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喘著氣,身體虛脫,背脊不斷發涼,卻尤為不明白。
誰都知道,到了他們這種層次,第八感對戰鬥力的加成尤為關鍵,也極其重要。
當初也是因為這個,溫禾安才被溫家聖者放棄。
但是為什麼。
她沒有用第八感,還能有這樣的戰鬥力。
直到法陣徹底與滅魂刀意對撞,驚天的響動在耳邊襲來,也沒等到溫禾安的第八感,李逾的眼神徹徹底底沉下來。
穆勒已經無處遁逃,他卻感覺不到喜悅,憤怒在血液中流淌,聲勢浩大。
在法陣將穆勒轟飛數千米,撞在遠方山石上鮮血狂噴時,刀意也懸在了溫禾安的頭頂。李逾對這個場景有陰影,當即沉沉吸一口氣,放出了自己沒什麼大用的第八感。
——止戈。
他真不是藏拙,這個第八感用在這裡跟沒用似的,但也生生叫那刀在半空中凝滯一瞬,偏移了半寸。
就在這一瞬的功夫,溫禾安抽身飛退,法陣餘力接住了刀意,她受到牽連反噬,左手幾乎被絞碎,眼角有血滲出。
但比昏迷不醒的穆勒,狀態還是好了很多。
李逾也虛脫了,他彎下腰,雙手撐著膝蓋,緩了口氣,又囫囵咽下幾顆丹藥,看向狀態更虛弱一點的溫禾安,勉強甩出個結界,連聲問:“你的第八感呢?”
“溫禾安,你的第八感呢?”
他靜默了會,壓著火氣問:“是不是天都?還是溫流光?”
“沒。”溫禾安眼睛有點睜不開,她擦擦帶血的淚珠,坦然低聲說:“我的第八感在這裡沒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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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沒什麼用。是完全沒用。
李逾不信,還要再問什麼,就聽她問:“你用了第八感,三天之內還能再用嗎?”
李逾朝天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地哼哼出聲:“吞大量丹藥就可以。”
溫禾安指了指遠處的穆勒,輕聲說:“人你帶走,天黑之前出發去琅州,可以嗎?”
李逾覺得自己是白擔心了,他手掌還發著抖,勉強恢復點力氣後氣得笑了兩聲,一句話不想多說,抓著穆勒當即甩出一道挪移靈寶消失在了小世界中。
溫禾安手腳都軟,渾身都痛,找了塊山石慢吞吞坐上去,捂著酸澀難忍的眼睛休息了會。等丹藥發揮作用,經脈中抽幹的靈力有所恢復,才看向小世界某一個方向。
感應到戰鬥徹底結束,小世界被破壞得太厲害,現在很有靈性地牢牢鎖住了自身,帶著她在秘境中漫無目的地晃蕩,擷取力量。
但窺影石還在。
她發絲和睫毛上都掛著汗珠,渾身像從水裡撈出來,眼睛裡滿是沒有恢復的紅血絲,模樣有些狼狽,袖片上沁了血水,仍帶著難以忽視的危險之意,聲音裡透著沙沙的啞,有點幹澀。
“好了。”她用靈力遮住窺影石,心頭大石落下,說:“是我贏了。”
“別看了。”
不知道在和誰說話,乍一聽,甚至透著絲難言的柔和。
小世界外,鴉雀靜默,許多人還沒從“穆勒居然真的栽在了溫禾安手中”這件事帶來的震撼中抽身,現在徹底被這兩句話喚醒了,霎時間壓抑的抽氣聲和議論聲傳開。
他們在想。
這四個人,不過百歲出頭,現在究竟走到哪一步了。
九洞十窟陷入格格不入的靜默中。別人不認識李逾,自家人還能不認識嗎。
他們充當著啞巴人,誰也不吭聲,希望注意力集中在溫禾安身上,能把這件事快速揭過去。
誰知。
巫久伸手重重地拍了下自己的額頭,扭頭看向聞人悅和聞人杪,壓低聲音,狐狸眼裡充斥著神異的色彩,話語中的驕傲與炫耀之色藏也藏不住:“我說什麼來著,我是不是一直和你們說。你們見過第二個這麼厲害,還這麼好脾氣的人嗎?”
聞人悅翻了個白眼,不知道溫禾安好脾氣還能打,跟他有個屁的關系,他有什麼好驕傲的。
百裡外的桃花林,陸嶼然收回鏡面,他看向商淮,原地起了個空間裂隙,說:“你帶隊往前走,我去一趟。”
第73章
商淮猝不及防, 望著出現在空間裂隙有些傻眼,心想不是,去一趟是什麼意思, 秘境深處真正強大的傳承有限, 丟一座少一座,丟的可都是他陸嶼然的機緣。
如是想著,他擺了幾下手,上前幾步壓低聲音說:“不是,你不是都看到了嗎, 沒什麼事,二少主身上帶了傷藥, 羅青山調制的,恢復不會慢。”
“小世界力量殆盡後會藏起來, 現在到處飄, 這附近多少個小世界,一個個找?”
