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溫禾安抬眼與他對視,他自己就不是什麼遵醫囑的人,但不知道為什麼,管她特別嚴,一聽這語氣,這情狀,就知道是沒有商量的餘地。她最終側了下頭,嘆息著嘟囔:“我現在吃。”
這果子不大,就跟棗子似的,隻是入口有點澀,藥味很重。
溫禾安慢吞吞吃完一個,去水池邊洗手,她洗得有點久,最後被陸嶼然捉住手。
她身上的傷經過幾日調理,兼之修的十二神錄,恢復得比別人都快,等傳承開啟時,能好個七八成,然而此時此刻,陸嶼然察覺到了異常。
氣息比今早出去時,又弱了一截。
陸嶼然皺眉,還沒說什麼,就見她眼皮輕顫,最後一點晚霞落上來,宛若在她眼中投了一段粼粼的光彩,她看著他,任他捉著手,用帨巾擦幹。
她在心裡說。
每次見到他們,她都不開心。
不開心,不是因為天都真的養了她多少年,她在天都靠的從來都是自己,否則,行差踏錯間,不知死了多少回了。
隻是,隨著溫流光揭露溫家聖者的真面目,就算知道天都參與禁術之事的可能性不大,可每次看穆勒,看溫流光以及那些長老對凡人生死萬般不屑之時,她都止不住生出一種害怕,止不住想:如果祖母的死,是因為她呢。
是溫家聖者為了帶走她,又不想要她有任何羈絆,所有選擇在琅州動的手呢。
他們也不是做不出來。
陸嶼然敏銳地察覺到什麼,略一思索,問:“審得不順利?”
“嗯。”溫禾安悶悶地應了聲,順著說:“可能要和天懸家做個交易,得和商淮談談,他現在估計是,不大樂意和我聊任何合作。”
怕被坑。
“要用到天懸家家主的第八感?”陸嶼然了然,說:“天懸家附屬巫山,家主是商淮的父親,我去與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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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
“我真心和人談合作,還挺厲害的。唯一一次碰壁,還是在阿枝身上,她才是真的油鹽不進。”溫禾安拒絕得很是幹脆,然她看著看著,手順勢往下一搭,手指微曲,勾住了他的中指,亦步亦趨跟著他走。
到廚房也不松開。
陸嶼然任她牽著,他私心裡確實很喜歡這種親近,當下眯了下眼,隻在需要往鍋裡添東西時動了動,將她的手指順勢牽動起來,觸了觸她的臉頰。
溫禾安朝他眨了下眼睛,手指不放,反而緩緩收得緊了緊。
陸嶼然看了她一會,牽著她,同時將靈戒轉開,示意她拿著。
溫禾安這才算是見識到了,這兩天自己究竟吃的都是什麼,她眼睛睜大了些,遲疑地將他點名要的兩株仙草給他,看它入水則溶,消失在鮮魚的稠辣汁中。
“尋常菜式裡也放嗎?”溫禾安張張唇,扭頭問他:“前幾日的菜裡也是這樣?”
“嗯。”
溫禾安怔了下,想想雪釣圖,又想想這段時日的伙食,這次重傷之後,她沒什麼臥床不起的虛弱期,必然有著原因,失笑道:“我感覺,我應當給你交份伙食費。
”
陸嶼然手中動作一頓,側首過來,皺眉,喊她:“溫禾安。”
警告似的。
他很不喜歡一些將他們關系分得疏遠,泾渭分明的字眼。
吃完飯後,溫禾安回院子裡洗漱,洗漱完之後帶著自己買的蓮子糖和糖冬瓜去了陸嶼然的院子。
她噙著笑叩了叩門,沒過一會,陸嶼然開門,放她進來。
屋裡還是老樣子,布置有種清冷的雅致,細看之下才會發現有許多地方有了變動。
比如窗下那張美人榻上多了兩條纏花樣式的小薄毯,書櫃後面不知何時多了張案幾,同樣配備了筆墨紙砚,還有一面精致的銅鏡,空氣中凜冽的雪氣變得有些甜,能嗅到花枝的馥鬱香氣。
陸嶼然這兩天精力大部分都花在外域王族進九州這上面,王族能力莫測,一旦現身,會在塵世中掀起軒然大波,從巫山到蘿州,需要安排好中間數道關卡。
他們快到了。
住哪要思量,周圍結界也要設置一下。
溫禾安是相對較闲的那個,她坐在一邊玩四方鏡,跟凌枝有一句沒一句地聊些事,後面到點就有點困,在桌上趴了一會後,漂亮的眼睛慢慢眯得隻剩一條縫。
陸嶼然撂筆,讓她回床上睡。
她將自己買的糖拿出來,放到他手邊,說:“路上看見了,覺得你會喜歡。”
她往前推了推,道:“你試試。”
案幾上堆著如此多的事情亟待處理,任誰也沒有闲心逸致停下來品嘗甜食。陸嶼然看了看她含笑的眼睛,撥開其中一個匣子,先朝她遞過去,溫禾安搖搖頭,說自己不吃,他便垂眸,用賣家給的竹籤挑了顆蓮子糖。
溫禾安問:“味道可以嗎?”
