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站穩嗎?」
我老實回答:「暈。」
簡欽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臉上毫不掩飾地掛著嫌棄和為難,手上又認命般扶著我往隔壁走。
一開門,屋子裡有很多未拆的紙箱。
前兩天好像是有新鄰居搬來,沒想到是他。
「我找一下藥箱,你先別動。」
我乖乖點頭。
結果他一松手,我晃得像超市門口的氣球人。
……
簡欽臉色沉沉,像是下了什麼重大決心,深吸一口氣,讓我坐在沙發的角落。
再次囑咐:「別亂動。」
我也沒力氣動。
低頭查看傷勢,手掌略微破皮,膝蓋倒是還好。
可白大褂上有一片深紅色的血漬。
我愣愣地抬手摸向下巴,摸到一片溫暖濕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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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碰,很臟。」
簡欽拎著藥箱過來時幾乎全副武裝,比在診室還要嚴實。
……怎麼處理個傷口比掏皮燕子還緊張。
他似乎是看穿了我的腹誹,淡聲道:「血液是最臟的,比任何體液都臟。抬頭。」
我聽話地仰起頭,不忘自證清白:「簡醫生,我沒病的,我從來不亂搞。」
其實是沒人和我搞。
「……知道了。」
他為我處理傷口時,神情專注認真,上手輕而緩。
得收回剛才的話。
他一點都不冷酷無情,是個良心好醫生,還帥,哇,睫毛也長,鼻梁好挺……
我一眨不眨地打量著他的臉,開始沒話找話:「簡醫生,你是不是有潔癖啊。」
簡欽垂下眼換了根棉簽,再抬眼時,目光沒有落在傷口上,而是和我對視。
「才發現嗎?」
「有潔癖為什麼還選肛腸科?」
「父母逼的。好了,先別說話。」
棉簽再次按壓下,我忍了又忍,還是忍不住開口:「以毒攻毒?」
簡欽愣了愣,口罩上方的漂亮眼睛彎起一點弧度。
轉瞬即逝,快到仿佛是我的錯覺。
我呆呆地想——他笑了欸。
他笑起來怎麼……這麼好看!
簡直加倍好看!
好看得我腦子嗡嗡,氣血上湧,再也撐不住,真的暈了過去。
7
我是被蔣敘的嚷嚷聲吵醒的。
醒來時還在簡欽的沙發上,下巴的傷口已經包扎完畢。
「我暈了多久?」
簡欽打開了門,轉頭朝我示意,「找你的。」
蔣敘一見到我,露出大松一口氣的表情,大咧咧地就要走進來。
毫不意外地被簡欽攔住。
「讓你進了麼?」
蔣敘一邊道歉一邊緊急收回腳,這才認真地打量起簡欽。
打量著打量著,眼神就變味了。
最後曖昧地看向我:「喔唷~
「你這還用得著我送抑制劑?這不都整完了嗎?下巴都磕破了?這麼猛?你第一次受得住麼……」
眼瞅著蔣敘完全剎不住車,越講越虎狼之詞。
我趕緊掙扎起身,跌跌撞撞地跑過去。
「嘖嘖嘖,站都站不穩了,我是不是來得不是時候啊?」
「你他媽閉嘴!」
我拽著蔣敘往外拖,還不忘轉身換副和煦面容,「簡醫生,我朋友就愛胡扯,別放心上,謝謝你照顧我。晚安。」
一回家,蔣敘扒拉著虛弱的我,非要我展開講講。
我嘆息著從他手裡拿過抑制劑給自己扎上,敷衍地挑重點復述了遍。
蔣敘聽得很認真,時不時發表一些屁用沒有的「真知灼見」。
「陶浮,依我來看,這是個你抓不住的男人。」
不用依他看我也知道簡欽是我無法夠到的星星。
重口味 alpha 都不太能接受給我做標記,更何況是他這樣有潔癖的人。
「不過呢,alpha 就像地鐵,錯過了這一班,下一班馬上就到,至於我……」蔣敘一本正經地拍拍我的肩膀,「哥們,我是地鐵站,我永遠都在。」
……槽點好多。
手機短促震動一聲,我強行咽下哽在喉嚨裡的吐槽。
點開一看,是一張隔空投送的圖片。
上面寫著:【麻煩讓你那個嗓門很大的朋友小聲點,隔音很差。】
我眨眨眼,還能這樣?
沒有一絲猶豫,我將自己的聯系方式打在圖上,原樣投送了回去。
抓不住夠不到又怎麼了,我還不能近水樓臺蹭蹭星光了?
