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人都是好腦子的,一件事一事理的清清楚楚,絲毫不亂。對朝中的人事也都相當熟悉,交談起來沒有任何費力。
一會兒話的工夫,盤中的葡萄桑葚已經吃完了,剛剛好正事也說畢。李益拿濕帕子擦手。
擦著擦著,他手撐著額頭,又開始笑。
馮憑的心靜了一會,又再次被他激熱,臉又開始紅,有些害羞說:“你又在笑什麽?”
李益笑說:“我說我喝醉了,你非是不信。”
馮憑聽他說了半天話,一點也沒感覺他醉,莞爾說:“你一直在笑,我以為你沒有醉。”
李益說:“喝醉了就忍不住。”
“你看到我停不住笑就知道我肯定喝醉了。”
馮憑沒見過人喝醉了還條理這樣清楚,隻是一直笑的。不過她曉得,李益這人自制力一向非常好,這倒也像他的性格。
馮憑關心說:“你難受嗎?”
李益說:“沒事,隻是有點熱,頭暈的很。這酒太厲害了。”
他說熱,馮憑就跟著心一熱,渾身也燥熱起來。
李益也感覺到自己這話說的有些尷尬,讓人無法回答。他轉頭,面對著她。馮憑就看到他滿臉緋紅,白皙的面上遍布春。色,情。欲仿佛要從眼睛裏溢出來,仿佛要咬住她吃了她。關切的話語從嘴裏出來,帶出熱氣騰騰:“今天感覺怎麽樣,身上有沒有好點?”
馮憑已經不行了。
這種時候,說什麽都是廢話,她難受得很,嘆息著閉上眼,扭過頭去。
她呻。吟道:“問這幹什麽。”
Advertisement
她心想:有問這閑話的工夫,做什麽事不好。
然而她想讓他做什麽呢?她不敢想,她太膽怯,不敢主動。她大半夜把他叫來這裏已經是鼓起了最大的勇氣了。
李益又低下頭笑。
生理性的淚水從眼睛裏湧出來,真是見面如受罪。他用了全部意志,控制著自己的手沒有向她的身體伸去。
他不敢伸。
一伸出去就回不來了。
他想找個話題,緩解一下眼前的尷尬。他想找個理由,解釋一下自己這狀況,洗一洗嫌疑,隻是如論如何也找不到。
他就隻是沉默了,一邊笑,一邊想理由。
其實他知道無法掩飾,她什麽都明白。
馮憑閉著眼,任著心在腔子裏隆隆直跳,任著自己臉發燒,身體發熱,心潮起伏又定。
兩人一個坐著,一個躺著,都是不動。
本站無彈出廣告,永久域名()
第10章 人各有命
李益心中在劇烈掙紮。
他想,算了。
何必要踩這爛泥坑呢。
兩人再情投意合,也是沒有結果的。她這樣的身份,難道還能跟自己怎麽樣嗎?隻是圖個一時的快樂,解個一時的寂寞。沒法長相廝守的。
感情越深,來日隻會越痛苦,那時要如何收場呢?怎麽想都是沒有將來的。
轉念一想,在旁人眼裏,他們早就是勾搭成奸,不幹不淨的了。背了這個名,自己再強作清白又有什麽意義呢?