“再說……現在外面都是人!”
有能力, 有雄心一進秘境就直往深處奔的, 那在九州上都是有名有姓的人家,都是熟面孔。本來溫禾安修為恢復的事就有不少人猜到巫山頭上了, 那會猜就猜了,就當巫山膈應一回那兩家,也不怕。
但今時不同往日, 穆勒現在是被溫禾安重傷帶走了!穆勒是天都重臣,不知替天都做了多少事,知道多少秘密, 他本身也是天都有望晉入聖者的熱門人選,後續溫流光再出點什麼事, 天都這次肯定要瘋。
巫山最好不要和這事扯上任何一點關系。
他說的,陸嶼然怎會想不到,他踏進空間裂隙中,側臉線條尤為清冷鋒銳,隻吐出幾個字:“知道。我盡快回。”
靠在裂隙中的靈流中,他忍不住抬手抵了下頸側,指腹輕擦。
他要去看一看。
經歷一場這樣的戰鬥,他怕溫禾安妖化發作。
隨著小世界消失在眼前,周圍一眾唏噓不已,慢慢散開。看熱鬧歸看熱鬧,秘境之中,肯定機緣大過一切,隊伍四散後,很快傳出了或遠或近爭鬥怒喝聲響。
秘境長大了嘴,吐出大量機緣的同時,也露出了殘忍冷酷的一面,開始收割吞噬生命了。
溫禾安服用了丹藥,但因為耗損太大,短時間內身上提不起什麼勁,抬手撫臉的動作都慢一拍。捉了穆勒,心中那根一直以來繃得極緊的弦漸漸松弛下來,讓她感覺到久違的喜悅與輕松,身體一時靠在石頭上不太想動。
小世界藏了起來,到處挪動位置,這正合溫禾安的意。在身體狀態沒有休整好之前,她不想出去,在破壞完溫流光的雙感之前,也分不出心神考慮什麼機緣傳承,所以接下來兩天的任務唯有好好休息。
她很想閉著眼睛睡個天昏地暗。
但四方鏡一直在閃。
她傾身,勾住四方鏡,發現林十鳶和凌枝都給她發過消息。
林十鳶從她圍困穆勒開始就發問號,打完後好像也接受了,跟她說了下現在外面的情況,讓她自己留意。末了還煞有其事的說原本不分上下的四人,現在根據各種分析,她排進前二,估計打完溫流光就能登頂。
溫禾安看得好笑,掃到凌枝的消息。
她在後面追著追著,突然聽到了前面溫禾安和天都打起來了的消息,心下詫異,邊問她怎麼不給個信,這麼快就出手了,邊立馬趕路,趕到一半知道她沒打溫流光,打的是穆勒。
等她趕到小世界門外的時候,戰鬥剛好結束,小世界直接不見了,就問她在哪裡,讓她發個方位。
最後估計她狀態不好,幹脆撂下句:【算了,我自己找,等著。】
陸嶼然也發了消息過來。
【在哪裡。】
溫禾安盯著消息看了會,問:【你要過來?】
【嗯。】
她想了想,朝鏡面中注入氣息,那邊很快也傳了氣息過來。但小世界移動較快,沒有規律可言,一連兩次都是陸嶼然到了,發現小世界不在。
溫禾安用了清塵術洗了一身的血,又掐訣換了身幹淨的衣裳,給他發消息:【我出去找你吧。】
實際上,她有些遲疑,陸嶼然現在最穩妥的做法是不見她。
“不用。”
這次回答她的四方鏡,而是道被山風送來的霜冷聲線。小世界被鎖定了位置,被一股無法抗拒的力道生生從外撕碎,像張被火焰點燃的紙般扭曲著裂開道一人通行的縫隙,陸嶼然握著四方鏡踏進來。
溫禾安坐在塊巨石上,看著他從遠走近,雙足輕晃,眼神專注。
陸嶼然走到跟前,看了看她的眼睛,
什麼也沒說,彎腰,掌心落在她腦後,用了點力扣著,一掌貼在她臉頰上,指節在她下巴處尋到面具的暗扣。隨著“吧嗒”一聲脆響,面具在他手中脫落。
兩腮因為驟烈的打鬥現出一種別樣的紅潤,除此之外,沒有什麼別的亂七八糟的痕跡。
溫禾安意識到什麼,唇畔微揚,手指觸了觸左臉,問:“你擔心它啊?”
“有點。”
陸嶼然手裡拿著她的面具,說:“來看看。”
不看一眼,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