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泓說:“給我找皇叔來。”
馮憑道:“這會宮門都閉了,出宮太晚了。”
拓跋泓說:“你下毒害我!”
馮憑受不了他了,隻得道:“皇叔這麽晚了來不了,明日再請吧,我替皇上把太子召來,太子親眼看著,皇上總能放心了吧?”
見拓跋泓沒有反對,馮憑這才松了口氣。
她走到殿外去,一面讓人去請太子,一面再去請徐濟之來看診。同時又讓門下送了熱水來。回到殿中,馮憑給他倒了一杯熱水飲了,而後就著巾帕和熱水,除了衣服,給他擦拭身上的汗。
拓跋宏先到。
他半夜睡的迷迷糊糊的,被人傳召,說是父皇和太後讓他過去。他也不知道怎麽回事,被人伺候著穿了衣便過來了,兩個眼皮此時還在打架。他雲裏霧裏的向父皇和太後請安,馮憑拉了他的手,讓他站在床邊,說:“你父皇生病了,想你,你在這陪陪他。”
宏兒乖乖站在床邊,拓跋宏見真是太子來了,心裏才安心一點。
馮憑總不敢當著宏兒的面害他。
馮憑很受不了地瞥了他一眼,聽說禦醫來了,便起身出去迎。徐濟之仍向她行禮,馮憑道:“皇上昨夜高燒了,你再替他診治一下。”
徐濟之應了,隨她入內殿。
徐濟之替他拿了脈,望聞問切一番,末了道:“汗已經發出來,捂一捂,睡一夜就好了,不用太擔心的。臣這裏再開一副方子,明日就這個方子煎藥服用,兩三日便好。”
馮憑這才放了心。
這一折騰,一夜都快過完了。
宏兒立在殿中,還是不知道父皇和太後召他來做什麽。父皇也沒跟他說話,太後也沒理他。馮憑此時摸了摸他的頭,寬慰道:“好了,這一晚上的,你回去好好睡覺吧,我在這裏陪一陪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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宏兒這回理解了,點頭道:“好。”
馮憑道:“我今天沒有陪你睡覺,你一個人怕不怕?”
宏兒說:“有一點怕,我想太後,但是有馮珂陪我,所以不是很怕。”
馮憑道:“她跟你一起睡嗎?”
宏兒說:“沒有,她不敢,我睡了她就走了。”
馮憑笑了笑:“好,那你回去吧。”
馮憑讓人送了宏兒回去。
一切再次重歸平靜,馮憑上了床。拓跋泓這回主動過來抱住了她,像羔羊覓乳似的,靠在她懷裏:“朕要是死了,你也活不了。會有人給朕報仇的。”
馮憑拍著他肩膀,像哄孩子似的:“皇上別多心了,隻是發燒生病,睡一覺明日就好了。”
拓跋泓淚道:“可是朕好難受,渾身都疼,像要死了一樣。”
她不帶感情地親吻了一下他臉頰。她的唇冰冷,他的臉卻是火熱緋紅。
她輕聲安慰道:“睡吧,睡一睡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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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即位
六月十四日, 拓拔泓正式下詔退位,由太子接替皇位登基。拓拔泓晉位為太上皇。
這是拓拔泓深思熟慮的結果。
正如太後所言。
他政治上遇到一些挫折, 需要退居幕後,避免直撄其鋒。另一方面, 也為了更好地將精力放到戰事上。讓位給元子推, 那大概隻是嘴上說說, 調戲太後和群臣罷了,實際上他能信任的, 還是自己的兒子。
這個決定對他來說很艱難。
他知道, 一旦退位, 失去了皇帝這個天然合理, 發號施令的身份,他會處處陷於被動。皇帝再無權也是皇帝,自上而下, 名分上具有優勢。太上皇, 也是皇帝,聽著似乎還比皇帝高,但相比起皇帝,名分總不那麽正宗。退位放權的皇帝,名義再好聽,也算不得一國之主。
然而他也隻能如此了。
這在某種意義上,是他的韜光養晦之策。
他太年輕, 太鋒芒畢露了,遭到了群下的忌憚。他需要採取一種委婉的態度, 間接控制朝政,太子登基是個好選擇。
他帶著拓跋宏臨朝,當著衆臣,表達了託付太子之意。馮憑在殿後聽著,朝堂上議論紛紛,大臣們交頭接耳,然而誰也沒有站出來明確反對。一直到退了朝,大家才各自紛紛聚成團,私底下討論此事。李因是忍耐不住了,同中書令和繆,禦史劉仁昌等,商議要去單獨求見皇上,求皇上收回成命。刑部尚書盧瞻又膽小,唯恐這一出頭,太後知道了記恨他,勸阻衆人說:“皇上既然決心已下,咱們還是尊重皇上的意思吧。太子乃皇上親生,皇上傳位給他,也無可厚非。反正太子早晚也要登基的。”
他勸阻李因:“李大人,太子不也是你的侄子嗎?他當皇帝對你也沒什麽害處,你為何要反對他呢?”
