愁死個人。
段清燕一邊憂心忡忡著,一邊恪盡職守地陪著唐染等到駱湛來接。
臨送唐染離開偏宅前,段清燕怎麼也不放心。
她一著急,鄉音就壓不住,這會兒也顧不得了,就操著口方言在唐染耳邊囑咐:“小染吶,我們那兒老人都說,這個男人,長得恁好看、嘴又恁會說話的那種,都靠不住,最會騙女孩子哩。你長得恁漂亮,在外面一定要小心被人騙唷!”
唐染聽得微怔,但還是很快反應過來,小姑娘眼角彎彎:“你是說駱湛嗎?”
超跑性能絕佳的發動機聲音就在門外,段清燕沒敢應。
唐染又說:“駱駱不會的。”
段清燕更急了點:“騙子不會告訴你他要騙你的……”
“不是因為這個。隻是駱駱很厲害,很優秀,他不需要騙人……更不需要騙我。”
提起這個,小姑娘的笑裡多了一絲猶豫和低落。
“我對他來說,應該就像長不大的小孩吧,他每天會看見很多很多漂亮還喜歡他的小姐姐,哪有什麼注意力來騙我?”
“……”
段清燕無語哽噎。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該從哪裡反駁。
等段清燕終於想通唐染是壓根沒發現駱湛對她懷有的那點心思,再想提醒已經晚了――
偏宅門打開,駱家那位小少爺正神態松懶地站在石階下的礫石小路上。聽見門聲時他抬眼,黑漆漆的眸子定焦在那道嬌小的身影上。
然後那裡面散漫無謂的情緒裡,慢慢潋滟起熠熠的淺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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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機到了。”那人低下眼,笑,“許願池說,很高興能滿足你的願望,主人。”
唐染確實沒經過駱湛這樣的,隻聽那人低啞戲謔又隻對著她溫柔輕緩的聲音,她就已經原地紅了臉兒。
段清燕也沒經過。
看著眼前這個隻憑一張清雋俊美的臉就不知道能禍害多少少女心的青年,她由衷對唐染生出一種“寶貝不保”的不祥預感。
不知道是不是感應到了她的想法,小姑娘準備出門的前一秒,又折回來了。
湊到段清燕面前,那張在五官間已經顯出幾分貴氣的漂亮精致的臉蛋上透著紅。
女孩附在段清燕身前,小聲耳語:“其實,想騙人的是我。”
段清燕:“?”
小姑娘紅著臉,聲音更輕了:“我想把他‘騙’回來……我會努力的!”
段清燕:“???”
寶啊你這點段數哪夠在那個狗男人面前玩的!
可惜不等段清燕提醒,駱湛已經上前,動作熟練地收起女孩的盲杖,把人扶走了。
段清燕隻得親眼目睹“羊入虎口”。
還是隻自以為是小狐狸而對面趴著是隻懶洋洋的大貓的……羊入虎口。
.
因為下午這一番耽擱,段清燕拎著餐盒回到主宅時,比平常晚了許多。
剛進廚房區域,她迎面撞上了這邊佣人裡的管事。對方一看見她就立刻沉了臉色:“不過是讓你去給偏宅送個午飯,你是準備在那兒留到晚餐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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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清燕懂規則,也識趣,她低頭道歉:“對不起錢主管,我今天耽擱了,以後一定不會了。”
“以後以後,隻知道跟我說以後――你們一個一個的就會在關鍵時候掉鏈子!今天主宅要用人了,我就一個都找不到了,真是晦氣!”
管事的不知道從哪兒來的這麼大火氣,段清燕也不敢問。
她低著頭準備等管事走過去,卻見對方突然想起什麼,扭回頭目光詭異地打量她。
段清燕被看得心虛:“錢主管?”
錢主管問:“我記得你能進唐家,好像是泡茶的手藝還不錯?”
段清燕猶豫了下,點頭:“我在上一位僱主那裡,專門學了很長時間的茶藝。”
“……嘿,這還真是讓我趕上了!”錢主管眼睛頓時亮起來,“今天家裡突然來了位客人,聽說是最喜歡茶道;家裡的茶道師剛巧不在,案面這幫人裡又不確保能不能用……你也跟著去一趟吧!萬一真要你頂上,那你可不能給我丟人啊!”
