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這塊骨的第一次出現實在不美麗,溫禾安和溫流光的對戰水晶石影像他看過,站在旁觀者的角度覺得也不過如此,現在真正面對了,感覺不是那麼回事。
江無雙被溫流光的第八感擊傷。
撕裂天地的動靜終於暫歇。
溫流光抓著擊穿肩膀的珠串站起來,江無雙喘著粗氣,壓抑地嘶吼,俊朗臉龐被殺意切割得極為猙獰,兩人都看得出來,他們狀態不好,但都仍有餘力。
反而是溫禾安一對二,她現在就是一堵一推就倒的危牆。
江無雙重重擦了下嘴,擦得虎口和嘴邊都是血,說:“找的外援不錯。”
“我也覺得不錯。”
溫禾安很給他面子,她狀態確實不好,但都這個時候了,誰也沒想到,她仍會揮手調集十二花神像裡的殘餘力量,抵在掌間,拉成一枝桃花箭矢。
她站得筆直,指尖摩挲弓弦,拉弓,上箭,猛的射出,掠起飓風。
在場所有人震撼至極的目光下,箭矢洞穿了江無雙的右眼,血箭迸出,江無雙面色尤不可置信,立時半跪下去,發出難以自抑的嘶吼聲。
場面很亂,王庭那邊的人目眦欲裂,亂糟糟成一窩,溫流光也震驚了,捂著粉碎的肩骨,視線在兩人間來回打量巡視。
溫禾安遭到嚴重的反噬,腦中劇痛,眼前發暈,她閉了下眼,而後起身,徑直走到江無雙跟前。
江無雙捂著血淋淋的眼窩,指縫間滿是溫熱滑膩。眼球不同於別處,被如此力道粉碎貫穿,一時很難再養出來,就算長出來,也沒法恢復如初。
他一字一頓,攜著滔天兇戾:“溫禾安,你、敢!”
“取一隻眼罷了,我有什麼不敢。”溫禾安說:“你的眼神讓我很不舒服。”
經過了妖化與禁術二事,溫禾安對王庭之人惡意滿滿,宛若毒蛇吐信般的打探沒有任何容忍度,她耳語般傾身:“我之前對另外一位江姓主支之人說,再見取他性命。今日我也同你說一句,我很痛苦,大家勢必會一起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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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我一些時間。”
讓她知道事情是不是走到了無法回頭的最壞一步。
如果是。
溫禾安就這樣不遠不近看著他,所有好說話,好脾氣的特徵斂得幹淨,冷漠得像是在看一個死人:“我們會再見面,屆時,我要的絕不隻是你一隻眼睛。”
江無雙仰頭怒笑,笑得雙肩抖動,傷口鮮血湧得更歡暢,他用僅剩的眼睛看向溫禾安,而後再次拔劍出鞘,極致的憤怒下,劍光吞吐寒芒,如天闕上將下一場細密銀雨。
“下次?”他道:“問問自己,你還有再戰之力?我現在就能一劍殺了你。”
他要將她一劍穿心,來蕩平如此恥辱。
有了更為悽慘的對比,溫流光的憤怒並沒有第一次劇烈,溫禾安此人有絕佳的心計,到頂的警惕心,絕不會將致命弱點袒露人前,她覺得事情不會這樣簡單,吞下一把丹藥後選擇按兵不動。
果真。
溫禾安立於劍雨下,居高臨下逼視著江無雙,玄音塔和另一道珠串出現在她左右兩側,像兩個保駕護航的忠心將士:“我尊重對手的意願。這一局,你們要接著打,是嗎?”
溫流光嘴角抽了抽,她不明白溫禾安究竟在想什麼,實在沒法理解,出聲道:“你竟還真要為陸嶼然撐到底。我現在可真好奇,巫山究竟給了你什麼好處,連命都能豁出去不要,這對你來說,太稀奇了。”
溫禾安不置可否。
他們都知道,這種境界的對手是沒法輕易殺死的,再打下去,唯有三敗俱傷。
而且……
溫流光看了眼江無雙,太陽穴跳動,想過他可能是真陰陽怪氣,隻會看戲,嘴巴厲害,但沒想到是隻有嘴巴厲害。
如今好了。
原以為二對一穩操勝券的戰局,再一次成全了溫禾安。
如今年輕一輩中,溫禾安風頭無二,與一直保持神秘沒有真正出手的陸嶼然齊頭並進。
想想都可恨。
溫流光重重一閉眼,單手握拳,視線落在小塔和珠串上。小塔抗擊過聖者,能力可能不大了,她不怕這個,但珠串來歷不明,她摸不透,且親自試過這東西的威力,短時間內不想來第二次。
“撤。”
她從牙縫中擠出字音,看著身後那座傳承,說:“我不信,千年都無動靜,一次傳承,會直接定下帝位傳承。”
經過江無雙身邊時,溫流光駐足,冷冷吐出幾個字:“你還真挺會‘速戰速決’的。”
“廢物。”
說完,她完全不顧江無雙死活,滿臉陰沉地帶著天都的人離開此地。
巫山一眾長老執事和商淮同時舒了口氣。
十二花神像消散,江無雙總算體會到了理智和憤怒的拉扯,溫流光一走,王庭的處境變得危險,他小看了溫禾安,不知她究竟有多少底牌,而一邊,陰官家家主笑吟吟地撐著下巴欣賞他血淋淋的眼窩。
可百年來第一次真正和另外三個交手,等來個如此結果,讓以往的規避都變得極其可笑。
他要怎麼吞下這口氣。
怎麼能!
