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今天藍先生是想到自己該如何做的答案,這才突然上門的?”杭老太太語氣不客氣地問。
藍景謙淡聲說:“答案我早便想通了。您是世語的母親,自然也是我的長輩。長輩苛待,晚輩受得住便受,受不住便躲開――總不能等您到花甲之年,我再回來搞出些自損名聲的報復。”
“……”
這話盡管說得仍不客氣,但唐老太太的面色總算稍稍緩和了些。
段清燕在旁邊燙壺溫杯後,用茶荷取了茶葉後置入壺中,以滾燙的山泉水高衝,茶葉隨交談聲翻滾散開,熱氣蒸騰。到這時候,段清燕才覺著那飄起來的水汽勉強有點溫度了。
將茶沫刮去後,段清燕小心地把泡好的茶水低斟進茶杯內,一一遞到杭老太太和藍景謙面前。
“謝謝。”
藍景謙聲音低和。
段清燕受寵若驚地看了對方一眼。然後她就發現,藍景謙並沒有品茶,而是將茶杯提到一旁擱置下了。
……這好像不是要和氣談話的節奏。
段清燕心底剛生出這點預感,就聽見藍景謙開口了:“我雖然不屑做報復的事情,但也不是能以德報怨的人。所以當初得出那個答案的時候,我就已經決定再不邁唐家的門,更不會與唐家有瓜葛往來。”
杭老太太已經將茶杯提到面前,聞言眼皮一跳。她動作停住,皺眉抬眼:“那你今天為什麼要來?”
藍景謙:“我來向您打聽一個人。”
“……”
杭老太太似乎想到什麼,眼神在那一瞬間便陰沉下來,但她終究一個多餘的字都沒說,垂下眼簾――
“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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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景謙眼底平靜的情緒終於被撕破,一點沉冷掙扎出來:
“唐家是不是有一個小女孩,叫唐染?”
“――!”
段清燕毫無防備,收杯的手驀地一抖,茶荷從手裡脫落,沒置完的茶葉灑了一片。
茶荷擊在茶海上的聲音也叫回了瞬間僵滯的杭老太太的心神,她臉色驟沉,手裡茶杯重重一擱,砰的一聲,滾燙的茶水四濺出來。
“邱翊!”
老太太的聲音在這短短幾秒內竟然已經沉啞下來。
段清燕還沒來得及反應,就感覺自己右胳膊一緊,幾秒後巨大的拉力和麻木的疼從胳膊上傳回來――
靜侍在角落裡的邱翊不知何時上前,不由分說地鉗住她的手臂,就把懵住的段清燕直接拉向茶室外。
十幾秒後。
茶室的門重重關合。
段清燕被拖出去好幾米,嚇得臉色煞白――這一瞬間她無比相信佣人們說的,管家邱翊年輕的時候就是個逞兇玩命的街頭混混。
她懷疑自己聽了什麼不該聽的,要被滅口了。
就在段清燕想象著自己會被帶到怎樣的一個小黑屋套上麻袋,牙關打顫連出聲呼救都做不到的時候,邱翊將她拉過長廊拐角,毫無徵兆地松開了手。
“――!”
沒了拉力支撐,段清燕腿一軟,幾乎差點癱坐到地上去。
年近半百的中年男人居高臨下,沒表情地睨著她。
段清燕覺得這人眼神冷得像是在看一塊石頭,或者一截枯木。總是絕對不是一個人,更沒半點一個中年男人看到一個嚇得花容失色的年輕女人時會有的動容憐憫。
段清燕懷疑對方在考慮怎麼弄死她,一時哆嗦得更厲害:“邱邱邱管家……我剛剛什麼也沒聽到、我我我不會說出去的……”
邱翊沒說話,冷眼望著她,似乎在判斷她這承諾的可靠性。
半晌,確認了段清燕不是做戲,確實嚇得一副要送進醫院的模樣,邱翊耷拉下眼皮。
“記住你說的話。”中年男人的聲音波瀾不起,平靜卻叫人心驚,“如果我聽到了什麼不該有的風聲,那就把你腦子裡在想的恐怖變成事實。”
“……!”