李因憂心忡忡道:“太子才五歲,如何能執掌大事,他現在這般登基,無非是給太後操控罷了。他雖是我的侄子,可是一直被太後撫養,而今也被太後拿在手中,他不會聽我這個舅舅的話的。”
盧瞻心想:“那我更不能去了,這不是擺明了,要給太後留下印象麽。等太子一登基,那就是直接撞刀口上啊。”
他道:“你們去吧,我就不去了……”
李因見他拒絕,憤怒了,將他大罵了一通:“我看出來了,你就是個見風使舵,兩頭討好的東西,以後你我別在一個屋檐下! ”
盧瞻忍著罵沒出聲,下定決心是不能去了。
盧瞻能退,但李因不能退,他同衆人來到太華殿外。拓跋泓此時已經回了寢殿,聽到宦官通傳,他知道李因等人是來勸阻的。這些人,要麽是他的親信,要麽,多多少少跟太後有些過節,一旦他退位,太後重新掌政,他們八成也要跟著倒黴的了,所以來的非常積極。然而拓跋泓眼下自身都難保,哪還保得了他們。
拓跋泓閉宮不見。
李因道:“皇上若不見,臣等今日就不回去,在這裏跪著,等皇上願意見為止。”
宦官又進去傳話。
拓跋泓心裏很煩,被鬧的更煩了:“讓他們跪著吧。”
那夏日的太陽火辣辣的,李因等幾十人在殿外跪了一上午,拓跋泓不肯見他們,他們也不走,堅持求見,非要見到皇上。宦官將這件事悄悄稟告太後,馮憑聽了,淡淡道:“他們愛跪就跪著吧,正好了,你拿一張紙去,把他們名字都記下來。誰這麽恨我,倒是給我留一筆。”
那小宦官叫李修,聞言,立刻拿了紙筆去了。來到太華殿外的空地上,見大大小小的官員,齊齊跪了三排。前面的李因等,自然是大名鼎鼎,專門和太後作對的,他可知道,直接記下了。後面是一群存在感不太強的小嘍啰,但也全都知名知姓。
李修走到一名小官員跟前,假裝不認識,故意問道:“你叫什麽名字,朝中擔任何職啊?”
那小官員擡頭看他,臉色都白了,反應很遲鈍地報了名字和官位,又沒耐住多嘴問了一句:“這位中官……你是哪個宮的,我怎麽沒見過你?這是做什麽呀?”
