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貞背對著麟德殿,大踏步離去。
……
麟德殿內,瑤英站在一株掛滿豔紅花朵的石榴樹下,左等右等,沒看到大慈恩寺的主持。
她問宮女:“主持怎麼還沒到?”
宮女低著頭答:“貴主再等等,剛才阿監說主持已經到外殿了。”
瑤英抬眸,細細打量宮女。
宮女眉眼低垂,任她打量。
瑤英眉頭輕輕一皺。
不對勁!
她掉頭就走。
宮人們面面相覷。
謝青二話不說,握緊佩刀,疾步跟上瑤英。
回話的宮女也呆呆地站在原地,等瑤英走遠了才反應過來,飛快跑上前:“貴主,主持馬上就來了,您怎麼走了?”
瑤英沒有吭聲。
宮女不停回頭張望,發現通往前殿的夾道上十幾個走近的身影,頓時大喜,顧不上尊卑,伸手去拉瑤英:“貴主,您看,主持到了!”
瑤英沒有理會宮女,頭也不回地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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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女心一橫,快跑幾步擋住瑤英的去路,滿臉堆笑:“貴主,您看,主持真的來了!”
瑤英冷冷地瞥一眼宮女。
宮女鎮定地道:“不信您回頭看看。”
瑤英沒有回頭。
謝青上前一步,長刀出鞘:“滾!”
宮女沒想到他居然說拔刀就拔刀,尖叫一聲,顫抖著退後。
這一聲故意拔高的尖叫引來不遠處一行人的注目,十幾道目光齊刷刷掃了過來。
瑤英感覺到身後陌生的目光,如芒刺在背,下意識舉袖擋住自己的臉,飛快穿過長廊,閃身躲進中殿。
一道挺拔的身影走了過來。
瑤英走得太快,沒注意到前面有人,一頭撞進他懷裡。
對方是個胸膛厚實的男子,長臂一伸,拉住瑤英的手肘,扶著她站穩。
瑤英嚇了一跳,抬起頭,對上對方冰冷的視線。
一雙狹長的鳳眸冷冷地看著她。
瑤英愣住了,一瞬間,渾身癱軟。
“那個宮女是長兄的人?長兄想做什麼?”
她質問的聲音在發抖。
李玄貞松開手,挪開視線:“回後殿。”
瑤英袖中的雙手輕輕握拳,心如擂鼓,衣衫底下一層細汗。
李玄貞扭開臉不看她,讓開道路,聲音寒如冰雪:“去後殿,別出來。”
謝青拔步追了過來,警惕地擋在瑤英身前,刀尖對著李玄貞。
李玄貞臉上沒什麼表情。
花窗外傳來談笑聲,一行人越來越近。
“回後殿。”瑤英輕輕扯一下謝青,果斷地道。
謝青點點頭,長刀入鞘,攙著瑤英進了後殿。
主僕倆的身影剛剛消失在廊柱背後,葉魯酋長興高採烈地走進前殿,好奇地道:“剛才看到兩個人往那個方向走了……”
雖然那個女子擋住了臉,可一看那玲瓏嬌柔的身段就知肯定是個美人,可惜走得太快,他還沒看清相貌。
陪在葉魯酋長身邊的魏明聞言,心裡暗暗鄙視葉魯酋長不知羞恥,臉上卻帶著笑容,道:“今天的佛誕法會是七公主主持的,剛才那個人好像是七公主。”
葉魯酋長頓時來了興致。
他聽說過七公主,據說是個嬌滴滴的大美人,可惜七公主從不出席宮宴和馬球賽,他一直無緣得見。
魏明心中冷笑,目光飛快逡巡一周,尋找李瑤英的身影,看到了一個本不該出現在這裡的人——李玄貞。
他臉色頓時沉了下來。
想要讓貪婪的葉魯酋長主動放棄朱綠芸,不能光靠畫像,必須得讓他親眼見到七公主,才能徹底地打動他。
七公主深居簡出,自己巧妙安排,好不容易才找到機會讓葉魯酋長可以一睹七公主的傾國之姿,太子居然壞事!
……
接下來的法會,瑤英一直躲在後殿,沒有現身。
葉魯酋長沒見到瑤英。
多日來的苦心經營付諸流水,魏明氣急敗壞。
七公主有了防備之心,他們的計策失敗了。
不料三天後,事情居然峰回路轉。
葉魯酋長奉上一道言辭恭敬的求婚書,求娶七公主。
魏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葉魯酋長分明沒見到七公主,怎麼舍得放棄福康公主?”
屬下也是一臉茫然:“屬下不知,酋長不僅答應換人,還說隻要聖上許婚,他願為魏軍前鋒,助魏軍收復涼州!”