段清燕一懵:“啊?”
“別啊了,餐盒先撂一旁,你趕緊跟我走!”
“哦,好。”
段清燕沒敢耽擱,依言把手裡餐盒放在旁邊。
還沒等她站穩身,那位錢主管已經急匆匆催她了:“快點快點!”
“……哎。”
十分鍾後,段清燕站在唐家主宅的主樓裡。
主樓隻住著唐家的主人。不到管事級別、不負責主樓內事務的佣人平常根本連主樓的門都踏不進來。
段清燕也是頭一回進。
一路上她沒敢東張西望,那位錢主管把她領去三樓的一個耳室,讓她在那兒等著便離開了。
耳室裡原本就有兩個佣人打扮的女人,隻是按服裝分類,段清燕看得出對方是比她級別高不少的佣人。
那兩人自然也看出來了,很快就不感興趣地收回目光。
其中一個似乎是接上被打斷的聊天:“你確定嗎?”
“我可是聽管家吩咐茶點布置的時候提起來的,不會有錯,一定就是他。”
“可他怎麼會來唐家?”
“這就不知道了,聽說完全沒任何預約,突然就上門了――我看管家態度,像是一副來者不善的態勢。”
“那我真是想看看了,他可是今年幾家財經娛樂雜志聯合評出來的鑽石王老五!”
“誰不想啊……”
兩人的交談沒能繼續,耳室的房門再次被推開。
方才還對著段清燕冷臉的錢主管此時對著一個中年男人點頭哈腰的架勢:“邱管家,能找到的人都在這兒了。”
中年男人瞥過三人一眼,在段清燕身上時他皺了皺眉。
但最後還是沒多開口,隻說了一句:“你們三個跟我來。”
“……”
段清燕三人表情都有點緊張得發僵。
錢主管催促了句,三人硬著頭皮跟上去。
繞過主樓三樓的長廊,段清燕三人被帶到唐家的茶室內。
繞過長屏風,段清燕本能抬頭。
房間裡隻有一張陌生面孔。
在面沉如水的杭老太太對面,坐著一個看起來剛過而立模樣的男人,他五官輪廓稜角分明,神色沉靜而清冷。
段清燕聽說過他,在報紙上、新聞裡、財經雜志的大封面或者採訪彩頁內,也在唐家的女佣人茶餘飯後興致勃勃的闲談中。
她們嬉笑著說他是隻要單身以後就能永遠霸榜鑽石王老五排行榜首的極品,也有人掰著手指如數家珍地講他孤身海外那些年功成名就的傳奇故事。
由此,段清燕被動地對他的名號耳熟能詳――
auto科技的創始人兼ceo,如今國內炙手可熱的控制領域新貴,藍景謙。
☆、唐染
第67章
段清燕驚訝於這位神秘客人的身份時,走在她們三個前面的中年男人步伐未停,一直走到主位的杭老太太身旁。
他俯身下去,神色恭謹平靜:“杭女士,家裡修習過茶藝的都帶來了。”
“……”
聽見那個稱呼,段清燕愣了下,下意識地抬頭看過去。等視線落上,她才想起點唐家其他佣人聊起過的八卦來。
唐家這位管家姓邱,叫邱翊,在唐家已經有二三十年了。
傳言裡他並不是什麼正統家政禮儀培訓出身,二三十年前隻是個廝混街頭逞兇玩命的混混小子。後來一次鬥毆,他被人打成重傷,差點死在路邊,被那時候恰巧路過的杭薇,也就是年輕時的杭老太太叫人帶回去救治,這才撿回一條命。
杭薇很早就嫁進唐家,年輕喪夫,在群狼環伺裡獨身撐起唐家家業,手段心計堪稱狠毒。
沒人知道當初她為什麼會救一個無關的亡命混混。他們隻知道從那以後,和唐家有過嫌隙的人提起邱翊,都咬牙切齒地說他是杭薇身邊最忠實的一條狗。
也是那時開始,邱翊不隨任何人稱呼杭薇,隻喊她“杭女士”。
杭薇從當初人人想欺負凌弱的年輕的唐家寡母,到如今誰提起來也隻敢稱一聲“杭老太太”而連唐字都不敢加的大家之主,邱翊對她的稱呼數十年如一日,從未變過。
杭老太太顯然也已經習以為常。
她未動聲色地抬眼,目光緩緩掃過段清燕三人。被那視線從身上刮過去的時候,段清燕盡管立刻低下頭去,但還是沒忍住心裡本能地一哆嗦――
杭老太太在唐家內外積威數十年,那眼神裡的氣勢果真不是說著玩的。
段清燕很有自知之明,不愛做夢,對攀高枝沒啥興趣。而且她也聽說過這杭老太太是個怎樣心狠手毒連自己親孫女都不當人的主兒,所以她這會兒隻拼命在心裡念叨著“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
茶室裡寂靜幾秒,段清燕聽見老太太聲量不高地說:“叫她過來吧。”
“……”
段清燕偷偷抬眼,然後就看見杭老太太隔空指在自己身上的手。
段清燕:“……?”