走不脫,他想要她。
心裏有種豁出去的決絕,好像即將行刑的犯人走上斷頭臺。他趁著酒意,轉頭看向她,手摸向她腰。
觸手那瞬間,他可以感覺到她的身體明顯地緊張顫抖了一下。
她睜開了眼睛。
四目相對。
誰都沒說話,卻分明看清楚彼此眼中的渴望。
她深情注視著他,雙手並用,交握住了他放在她腹間的那隻手,將它拾起,捧到面上,主動輕輕用臉去蹭他手心,示意他撫摸。
李益摸著她臉蛋,感覺到她柔軟的面頰,秀氣挺拔的鼻梁,嘴唇,還有雙眼微微眨動的睫毛。那種心情特別美,特別溫柔,特別繾綣,好像全世界最美好的東西全都在掌中。
馮憑閉上眼,親吻他手。
好像膜拜似的,她雙手捧著他單手,先是親吻掌心,漸漸吻滑落到手腕,一邊親,一邊用牙齒輕咬。李益被她親的骨頭癢,想抽回手,她卻舔上了他的指縫,含住了他的手指。
她舔了兩下,忽然用力咬住了他的指頭,牙關不斷收緊。
她是真的用力。
李益疼的嘶了一聲,由著她咬也不躲。他寵著她,她反倒是得寸進尺了,松了一下,反而咬的更用力。
李益好像也被她這個動作逗出了意思似的,不退反進,兩根手指將她上下牙關一撬,使她張開嘴,拈住了她的舌頭,蘸取著她的唾液揉搓她唇瓣,將口水塗了她滿臉,手指在她口中攪動。
事實證明,他要技高一籌。她先主動的遊戲,然而很快就敗倒在他的手下。
馮憑滿臉都被他抹上了自己黏答答的口水。
馮憑跪了起來,迎身抱住他男人的身軀,嗅著他身上混著陽剛氣的燻香和體熱,像渴水的魚纏住他,頭無力地投靠在他懷裏。
她看到他脖頸,皮膚白皙,溫熱美好,嘴上去吻了吻,是夢寐以求的久違味道。
然後她不動了,隻是將細膩的臉蛋貼著他脖子,手撫摸他眼睛。
李益也停了下來。
兩人默默擁抱著,胸膛緊緊挨在一起,感受著彼此的體溫和心跳。
“你跟尊夫人是怎麽認識的?”寂靜了好一會,不知道怎麽,她突然想起這個問題。
這個時候,說這些。李益無奈笑了笑,心卻漸漸平靜下來了。
她口氣沒有嫉妒,也無嘲諷,非常尋常,好像她懷裏摟的,親吻的不是某人的丈夫,隻是尋常的聊天,單純的好奇似的。
“也是父母之命嗎?”
她說:“婚姻之事,大多都是父母之命。”
李益柔聲說:“算是吧,但也不全是。”
馮憑調整了姿勢,躺到他腿上,面朝上沖著他笑,手抓著他的手,放在自己臉上,輕輕撫摸著,笑說:“給我講講你的家事吧,咱們認識這麽久,都沒有講過這些呢。我想了解你。”
李益下面還硬著,卻也並沒有要繼續的意思,隻是笑了,目光溫柔地看著她,手撩起她額前薄薄的劉海:“家事多呢,一天一夜也說不完,你想知道什麽?”
馮憑說:“一件一件來,先說說你爹娘吧。他們把你生的這樣好,又把你培養的這樣優秀,一定很了不起。你爹娘是怎麽認識的?”
李益笑說:“我母親是一名官妓,是我父親二十五歲那年在外宦遊結識,在一起一年多,我母親便生了我。李家家教嚴苛,我祖父不許我父親納妾,但是又舍不得親生骨肉,所以勉強接納了我進家門。”
馮憑說:“那你母親呢?”
李益說:“不太清楚。我沒有見過她。”
馮憑說:“你幾歲到李家的?”
李益說:“一歲多吧,反正還沒有記憶。”
馮憑說:“可憐,那你一定從小受了很多委屈。”
李益笑:“也沒有什麽委屈,養母待我不虧。”
馮憑笑說:“北方貴族之家,等級森嚴。本朝律法,隻有嫡子能繼承亡父的財産和官爵,庶子無繼承權。哪怕成年之後,戶籍、田籍也隻能掛靠在嫡子名下,無法單獨立籍。吃一口飯都要向人乞食,終生仰其鼻息,甚至生死都被人主宰。國家律法如此,環境如此,她再待你好又能好到哪裏去?隻怕是裝裝樣子,做給外人看罷了。這北方貴族家的主母們,一個個如狼似虎,家裏家外一把手,求錢使利,買賣應酬,比男子漢也不差。丈夫敢在外勾搭結交,沖到那狐媚子家裏就敢拿亂棍子打,甚至打到官府。我可真沒聽說過幾個好脾氣的。”
“你隻是個例外,若不是名氣太大得到太武帝召見,賞識給了你官做,而今也隻不過寄在你兄長門下討口飯吃罷了。”
她這樣精明的人,沒什麽事瞞得過她。
李益笑:“貴族家的公子,有得吃有得穿,又有奴僕伺候,比尋常百姓要好得多了。縱有委屈,隻敢慶幸,哪敢抱怨。”
馮憑說:“世人都是恨人有,笑人無的。佔著不公平的好處,卻又抱怨這世道不公平。喜歡騎在別人頭上,又不滿還有更高的人騎在自己頭上。隻是貪得無厭,恨不得所有的好都是自己的,恨不得把所有的利都揣到自己兜裏,把別人都踩在腳底。李令跟他們不一樣。”
李益低下頭,吻她嘴。
低道:“我沒有那麽好,我也常常恨人有,笑人無,看到別人有好的自己沒有就嫉妒,總是得不到,不知足。”
馮憑笑說:“比如呢?”
李益沒有答,隻是吮她唇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