了表白牆。宇宙第一猛女,表白校草後又強吻校霸。我以為會被罵,評論區全在扣9,因為6翻了。讓我教教她們怎麼拿捏住兩個最帥的男人。

    直男不好裝

    穿書後,不小心掰彎了男主。 系統警告我將劇情扳廻正軌。 可我是個 gay,純 1 號,還饞男主身子。 男主濕身,我假裝麪無表情。 心裡:【這腰、這腿,迷得哥找不著北。】 男主醉酒親上來,我被系統威脅,冷臉抗拒。 心裡:【媽的!這男人吻起來真帶勁兒。】 直到女主終於出現,我開啟深情男二劇本,送花追求。 當晚,我被壓在玄關,男人嗓音危險: 「江瑾,軟的不喫你非要喫硬的,喜歡送花? 「想好屁股怎麼開花了嗎?」

    照芙蓉

    我陪殿下流亡三千裡,他復位後卻嫌我低賤惡心。 後來金鑾殿上論功行賞,我衹求他一件事。 殿下以為我會要個名分。 殿下目眥欲裂,這才明白—— 我一拜到底,輕聲而堅定:「願殿下為臣女和沈將軍賜婚。」 三千裡流放路,從始至終,我愛的都不是他。

    室友他一直把我當老婆養

    室友很雙標。 不準別人坐他的床,卻允許我睡在他的床上。 不接別人遞的水,卻搶我喝過的水。 我以為城裡的好朋友都這樣。 直到有人傳我倆在談戀愛。 我開始躲著他,卻被他抵在牆上。他咬破我的嘴唇,惡狠狠地說:「許實,你再躲我試試看。」

×
字號
A+A-
皮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