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怕到時候靈力抑制不住暴動起來,會引起逆亂,但,她的自控力一向還不錯,應該也不至於。
說罷,她輕輕掙了掙自己的手,預備轉身,被他摁了下,問:“怎麼了?”
她低眸,誠實地道:“……我把指甲剪一剪。”
陸嶼然低頭,順著她的視線往下看。她手指修長,極白,指甲不長,泛著點粉色,隻有一圈圓弧狀的淺邊,瞥到他不解的目光,她輕啟唇:“怕抓到你,會流血。”
…
糖有多甜。
能有和溫禾安在一起甜?
陸嶼然深深吸了口氣,氣息灼熱,他摁住她的手,縱有千萬種想法,終究忌憚她一句“應該”。他最終俯身,唇角碰了碰她會說話的眼睛,不知道是跟她說,還是跟自己說,語氣難得有點躁:“再養兩天。”
溫禾安愣了下,垂眼看了看他的狀態,半晌,手指在他掌心中完全舒展,說:“那我,這兩天努力不受傷。”
她好像真的意識不到自己在這種時候說這樣的話,根本就隻會起到火上澆油的效果。
陸嶼然眸光深邃,拍了拍她的腰,這次聲音裡當真帶著難以忽視的危險氣息:“別說了。去睡。”
在外域王族抵達蘿州那日,商淮也從秘境出來了,陸嶼然買下了州城中五座宅院,將其中兩座打通,又做了些必要的布置,從巫山調了精心調教過的從侍來。
四月初三正午。
陸嶼然和商淮前往其中一座宅院,秘境中現在各種隊伍碰撞是群魔亂舞,商淮帶著隊伍,遇上各種各樣的人,有的是又蠢又不自知,因此待幕一從那三州灰溜溜地回來,他把擔子一卸,來跟陸嶼然一起解決外域之事。
這幾日,聽聞陰官家的變故,他借著職務交接之便,試探性地在四方鏡上聯系了凌枝,聊幾句之後發現這位小家主心情尤其不好。
這麼多年,商淮在腦海中想過許多次,若真有一日進了陰官本家,應當如何與家主聊天,人生哲學,修為功法,哪怕是陰官家獨有的匿氣之道,他都備了放在書房裡,臨時抱佛腳也能起點作用。
Advertisement
可誰知會有這樣一天,這樣的驚天大變故,什麼都沒頂上用。
如何逗一個情場失意的小姑娘,他不在行。@無限好文,盡
在晉江文學城
一提那位師兄,就有點煩。
每當這時候,他都深吸一口氣,對自己說,救命之恩。
救命之恩。
烤點餅幹,做點吃的,安慰幾句,這都是應該的。
商淮問陸嶼然:“我們今日去見誰。那位在九州隱姓埋名百年的王族胞弟?”
“不是。”
這個時候,陸嶼然已經伸手抵開了一扇由結界組成的門,因這結界有一部分是經他手布置的,因此很快推開一層,一扇真正的紅木門出現在眼前,他屈指敲了三下,道:“懷墟。”
這個名字讓商淮臉上嬉笑之色收斂起來,神色凝重。
思量間,有人開了門,是個十八九歲的少年,著錦衣,青天白日,他看過來時,眼中一時似有星辰浮現,一時又有藤蔓衝天而上,諸般神通還未完全浮現出來,被陸嶼然隨意一眼中蘊含的雷霆之力釘在原地,星辰散滅,藤蔓盡碎。
商淮朝這小青年逍遙一笑,問:“懷墟呢?”
不遠處,四面皆落帷幔的小亭中,傳來男子幹淨至純的聲音:“這裡。”
小亭中,一張石桌,四張石凳,三盞清茶,香氣嫋嫋撲鼻。居中的位置已經坐了人,看上去等了有些時候了,卻不見不耐,他一身白衫,竹簪束發,簡樸至極,然五官豔麗精致到近乎帶上鋒芒,叫人不敢直視。
陸嶼然和商淮前後落座。
這兩位都是平時顯山不露水的大人物,見一次面不知得隔上多少年方能見下一面,隻是大人物之間,向來不寒暄,不敘舊,開門見山就是正事。
陸嶼然掀眼問:“這次因何事而來?”
