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幾個主事人紛紛離開,巫山的隊伍現在是兩位長老負責領頭,商淮去跟那邊對接了下,回來和她們說情況:“上次溫流光被你毀了第二道八感,但因為有秋水穩固,合二為一,幾天前出關,出關時的動靜我們家長老看了,修為比先前還漲了一截。”
溫禾安不置可否,聲音輕輕溶於夜色:“是應該漲。天生雙感廢了,大家都漲,她
若不漲,天都不得急得跳腳麼。”
商淮見她心中有數,接著說:“諾,溫流光出來直接奔著那座傳承去的,江無雙沒和她交手,他大約本身就猶豫。劍主攻伐,他想要溫流光佔的那座,但他的第八感生機之箭,又能擷取所有植株的生命本源。”
對他而言,兩座都很好。
從中挑一個罷了。
“我這次就不參與了。”商淮擺擺手。
溫流光和江無雙都在上面,這兩人瑕疵必報,心眼都不大,必定铆足了勁針對巫山。他自己丟人現眼也就算了,帶著巫山一起多少有點顧忌,再者陸嶼然定了最中間那座,知足了。
溫禾安笑了下,問凌枝:“你怎麼想的,有沒有想法?”
“自然有。”凌枝手腕託著從懸崖縫隙中頑強擠出來的幾根開滿了米粒花的枝條看,聽溫禾安這麼一說,頓時對手中的東西失去了興趣。
“不出意外,我大概是——”她眯了眯眼睛,指了指半空中的兩個位置,躍躍欲試:“兩邊第二座,你有什麼辦法,我兩去奪第一如何。”
商淮眼皮一跳,想象一下那種場面,必然又是驚天地泣鬼神的場面。
溫流光發瘋他倒是見過不少次。
江無雙跳腳還沒見過——多少年的笑面虎了,一向將表情管理得天衣無縫。
溫禾安和凌枝到一邊說了兩句話,不多,真就隻有兩句話。說完李逾也回消息了,鏡面上浮出一行字:【九洞十窟後面有片楓樹林,過來說。】
她閃身離開山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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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沒風,楓樹林一片靜默,中間還有好幾處下陷的沼澤,李逾靠在樹身上,臉上戴著個遮蓋全臉的面具,見到溫禾安第一句就是:“才出來,之前沒看消息,穆勒怎麼樣了,吐出消息了嗎。”
“沒。他不見棺材不落淚,現在不會松口的。”
溫禾安將跟天懸家那邊商定好的流程說了遍,李逾點點頭,說話時抽了下嘴角,忍不住吸了口氣,轉身去取靈戒:“他們要多少,我給你。”
“已經給過了。”
李逾直接將靈戒塞到她手裡,溫禾安沒再說什麼,她知道李逾是什麼心思,為祖母報仇的事,焉能沒有他的份,於是道:“行,我回頭算算,給你算一半,剩下的到時候給你。”
“我要了也沒用,你拿著用,你不是千彎百繞奪了座城下來,不要錢養?”
溫禾安看了看他:“我看你在九洞十窟過得也不如何,逞什麼能。你臉又怎麼了,遮這麼嚴實。”
李逾沒吭聲,頂不住她靜靜的注視,深吸一口氣將面具取了下來,俊朗的面頰兩側有嚴重的淤紅淤青,都是皮肉傷,看起來嚇人,但過會就消散了。
“我師父動手教育的,說我現在活人比死了的都難找,他下手有輕重,傷不了也死不了,就是難看了些。”
溫禾安知道他師門的人對他是發自內心的好,也不多說什麼,換了個話題:“六座傳承,你能登上一座嗎。”
李逾眼皮跳了一下。
他承認,自己是不如溫禾安,但好歹在風雲榜上有名有姓,她這話什麼意思,難不成是覺得他上一座都困難?
兄妹之間,即便已經分開許多年,但一擰眉,一提下颌,仍知其中意味,溫禾安簡短解釋了句:“沒看不起你的意思,江無雙和溫流光才被你擺了一道,他們早反應過來了,不管是拿你立威還是泄憤,總之不會那麼輕易讓你上臺。”
李逾糾正她:“是被你擺了一道,不是我。”
真算起來,第一個被溫禾安擺的,可不就是他自己。
“但他們沒法拿我開刀。”溫禾安也抵著樹幹靠著,說:“上去了先別爭位置,站第三排就行,隨便說點話激怒江無雙,別起正面衝突,這個你會吧?”
李逾琢磨了會。
這不就是要他表演一副色厲內荏,實力不夠,隻能在口頭上找回點面子的窩囊模樣的意思?
他了解溫禾安,她絕不會無的放矢,當即有種不妙預感:“你又要做什麼?”