蔣敘見我沒什麼大礙,著手把抑制劑分散放在各個角落,謹防我出什麼意外,就近就能拿到。
放完後他拍了拍手:「地鐵站今天得打烊了哈,有事再聯系。」
其實看得出來,他早就歸心似箭了。
蔣敘最近養了個 omega。
確切來說,是撿了個 omega。
挺好看,但完全失憶,不知道自己是誰,腺體有發育缺陷,身上還有密密麻麻的小傷口,蔣敘很熱心地將人帶回了家,這段時間已有墜入愛河趨勢。
送走他後,我泡了個澡準備睡覺。
眼睛一閉,感覺自己好像落了什麼東西。
不想起來就難受得睡不著。
究竟是什麼呢?
在身體重新泛起熱意時,我想起來了。
簡欽的白大褂,沒拿回來。
8
此時已經快到半夜。
我趴在墻上聽了會,隔壁沒有動靜。
已經睡了嗎?
嗚嗚嗚可是我現在真的好難受。
連高濃度的抑制劑都沒能壓抑住發情潮,滿心滿眼隻惦記著他白大褂上的味道。
他沒添加我好友,我隻能繼續隔空投送。
【簡醫生,我好像快死了。】
【簡醫生,能不能把那件白大褂給我?或者別的,有你信息素的東西都行。】
這次他回了。
秒回。
【首先,不行,其次,這裡是 16 樓。】
可能他真的很擔心我從 16 樓的陽臺爬過去偷他衣服,沒多久,門口就傳來了他的聲音。
「開門。」
簡欽穿著一套深灰色的睡衣,顯然已經準備睡了。
看起來很舒服的棉質給他的高冷增添了一抹居家松弛感。
「打抑制劑了嗎?」
我捋起袖管,可憐巴巴地露出針孔。
他微微蹙眉,抽了張紙,包起桌上的抑制劑看了看。
「這個濃度都無效?你不該找我,你該去醫院。」
「可是現在我好難受。」我小小聲祈求,「我想要那件白大褂。」
「太臟了,已經丟了。」
我如遭雷劈,不論是「臟」還是「丟」,都沖擊著我脆弱的神經。
簡欽放回抑制劑,將紙巾丟進垃圾桶。
「等著。」
我不知道等什麼,要等多久,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騙我。
等到後來,我趴在地板上咕湧,難受得哼哼唧唧。
意識逐漸渙散的時候,簡欽回來了。
見到我的模樣,他身形頓了頓,直接蹲了下來。
「自己脫還是我幫你?」
嗯?
我費勁地睜開眼,看到他手上拿著一支針管。
脫……哪裡?
我腦子好懵,反應不過來。
簡欽輕輕咋了下舌,伸手抓住我的睡褲腰帶,果斷地往下一拽。
「這邊痛覺神經比較多,忍著點。」
我還是沒明白,為什麼要忍著點。
下一秒,難以言說的地方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
我痛得嗷嗷叫,本能地往前爬,還沒爬出去一點,被簡欽死死按住。
「忍忍,還差一點。」
我知道他在做什麼了,他竟然直接往我的腺體裡注射信息素。
是他的信息素……
從未被標記過的身體裡正在狂風驟雨電閃雷鳴,整個人顫慄個不停,感官好像割裂成了兩半。
一半痛苦,一半歡愉。
我趴著嗚嗚咽咽,不知過了多久,暴風雨退去,世界回歸風平浪靜。
他幫我整理好褲子,拍拍我的背。
「現在好點沒?」
感覺回到了打屁股針的小時候,一樣的痛,不一樣的是,那時醫生還會誇誇真棒,再給顆糖。
而現在簡欽隻會輕踢我的小腿:「好點了就起來,明天記得去醫院。」
我一邊呲牙裂嘴地爬起來,一邊嘶哈嘶哈倒吸氣。
真好啊,有刀他是往我心窩子捅啊。
我低下頭拍拍衣服,盡量顯得雲淡風輕:「不會有人標記,我這輩子就這樣了。某種意義上超絕 lucky~不用體驗那種痛欸。」
簡欽站在我面前,許久沒出聲。
正覺疑惑想看看怎麼個情況時,腦袋忽然被輕輕拍了拍。
像是羽毛落在水面,飄飄悠悠蕩開一圈漣漪。
他說:「會有的。」
我僵著沒敢動,等他收回手,才慢慢抬起頭。
簡欽臉上還有尚未退去的柔軟,我的心被這柔軟狠狠擊中,湧起一股酸澀。
吸了吸鼻子,我小聲道:「簡醫生,我今天沒洗頭。」
他的表情有一瞬的凝滯,反而讓我輕松了一些。
呼~好險,差點以為要被愛了。
不過眼下氣氛如此的好,感覺可以趁機……
我看著他收拾針管,湊過去蒼蠅搓手諂媚道:
「那個……信息素能不能多給我一點?沒有十支八支,五支六支也行。」
簡欽笑了。
氣笑的。
「麻煩考慮一下我的死活。」
他的腺體上有個很小的紅點,應該是抽信息素留下的。
很小,但是在白皙的皮膚上很顯眼……還性感。
我舔舔嘴唇。
開始發動一些奇思妙想。
「簡醫生你說,為什麼隻能由 alpha 標記 omega 呢?omega 咬 alpha 會不會有一樣的效果?