“入關前,我的人應當已經交代過了。”
陸嶼然手指敲了下桌邊:“交代得不夠清楚。”
懷墟身上的氣質很是特殊,異域之人很愛到處展現自己的“相”,就如方才那個似的,這個真正厲害的倒不這樣。他穿得隨性,渾身上下連塊值錢的玉玦都尋不見,從骨子裡透著清矜,可偶然間流露出的威儀足與陸嶼然平分秋色,盛到壓人。
一種難以言喻的,純淨本質與權利場融合得恰到好處的感覺。
商淮看向這位在自己腦海中留下過深刻印象的人。
懷墟。
薛呈延,異域少女皇靈漓的道侶——昔日十萬深山養得最好,天賦最高的小公子。
相較第一次見面,變化可真夠大的。
“此次要尋之人,名喚奚荼,出身我王榜排名第七的溶族,他在九州逗留百年,而今他父親亡故,按他族中規矩,該喚他回去主持大局。”懷墟如此說。
陸嶼然飲了口茶,提唇笑了下,弧度很淡:“你我不是第一次打交道,我不信這樣的事值得你大費周章來一趟,想找人,先說實話。”
正因為打過交道,知道能讓這兩位同時上心的,會是怎樣的事。
這位貴公子眼梢一壓,落出一種肅肅之意。
對他們而言,時間是最為珍貴的東西,陸嶼然抽不出多長時間管這事,懷墟也在九州耗不了多久,因此權衡須臾,他瞥來一眼:“族中出了變故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妖骸,我們有了新的進展。”
聰明人和聰明人說話,向來不必面面俱到。
果然跟這有關。
陸嶼然皺眉,須臾間將懷墟上下所說幾句話結合到一起,問:“溶族,是你們最新查到的,能夠壓制妖氣的東西?”
懷墟頷首,若有似無地補充了句:“也隻是稍微壓制。要看血脈強度。”
陸嶼然了然:“這位奚荼,就是你們要找的,而今溶族之中血脈等級最高的人?”
懷墟揭了揭茶壺的盞,不置可否。
外域不看天賦,看血脈,在某種程度上來說,跟妖骸確實更有本源之相,而兩界在這件事上都吃過虧,而今也算是達成共識,各自都在尋找解決根源的方法。
涉及到妖。
陸嶼然從前便在意,現在更為敏感。
“如何找人。”他徑直問。
“王族之中血脈感應。先鎖定州城位置,再用他們族中的特殊感召找。”
“需要幾日。”
懷墟終於笑了下,他笑起來時,眉目舒展,驚人心魄的美麗,然而這種美來得相當輕慢,上位者之間大權在握的倨傲不受控制流露出來一些,他看了看陸嶼然,道:“放心,不必你催,我不會在這停留太長時間,自然是越快越好,血脈感應需要五日,招人約莫三四日。順利的話,不出十日,我便會離開九州。”
陸嶼然吐字:“靈漓的手諭。”
觸及“靈漓”二字時,懷墟神色很淡,他靜了會,從袖子裡拿出一卷波動驚人的卷軸,壓著眼遞給眼前人。
而今這九州。
也唯有陸嶼然,能泰然自若接這一道手諭。
好似一場王與王之間隔空的交接。
陸嶼然將卷軸遞回去,頷首,起身,抿了口置涼的清茶,將杯盞放回石桌上,眉略一揚,視線警告似的壓迫著整座庭院:“茶我喝了,人你們找,告誡好你手底下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輕人,這裡是九州,不是任他們作威作福的王族領地,敢惹出什麼事,別怪我來帶人。”
大概是人在屋檐下,急事要緊,也大概是強者與強者之間底線會放得極低,懷墟最終也起身,沉吟著道:“自然。”
這兩人氣場太強,商淮從頭到尾,也就說了幾句寒暄話,此刻一離開這座院子,就有些憋不住了:“這是薛呈延?如果不是臉還那麼妖孽,我還以為換了個人。”
連陸嶼然都認可了這句話,嗯了聲,說:“變化是挺大。”
何止是挺大啊。
他這麼一說,商淮搖著扇子回想:“那會,這位才和靈漓在一起的時候……”
冰清玉潤,璞玉渾金,是那種有眼睛的人一看,都知道被教得多精致,多用心的貴氣小公子,足夠優雅,足夠溫柔,足夠強大,涉世未深,滿懷純粹。
他想起從巫山駐守防線的精兵們那邊飄進自己耳朵裡的傳言,低聲說:“我聽說他現在割據一方,和靈漓在朝局上鬧得不可開交。那位女皇,好似很不喜歡他。”
而要命的是。
就那僅有的一次見面,是個人都能看得出來,那位小公子眼神幾乎跟著靈漓轉,心系一人,連商淮都察覺到了。
原來是被刺激瘋了。
商淮不由嘖了聲,隱晦地道:“傳言應當是七不離八。既然鬧成了這樣,怎麼他們在找人這事上還齊心協力上了,這不會是個進九州的幌子,實際上是為了取妖氣回去研究吧。”
怕就怕,妖氣一泄露出來,這群人拍拍屁股走了,九州開始手忙腳亂了,到時候巫山得為他們擦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