陸嶼然不動聲色頷首:“還不錯。”
溫禾安於是去了榻上,帷幔一落,燈燭的光都被遮蔽。
陸嶼然收回視線,在四方鏡上回了兩句話,又執起筆用巫山特殊的術法與族內元老們溝通商議事宜,然沒過一會,就聽身後傳來細微的腳步聲,緊接著,溫禾安還是坐回了先前坐的座椅上,輕紗堆疊在地面。
就在他旁邊的的位置,稍微挪一挪,便成了面對面的姿勢。
陸嶼然問:“怎麼了?”
她沒說話。
但顯然,她這回來,沒打算讓他好好辦事。
溫禾安的眼睛太過好看,睡意氤氲一片,四目相對時,她倏的傾身,手臂環擁,臉頰貼在他衣領之下的肌膚上,於此同時,她坦誠道:“我今天,其實有點不開心。”
柔軟唇瓣壓著他頸側跳動的青筋,翕動時呼吸溫熱,像是在汲取某種溫暖之意般喟嘆,聲音流動在他耳畔:“但現在好了。”
陸嶼然每次都有點受不住她直白的情話。
察覺到掌心中的異樣,往下一看,發現她塞了枚靈戒過來。
抓住她未來得及抽開的手指,他問:“是什麼?”
“給你的。”溫禾安有些不好意思,尾調落下時顯得緩而輕,但每個字都很清晰:“我現在,比不上從前富裕,但還是想先給你。”
她說著,才從他懷中退出來。
她想看陸嶼然的神情,第一眼還是先看到了他的眼睛,不知怎麼,視線往下一落,就在他唇上停住。
好像,哪哪都寫著漠然一切的倨傲,可空氣中緩然凝著起來的氣氛,又好像在說,全然不是那麼一回事。
在溫禾安看第二眼的時候,陸嶼然眼睫垂覆,將她拉到跟前,手腕加了力道,叫她不能後撤和掙動,帶著涼意的唇旋即落下來。
涼意很快就在唇齒間消融了。
取而代之的是驚人的香甜,恍若撒了層薄脆糖衣的清雪在舌尖淌化。
溫禾安手指松開,又緩緩攢緊,半晌,感覺指中套入一抹微沉的涼意,她在糾纏結束之後茫然了會,低頭看,發現陸嶼然將靈戒套回了她的手指上,在燭火下閃著熠熠的光澤。
他道:“等你和以前一樣富裕了,再給我。”
溫禾安沒點頭也沒搖頭,她瞥向他,唇上色澤嫣紅,湿漉,像晨間攜霜帶露,飽受滋潤的花苞,開合時有種精心的豔麗。
她看著陸嶼然,無知無覺感嘆一樣:“……好甜。”
第81章
呢喃似的兩個字。
陸嶼然禁不住緩緩收了收掌心。
燈燭的光燃了大半, 不算太亮,卻足以叫他看清她臉上每一個神情。她在這方面有種很是純稚的直白,給什麼, 就要什麼, 給出的反應帶著自己都察覺不到的,像餍足,又像一點獨佔欲很強的饞,尤為大膽。
陸嶼然不過看了兩眼,就將她拽過來。唇齒間不止糖的餘甘, 還有花枝淺淡的香,餘調極綿, 他眼睛裡盡是不加掩飾的欲望,額心緩慢抵上她的額心, 動作便頓住了。
養了好幾天, 她今天出去一回,狀態又回到了從前。
靜了一會, 他抽身拉開距離, 聲線有些低:“就今晚?”
溫禾安看著他,此時緩過來, 烏色眼仁裡慢慢流瀉出笑意,有時候,她覺得陸嶼然對她而言, 本身就是一塊糖,她一直很是喜歡,於是會有一種。將兩人都還沒做過的事都珍而重之包裝成系上綢帶的禮物, 她每完成一件壓在心裡的事,偷偷拆開一個盒子, 高興就會擴成雙倍。
最親密的一件事,她還沒想好時候,但又有點,情不自禁。
溫禾安看了看他衣領下冷白肌膚,又看看他銀冠墨發,清雪般的冷淡與深情難耐結合得如此恰到好處,叫人難以拒絕的模樣,慢吞吞點了下頭,彎彎眼睛,說:“好。”
陸嶼然抓著她手的力氣大了點,凝眉問:“身體可以?”
溫禾安睫毛上下動了動,道:“應該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