“這次用不著你出面。”說話時,溫禾安已經起身走出楓樹林,聲音飄在空中:“收拾一下,別躲了,傳承真要開了。”
“我總不會害你。”
李逾皺著眉將面具扣回臉上。
他和溫禾安很少見面,倒是把兄妹之間這輩子該吵的架都吵了個遍,勉強握手言和了吧,三句話裡也有兩句是擠兌嘲諷人。她的心思不說,別人永遠也猜不透,每當他咬牙切齒覺得這世間哪有人心不變時,她又總會做一件事,或是說一句話將聯系拉近。
每當這時候,他就隻能告訴自己。
隻要她還將那個家當做家一日。
無論她要做什麼事,是好是壞,好成什麼樣,壞成什麼樣,他心裡都承認,這是自家妹妹。
倏忽間,山谷裡有悠悠清音蕩出,像一口千年不用的巨鍾敲響了聲,經久不息,四下無數雙眼睛睜開,同時轉向傳承之地。
凌枝閉眼感應了會,跟溫禾安說:“還有一刻鍾。”
大概是跟帝主有直接的接觸,也唯有她和陸嶼然能知道傳承開啟的具體時限。
現在六座傳承邊,隻站了江無雙與溫流光,溫流光神情冷酷,連眼睛都沒睜,反而是江無雙算著時間,交疊的手指輕點,朝不遠處的素家隊伍看過去,勾勾唇,溫聲道:“瑤光,過來。”
這些時日,江無雙和素瑤光的關系被人傳得越來越離譜,很多人說,兩人好事將近。
江無雙這一聲,跟親口承認了也沒差。
素瑤光迎著諸多打量好奇的視線,沒忍住抿了下唇。
她本來打算等有人上前了再跟著上去,之前算了下,自己將壓箱底的本事露出來是能夠壓住巫久和聞人兄弟的,頂多算上個李逾,除非倒霉的遇上一匹橫空殺出的黑馬,不然會有自己一席之地。
是人都不會喜歡自己原本能得到的東西,由別人說出來就全然變了種意味,跟多大方了不得的施舍似的。
素瑤光倒不是排斥江無雙給的好處,畢竟她看不上庸碌之輩,對江無雙和王庭的實力是認可的,隻是時間長了,對這種假模假樣的恩惠和沒完沒了的人前演戲難免產生了厭煩之心。
事已至此,她很快調整了神情,落落大方地朝傳承之地走去。
她走在江無雙身後,空了中間的位置,站在最後一道傳承邊上。江無雙看著兩人中間遙遙的空隙,不太滿意似的挑眉,笑得無奈又溫和,又喚她:“瑤光,再過來些。”
瑤光,瑤光。
這一聲接一聲,多溫柔,多縱容啊,江無雙何曾這般對過女子。
素瑤光與江無雙對視,半晌,別了別鬢邊青絲,什麼也沒說,順著他的意思站到了第二排,媚態橫生的眼睛裡掠過薄薄陰翳。
她不蠢,前兩排四個位置,江無雙,陸嶼然,溫禾安,溫流光,試問,她是能叫現在這兩位讓個位置,還是能叫那兩個讓個位置,真要打起來,他江無雙都不一定能保得住這第一排……
他們博弈也就算了。
風頭他出盡了。
臉卻讓她來丟。
素瑤光踏出來後,陸陸續續真有人上來了,聞人家兄妹,巫久,九洞十窟萬枯門的少主,還有其他幾個有名姓的都出來了。大家都很清楚現在的局勢,沒誰往前面站,爭的是後面兩個位置。
就算有江無雙撐場面,也漸漸的有人將視線掃向了素瑤光,這畢竟不是別的什麼可有可無的機緣,丟了大不了找下個,這是帝主的東西,千年一遇。
“看來都不想得罪你。”最後還是溫流光輕飄飄掃向噙著笑的江無雙,長指一動,身邊一人旋即上前,朝瑤光抱了個拳,“隻好由我來當這個壞人。”
江無雙也隻
是笑,然而笑眼之下,長劍離手,劍氣凌然直壓過去,威懾的意味很是明顯,素瑤光卻上前一步,接下了這道邀戰。
動手之前,她朝江無雙遞了個眼神。
他若是出手,溫流光也不會坐視不管,兩人何必無謂膠著,這種場面,她應付得過來。
江無雙權衡半晌,最終伸掌將劍光壓下。
場中有人動起手來,分為幾片戰局,素瑤光戰勝溫流光心腹之後,又緊接著打敗了巫久,最後與聞人悅僵持了會後勝出,自此之後才算在場中站穩了腳跟。
她沒有松一口氣,反而隨著時間的推移而越發繃緊了心神。
有幾個早該出現的人,到現在都沒現身。
人群中倏的有聲音壓抑地道:“九洞十窟有人出來了,那是李逾吧?”
“看不太清楚,他怎麼戴面具了?”另有聲音回:“……他不是一向無法無天,得罪了這邊又得罪那邊嘛,誰家通緝令上沒他的名字?仗著有聖者護著,恨不能橫著走,從沒見他有戴面具的時候。”
“這時候能從九洞十窟走出來的,除了他,也沒別人了。”
來的確實是李逾。
然而他才踏出來,江無雙就握住了劍,劍光毫不避諱遙指他眉心,無視一切喧然,眼梢笑意如冰凝凍,專門等了他許久似的:“九洞十窟李逾,少門主之一,是吧?在琅州帶走徐遠思的人是你?”
他朝前踏出一步,劍意如山呼海嘯,所過之處,存存碎盡,兩個呼吸間就斬到了李逾眼前。這等存在,動起真格來,根本不給人反應時間,須臾間便是懸崖峭壁,生死難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