「你能不能讓我標記一下?就當是醫學研究。」
簡欽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明早給你十支。」
說完,他頭也不回地走了。
過了兩分鐘,手機彈出新好友的添加提醒。
9
我熬夜把他的動態看完了。
其實那幾條一看就是醫院任務的動態還不足以讓我熬夜,但我實在太興奮了。
來來回回反復翻看,最後對著他的頭像傻笑到早上。
很完蛋,越陷越深了。
天亮後我帶著嚴重睡眠不足的憔悴和恍惚去了醫院。
醫生檢查了一通,說是沒問題,成為 omega 後第一次攝入高度契合的信息素,身體還沒有適應而已。
「omega 就是這樣的,時刻為接納 alpha 做準備,等適應了就好了。」
原來是簡欽信息素的鍋!
怪我,捧著吸了這麼久。
醫生打完病歷,眨眨眼開始八卦。
「你這個條件,就算腺體長錯位置也有人願意吧?」
我也眨眨眼:「那醫生你願意嗎?」
醫生驚慌擺手:「我?不是,我是說……條件稍微差一點的單身 alpha,眼光不要那麼高嘛。」
「可我不願意將就呀。」
「哎喲那你就別執著腺體標記了,直接走生殖腔,肯定有優質 alpha 前赴後繼。」
好家伙這醫生腦回路驚奇,我連腺體標記都不願意將就,怎麼可能對永久標記敷衍了事。
雖然我時不時為了一眼看到頭的孑然一生感到悲愴,但我絕對不會為了得到標記而潦草地找個伴侶。
就算我是一匹有缺陷的馬,我也想馳騁在自己喜歡的風裡,而不是委屈地拴在驢棚中。
因此我沒回話,笑笑站起了身。
一出診室的門,意外地看到簡欽倚靠在門邊。
壞心情瞬間一掃而空。
「哇簡醫生?你怎麼在這裡,這和你科室也不順路啊?難道是特地來找我?」
他略帶無語地瞥我一眼,一言不發站直身往外走。
我立馬跟上:「簡醫生,別擔心,沒什麼問題的,過一段時間就正常了,現在是因為你的信息素在我體內抵抗抑制劑呢,畢竟你射了這麼多。」
我毫無防備地撞上他的後背,疼得鼻腔發酸,他卻板著臉紋絲不動。
自知這個機靈抖得不太討巧,我連聲糾正:「哎喲注射!注射!」
簡欽面無表情,垂眼睨著我:「你是能對所有稍微看得過去的 alpha 說這種話嗎?」
「什麼話?」
「這種露骨的……」簡欽頓了頓,咬牙壓低了聲線,「邀請。」
懵圈。
我邀請誰了?
我邀請誰了!
噢……他應該是聽到了我和腺體科醫生的對話。
我隻是順著反問了一句,怎麼就成邀請了?
「當然不是。」我果斷否認,「簡醫生,你不是稍微看得過去,你是相當看得過去。」
10
簡欽沒再搭理我,徑直回了自己的肛腸科。
然而當夜,他敲了我家門。
一手拿著一盒針劑,一手抱著個枕頭。
「因為我把衣服丟給你才造成你抑制劑暫時無效,嚴格來說,我得負責。」
整整二十支信息素,我驚詫地看向他的腺體,那裡貼著塊創可貼。
還有……我指指那個枕頭:「這是什麼?」
簡欽像是在看弱智:「這是枕頭。」
我知道這是枕頭!
……
我反應過來了。
這是他用的枕頭。
是白大褂的代替品。
明明是我擅自把他的白大褂帶回家,丟了之後還厚著臉皮向他要。
沒想到他在想辦法補償我。
他真的……
我很感動:「我能抱著它睡覺嗎?」
「當然。」
「我可以夾著它睡覺嗎?」
「……隨便你。」
其實簡欽一點都不高冷,怪可愛的。
可能是他的信息素在作用吧,我越看越覺得他帥,越來越想親近他,騷擾他,調戲他。
事實上,我就是這麼幹的。
就算隻能得到他隻言片語的回復,我也覺得幸福到起飛。
第四天,他有些忍不住了。
【陶浮,我要把你設成免打擾。】
那時我正好跟完一組拍攝,被導演要求修改下一場戲的劇情。
看到他發來的文字,不覺得沮喪,反而覺得高興。
【哇,今天才免打擾嗎?我以為第一天就設置了呢。特地告訴我一下,簡醫生,你好在意我~】
說完我順手將今天路上遇到的小貓發給他看。
【可愛嗎?本來以為是流浪貓,正要抱回家,結果老板追了我三條街讓我放下。】
【散養貓不要亂抱,不幹凈。】
【是嗎?可我覺得,比人幹凈多了。】
簡欽久久沒再回復。
可能去忙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