她今天這是撞了哪路邪神了?
杭老太太發話,唐家除了邱翊就沒有敢不聽的。
段清燕心裡再怎麼不情願,也隻能硬著頭皮,深吸一口氣自覺地往前走。
到了茶海旁茶藝師的專屬位置上,段清燕緊張地繃著眼神,循著前幾年修習茶藝練就的本能去觀察面前圓潤的古樸木質的盒子盛著的茶葉,分辨種類,鑑別成色質量。
段清燕還在審視的時候,杭老太太朝坐在她對面的藍景謙開口。
“藍先生突然上門,家裡沒有準備。茶藝師如今不在宅內,隻有這兩三個修習過茶藝的雜事佣人可用。如果她們有做得失禮的地方,那也隻能請藍先生包容了。”
這話的語氣並不算客氣,段清燕聽得心裡發緊,她偷眼看向另一側。
那個輪廓清俊的男人卻似乎毫不意外,隻聲音清冷地接話:“我在茶道的第一門課就是在唐家上的。那時候行事粗陋不識禮數,該多謝您的包容。”
杭老太太:“是嗎?我已經不記得了。”
藍景謙淡淡一笑,眉眼間透著點說不出的冷意:“我記憶尤深。”
“人活在世,有時候記性不能那麼好,往事絆足,路是走不遠的。一些舊事耿耿於懷,對人對己也都不利――藍先生說呢?”
“您是長輩,您說得對。”藍景謙淡聲,又抬眼,“但晚輩總有晚輩的看法。”
杭老太太面色微沉:“比如呢。”
藍景謙沒說話。
那雙眸子裡平靜之下終於有情緒暗湧起來,不知道在他心底要掀起怎樣的驚濤駭浪,但在面上卻不顯幾分。
直到須臾後,藍景謙像是很短暫地笑了下:“晚輩覺著,抹掉過往等於抹殺一個人。如果不是往事歷歷,那晚輩也難有今天成就,恐怕更會像您當年所說――不配與您同坐而談。”
“……!”
段清燕正根據茶葉種類挑選衝泡器具,聽見這句手上一抖。她手裡用來分裝茶葉的茶荷撞到茶壺上,碰出清脆的瓷聲。
杭老太太冷眼望過來。
段清燕連忙低聲道歉,低回頭去,心裡叫苦連天――
如果說剛剛隻是暗潮湧動,那藍景謙這最後一句話顯然是扯掉遮布,把氣氛推到臨界點上了。
所幸杭老太太此時的重心顯然不在其他事情上,警告地瞥過段清燕一眼後,她就望回到藍景謙身上。
對視幾秒,杭老太太竟然還露出點冷淡的笑容來:“所以藍先生今天來,是斥責我當初不識珠玉、看輕了你,專程打我的臉來了?”
隨著杭老太太聲音冷下來,茶室裡的氣氛瞬間冰點。
段清燕心裡哆嗦,手上卻早有準備地繃緊了。她心底默念著第一道工序的“燙壺”,拿竹子質地的長杆圓筒接上燒好的山泉水,緩澆在壺身上。
順著壺身滾下的泠泠水聲裡,茶海後男人的聲音清越響起:“剛被您趕出國那幾年,我確實有這樣的想法。”
杭老太太不為所動:“現在呢,沒有了?”
“不常有,但偶爾還是會想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