後面一群小官員,也同時驚恐地看著他。
李修說:“我奉太後的旨意,太後讓我拿紙筆來,將你們的名字記下來,做什麽我就不知道了。”
一群官員,同時變了臉色,同時大嚷道:“別!別啊! ”
剛報了名字那官員,驚的拍袍子站起來,要搶他手中所執的紙筆:“別記,別記,快把它刪了。”
李修閃身一躲:“這位大人,你別亂動。”
那官員急的不行了,求爹爹告奶奶:“快給我刪掉吧!刪掉我這就回去了。”
李因聽到李修那話,頓時也勃然大怒了,又見二人爭辯,起身奪了那紙筆。他撕了紙,折了筆,往地上一擲,大罵道:“你是個什麽東西! ”
就要打李修。
手剛揚起來,李修預感到了,機靈地轉身就跑,邊跑邊嘴裏叫道:“李大人好囂張!你在皇上寢殿門口打人吶! ”
李因一巴掌沒掄上他,李修已經一口氣跑到大殿前,累的氣喘籲籲的。又有一名小太監從邊上跑過去,給他遞上紙筆,李修直起身,擡眼望了一下衆人,拿著紙筆接著記,邊記邊念。
李因氣的直要吐血,指著他,半天說不出話。
殿外值崗的衆人都忍不住看笑,楊信那頭也過來了,遠遠望著這情景,也覺得想笑,倒不上前阻止。爭執間,後面跪著的一些官員見勢頭不妙,悄悄站起來,拋下李因,腳底抹油溜了。李修低頭記了一氣,擡頭再數人時,見下方原來二十多人,走的隻剩下了七八個。
剩下的人,個個臉上露著一種喪家之犬似的神情。
他將走掉的人名字一一做上標記,回太後宮中複明去了。
馮憑拿著那份名單,看了看,道:“識趣的刪掉吧。”
李因等人,最終還是見到了拓跋泓。
他跪在皇帝面前,痛哭流涕,聲淚俱下地懇求:“太子才如此年幼,怎麽能擔當大任,皇上無病無災,從未有聽說過君主年富力強卻禪讓給太子的,這不是效了東漢獻帝故事了?臣等堅決反對,皇上正當盛年,怎麽能退位?我等忠心追隨皇上,不忍見此。”
七八個人一起哭,滿殿都是悲泣聲,拓跋泓聽的,心裏也有點悽涼。他無可奈何說:“朕知道你們的忠心,隻是朕心意已決,你們都回去吧。太子需要你們輔佐,你們應當盡心,侍奉他如而今侍奉朕。”
李因等人如何說,拓跋泓決心已定。
但凡能有更好的選擇,他也不會選擇退位的。
退位的詔書在十四日下達,朝廷雖有議論,但最終還是接受了這一結果。
新君年幼,罷令已久的皇太後重啓垂簾聽政。
拓跋泓禪位這日,也就是拓跋宏登基之日。欽天監擇定了一良辰吉日,舉行禪位和登基大典,詔令下達之後,宮中各部便開始紛紛忙碌起來,為大典做準備,禮部擬制詔、印冊。內府的,制作新君的衣服。大典要穿的儀服,廟祭的禮服,還有上朝的朝服。從頭到腳的袞衣,冕服,旒珠,大帶,劍佩纁绶,全都要新制。除了基本的儀服,還要日常的常服也要做一些。另外,太後的儀服也要新做。登基是大事,要忙的頗不少。時間趕的很緊,馮憑招來內府的人商議此事,說:“登基大典、祭廟祭天,還有朝服,這幾樣馬虎不得,常服若是來不及,便先放一放吧。至於我的,原來的儀服還是新的,若是來不及,就用原來的罷了,皇上的得仔細一些。”
內府領命去辦了。
大典前三日,禮部的人前去宗廟請冊,代為告祭祖先。宏兒近日則停止了讀書,禮部的官員進宮來,向他講解大典之日登基的種種流程,還有禮儀規範,並給他排練演示,要他牢記在心。馮憑擔心他年小,不放心他,陪他一同學習,親自教授他。
宏兒不懂自己為何要登基,但太後跟他這樣說,他就按照這樣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