在段清燕已經嚇得漫上眼淚而模糊了的視線裡,邱翊沒再多說一個字,轉身離去。
一直等到走廊上腳步聲消失許久。
段清燕猛地吸了一口氣,然後劇烈地咳嗽起來,嗆得眼淚都流下。她一邊扶著牆弓著身拼命呼吸,一邊用力地拍著胸口給自己順氣。
在這種難受得撕心裂肺的咳嗽裡,段清燕才覺得自己活過來了。
而“復活”之後,段清燕蹦進腦袋裡的第一個想法就是,那位被無數財經刊物捧得炙手可熱的控制領域新貴,竟然是來唐家找唐染的。
她是不是該趁杭老太太還沒發現自己是給偏宅那邊送餐的佣人,冒著“生命危險”把這件事告訴唐染……
☆、你是?
第68章
唐家主宅,三樓茶室。
在邱翊把段清燕拽走後,房間內除了杭老太太和藍景謙外再無一人,空氣凝結得仿佛固態。
杭老太太攥著茶杯的手緊繃著,青色的血管都從褶皺的皮膚下凸顯,像是隨時要爆發出駭人的情緒來。
氣氛到某一瞬,弦繃至最緊――
杭老太太卻突然毫無徵兆地笑起來。她抬頭看向藍景謙,聲音沙啞,眼神沉暗:“你是從誰那裡得知的。”
藍景謙沒有回答。
看到段清燕的那個反應時,他想要的答案就已經有了,甚至更多。
他知道也是因為這一點,杭老太太才根本沒有對他的問題再做任何遮掩或者反駁。
沒等到藍景謙回答,杭老太太難能並不惱怒,她隻眯起眼,有些不甘地說:“早在你功成名就地回國時,我就猜到終究要有這麼一天了。隻是沒想到這麼快。”
藍景謙對她的話充耳不聞,隻在沉默許久後抬起頭,眼底不知道什麼時候漫上了淡淡的血絲。
他聲音低啞地問:“她在哪兒?”
杭老太太眼神飄了飄:“唐家的孩子,自然是在唐家。”“你真把她當唐家的孩子照顧過嗎?”藍景謙聲音起了一點嘶意。
杭老太太一頓:“就算我不願意,她身體裡畢竟流著一半唐家的血。”
“那為什麼從來沒人提過她?!”
“提她什麼、又怎麼提她?唐家流落在外的私生女?還是世語年紀輕輕未婚先孕的汙點?”
杭老太太眼神冰冷。
“我不會允許這樣的汙點抹髒唐家。她是唐家的孩子不假,至少吃穿用度上,我從沒虧待過她。”
藍景謙慢慢攥起拳,滿腔的怒意、惱恨還有質問和發泄都被他壓下去,隻剩下最迫切的一個念頭。
藍景謙啞聲問:“她現在在哪兒。我要見她。”
“見可以,”杭老太太皺起眉,“但你不能帶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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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景謙太陽穴一跳,這一刻他再也壓抑不住自己的負面情緒,眼神陰沉地望向對面:“她是我的女兒、我憑什麼不能帶她離開?”
老太太同樣沉聲:“就憑這十六年來,你沒有盡過半點撫養義務。”
“那是因為你們的隱瞞!”
“你可以去對法官講這話,讓他判斷,你十七年前出國了無音訊,該怪你放棄撫養權、還是怪我們隱瞞?”
“――!”
藍景謙忍無可忍,驀地站起身來。
那一瞬間,這個男人脫去了平日裡清冷自持成熟穩重的模樣,眼睛紅得像被激怒的獅子。
恨不得把眼前的人撕得粉碎的獅子。
隻是他到底已經不是十七年前那個初出茅廬隻會衝動和任人拿捏的毛頭小子了。
那些猙獰的情緒被他一點點壓回身體裡,連攥緊的青筋綻起的拳頭都慢慢松開。
藍景謙撐著茶海邊沿,滿浸著血絲的眼望著對面的杭老太太:“你明明不接受她的存在、為什麼不肯放她離開?”