關鍵時候,王庭的長老衝上來,在江無雙耳邊道:“公子別逞一時之氣,他們如今再怎樣囂張,都影響不到您,您的道路早已注定,兩位聖者老祖都是您的底氣。”
江無雙從喉嚨裡悶出一聲惡意至極的笑,啞得很:“走!”
王庭隊伍也退了。
這兩人一走,溫禾安松了口勁,遲來的疼痛席卷全身,她沉沉垂下眼,撐著膝蓋緩了許久。
商淮一扭一拐地走了過來,和七長老一起,七長老是個板正的老者,知道這是何等恩情,感謝的話說得嚴謹而誠懇,商淮跟她熟一些,很自覺地又遞帕子又遞丹藥,但正是因為熟,沒法流利地打官腔,摸著鼻脊詞窮,低聲說:“感謝的話,你等裡面那位出來說,我覺得他說的才是你想聽的。”
對她表現出來的絕頂戰力,商淮已經麻木到不感到稀奇了。他現在隻覺得陸嶼然運氣好,試問,不論何等兇險絕境,道侶一來,便知局面可破,立刻安心的感覺,誰不稀罕。
溫禾安嘴角不由翹了下,並不否認。
凌枝將手指探在她手腕上,純正的匿氣源源不斷注入,聞言告訴她:“多找巫山要點好處,反正他們沒臉拒絕。”
溫禾安隻是笑,不說話。
最大的危機解除,剩下的唯有等待。
日月交迭,轉眼又是一天。
陸嶼然沒出來,然而結界外又來了個不速之客。
來的是熟人。
一個連溫禾安也沒想到的人。
“李逾?”
商淮看著眼前男子忍不住皺眉,他知道
李逾和溫禾安關系不淺,陸嶼然親自將他的名字放進追殺令中,又親自挪了出來,按理說,巫山和他算是握手言和了,他這滿身煞氣的是要來幹什麼?
看著總不會是好事。
他現在不該在蘿州料理穆勒?他父親都留在那邊用第八感幫助探查了……商淮想起自己今天還沒看的四方鏡,有種不太好的預感:“我爹呢?”
李逾看都沒看他,也沒看陸嶼然那座傳承,視線越過一眾長老,最終在護法陣中鎖定了目標,他道:“把巫崖交出來。”
“你別在這犯病。”
商淮目光也凌厲起來,身後恢復了些的長老們紛紛上前,一氣連枝。
巫崖,巫山三長老,在巫山極有話語權的一位長者,資歷可與大長老和家主那幾個比肩,在九州上,是跺一跺腳就叫地面顫一顫的人物。
現在在為陸嶼然護法,做陣眼。
“我和他說。”溫禾安從側邊竹林裡的藤椅中起身,走到李逾面前,說:“跟我來。”
第104章
凌枝嫌傳承汲取了秘境中所有靈氣, 導致百裡內花草凋敝,視線中唯有無止境的黃沙,耳邊整日都是鬼哭狼嚎的嗚嗚咽咽, 就用匿氣建了個小竹林, 竹林裡放著幾把藤椅,充當休憩和養傷之地。
但由於是匿氣構成,竹子是黑的,躺椅也是黑的,唯有椅子上掛著的披巾是鮮嫩溫馨的鵝黃色。
溫禾安帶李逾進林子深處, 葉影婆娑,風聲颯颯, 李逾注意到她萎靡不振的氣息,疲憊地扯了下唇, 啞聲問:“身體怎麼了。又跟誰打架了。”
“三家之爭, 見怪不怪。”
她說:“打完了,養幾天就恢復了。”
說話時, 溫禾安的視線在李逾身上停留了一瞬。他一向注重外表, 愛幹淨,此時風塵僕僕的疲態卻極明顯, 眼睛裡夾雜著交錯的血絲,眼皮微腫,衣襟上還沾著幾點濺上去的鮮血, 已經幹透變了顏色,而他甚至沒抽空換身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