魏明瞠目結舌。
第18章 賜婚
東宮,書房。
後窗臨著荷花池,池畔籠下一大片幽綠濃陰,涼風習習,荷香陣陣。
柳蔭深處驟然響起腳步聲,鄭璧玉疾步穿過庭院,臉色比池水還陰沉。
戍守的護衛猶豫了片刻,到底不敢攔著她,默默地退下。
幕僚們正在屋中議事,聽見門外吵嚷聲,詫異地抬起頭。
鄭璧玉徑自走進去,慍怒的目光直直地落在魏明身上。
眾人大吃一驚。
太子妃溫柔賢淑,端莊守禮,從不會貿然到外院書房來,就是有要緊事吩咐幕僚,也會隔著屏風接見,今天怎麼直接闖進來了?
鄭璧玉掃一眼左右,塗了鮮紅蔻丹的手指朝著魏明的方向點了一點。
門外護衛立即衝入書房,按著魏明跪下。
眾人目瞪口呆,反應過來,搶身上前阻攔,被其他護衛驅趕了出去。
魏明是文士,從未受過這樣的屈辱,氣得滿面漲紅,抬起頭,怒視鄭璧玉。
鄭璧玉冷冷地俯視他:“你竟敢利用你的主母行此卑鄙之事。”
魏明冷笑道:“某這是在為太子殿下打算,太子妃是殿下的妻子,和殿下休戚與共,緣何為外人來質問魏某?”
鄭璧玉臉上掠過一絲諷刺的笑:“正因為我是殿下的妻子,才更要替殿下懲治你這種陰險小人。七公主是殿下的妹妹,未曾與東宮為敵,你居然用這種手段對付一位無辜的李氏公主!”
而且還利用了她!她是鄭氏嫡女,是大魏太子妃,不屑用這種伎倆去害人!
魏明哈哈大笑:“不錯,魏某確實是小人!魏某一日為太子幕僚,就要一日為太子做長遠打算。太子可以仁厚寬容,魏某不能!為了太子的大業,魏某可以不擇手段,可以厚顏無恥,可以卑鄙下流,隻要能為太子除去秦王這個心腹大患,魏某願意做小人!”
鄭璧玉咬牙道:“這和七公主無關!”
魏明嗤笑了一聲,挺直脊背:“殿下,魏某也曾這麼想,七公主隻是內眷罷了,不必在意她。可是就是這個自小體弱多病的七公主一次次幫著秦王化險為夷……”
他停頓了一下,壓低聲音,“而且這位七公主還能一次次影響太子的決定,讓太子舉棋不定、處事優柔!”
鄭璧玉愣了好一會兒。
“七公主和太子有什麼瓜葛?”
李玄貞恨謝氏母子三人入骨,李瑤英怎麼可能影響到他?
魏明眯了眯眼睛,道:“某不知道太子和七公主之間發生過什麼,不過某可以確定,正是因為顧忌七公主,太子才會錯過除掉秦王的良機,那年秦王在襄州遇刺的事情,殿下可曾聽人說起過?”
鄭璧玉神色稍緩,點點頭。
三年前魏軍攻下襄州,襄州當地豪族大擺宴席為魏軍慶功,席間忽然有個跳劍器舞的舞伎刺殺李仲虔。李仲虔喝得醉醺醺的,差點受傷,是李玄貞殺了那個舞伎。
正因為此事,後來東宮幾次暗地裡對李仲虔下手,沒有人懷疑李玄貞。
魏明掙開束縛,站起身,朝鄭璧玉拱手:“殿下有所不知,那晚七公主也在宴席上,而且就坐在秦王身邊,秦王醉酒,舞伎突然發難,七公主第一個反應過來,撲在秦王身前,舞伎的那一刀砍在了七公主身上。”
鄭璧玉面露驚訝之色。
魏明接著道:“那一刀隻劃破了七公主的衣衫,因為太子出手了。”
李玄貞和李仲虔素來不和,兄弟倆的坐席一個在西一個在東。
舞伎剛剛亮出彎刀時,李玄貞一動不動,坐著吃酒。
魏明那時也在場,心中暗喜,隻等李仲虔血濺三尺,忽然一道身影掠過,如蒼鷹搏兔,接著寒光一閃,舞伎慘死在李玄貞劍下。
鄭璧玉喃喃地道:“太子真正想救的人是七公主。”
魏明頷首:“不錯。”
鄭璧玉皺眉:“怎麼沒人提起過七公主當時也在?”
魏明眼神閃爍了一下:“因為當時沒人知道秦王身邊那個為他擋刀的小僮僕就是七公主,女子不能出席慶功宴,秦王許是為哄七公主高興,讓她扮成了僮僕。”
“隻有太子認了出來。”
鄭璧玉呆了一呆。
“太子一日對七公主狠不下心,就一日殺不了秦王。”魏明神情嚴肅,“某圖謀以七公主代嫁,不僅僅是為了保住福康公主,也是為了除去秦王這個威脅。太子狠不下心,那就由某來替太子下手!”
鄭璧玉渾身發冷。
魏明將李瑤英視作政敵,事涉朝堂,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她不能插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