杭老太太表情微滯。
下一秒她轉開目光,冷聲說:“我有我的原因,不需要你來管。”
“我不想管。猜也猜得到,一定又是為了你的唐家。”藍景謙聲音冰冷,“但你可能忘了一件事――唐家還是那個難以撼動的唐家,但我已經不是當年那個碌碌無為的我了。”
“……”老太太眼神一顫,轉回頭,面上陰沉下來,“你想做什麼?”
藍景謙:“我不知道你想要什麼,但我會去找那個緣由。您猜找到以後,我會怎麼做?”
老太太臉色驟變:“你敢!”
“――”
藍景謙最後一根理智的弦崩斷。
他雙手攥拳狠狠地捶在桌上,整個人仿佛要撲上去――
“我的親生女兒被你藏在暗無天日的角落裡整整十六年!這十六年裡她是怎麼過來的我想都不敢想――我還有什麼不敢!?”
杭老太太僵在原地。
死寂許久,她聲音低下來:“好,好,你可以帶走她――但不能是現在。”
藍景謙咬牙:“如果我一定要現在呢?”
“那就魚死網破。”杭老太太聲音也嘶啞下來,她眼神陰狠地抬頭,“你想毀了唐家,那我就能讓你一輩子都見不到你女兒――敢賭的話、你來試試。”
藍景謙攥拳,被壓得血色全無的指節都捏出輕響。
他從牙縫間擠出字聲:“多、久?”
杭老太太眼神一松:“一年、最多兩年。”
藍景謙眼神陰沉。
杭老太太停頓兩秒,緩下聲補充:“這兩年間,隻要你不帶她離開,也答應絕對不讓外人知道你們的關系――那就隨便你什麼時候來看她。”
“你肯答應的話。”
見藍景謙沉默,杭老太太放出殺手锏――
“我立刻讓你見到她。”
“……”
兩個小時後。
唐世新一回到家就快步上樓,直奔茶室,推開房門後,他疾步繞過屏風,聲音急促:“媽,我聽下面的人說藍景謙來家裡了?”
茶海前,杭老太太眉眼陰鬱地低頭看著什麼。聽見動靜,她停了許久才僵著身慢慢抬頭,攥緊手裡的東西。
“嗯。”
“那他、他已經知道唐染就是他的女兒了?”
“嗯。”
“……”唐世新擰起眉。
茶室裡沉寂下來。許久後,杭老太太突然沒什麼徵兆地開口:
“藍景謙就是唐染生父的事情,絕對、絕對不能讓駱家知道。”
“為什――”唐世新話聲一停,似乎想到什麼,“可藍景謙那邊會配合嗎?”
“為了他女兒,他會的。而且他也不知道當年的事。”
“可駱家那邊萬一聽到風聲……”
“所以我說,不能讓駱家知道!”杭老太太轉過身,冷聲打斷,“隻要駱敬遠不知道唐染的生父是藍景謙,那我們兩家的盟約就能維持下去。”
唐世新臉色微變:“但隻要藍景謙帶唐染離開,那駱老爺子遲早都會知道的。”
“就隻需要把它維持到那時候――因為在那之前,”杭老太太聲音陰沉下來,“你必須盡快讓你女兒和駱湛訂婚!”
“……”
唐世新低下頭去。
.
因為晚上還有一份機器人的“兼職”要做,時間衝突下,駱湛沒有辦法親自送上完課的唐染回來。
所以司機的任務,最後還是落到了林千華身上。
開著駱湛那輛敞篷超跑把唐染送回偏宅,林千華虛扶著小姑娘回去時,半是玩笑地說:“我看這樣下去,我畢業以後不要去做ai行業了,當個計程車司機就挺適合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