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瑤光最先反應過來,她膽子大,蓮步輕挪,撥開撲面而來的一道刀刃,叫它半路墜下草地,試圖跟溫流光講道理:“三少主,這小世界是我們三人一同發現的,好似也認了我們,三少主機緣滿身,應當不缺……”
話被直接打斷,溫流光朝前踏出兩步,嘴唇輕動:“不想死的話,就快滾吧。”
素瑤光在這理所應當的口吻中愣住了。
聞人家的兄妹都皺起了眉頭。
這都不是狂妄了,這未免也太侮辱人了。
“不走?”
溫流光耐心耗盡,左手往半空中一抬,隨後壓下,難以想象的靈光暴烈襲來,形成縱橫十字的攻勢,光芒刺目,轟殺而過。那三位皆是面色凝重,縱身卷進其中躲閃周旋,這邊還沒脫身,她又是一手壓下。
三人都在心裡罵娘。
說真的,不想因為這麼一點事真和溫流光和天都對上。
對上哪個,都得脫一層皮。
“夠了。”穆勒示意溫流光暫時收手,看了看她因為壓制太狠而憋出紅血絲的眼睛,皺眉沉聲示意:“進去閉關吧,我與長老們為你掠陣護法。”
溫流光深深吸了口氣,徑直撕開小世界踏入其中,背影隨後消失。
溫流光剛剛出手沒有留情,招式蘊含很強的殺氣,很是難纏,電光石火間,素瑤光和聞人杪同時躲閃,眼看風刃將在手臂上劃出血線,兩道深而亮的靈刃卻帶著驚人的破空聲在半空中陡然凝固。
不知何時又來了人。
先從黑暗中走出來的是個女子,她以面具遮擋五官,隻露出一雙眼睛,給人的感覺尤為自在舒緩,在穆勒陡然發力的威壓中走得依舊從容,恍若未覺。
她腳下縮地成寸,三五步便走到風刃面跟前,穆勒的正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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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指隨後漫不經心往前一撥,由溫流光激射而出的刃片便自然而然落於她白皙筆直的手指間,以兩指虛虛銜著,漫不經心地翻了翻,繼而環顧四周:“這裡好熱鬧啊。”
天都的長老怎會聽不出這聲音,當即有人怒喝:“溫禾安!你——”
溫禾安應了一聲,她含笑看向穆勒,手中刃片隨意一甩,同時擦著他和幾位長老的臉頰壓過去,驚起滿帶殺氣的嘯聲:“我都來了,大長老,先別惦記什麼掠陣護法了。”
她雙手負於身後,裙擺被風吹得蕩動,看上去還是如小時候剛接來天都時那般文靜乖巧,任人擺布的模樣,聲音好聽,話中意思卻相當狂傲:“您是要跟我走一趟呢,還是就在這裡?”
眼尾壓著點要落不落的弧度,她很好說話:“我都可以。反正,都是要來的。”
第72章
“溫禾安。我原本還沒想去找你。”
穆勒面容冷怒, 夜色下,他緩緩抽刀,刀邊雪亮的光照亮了他的眼睛, 這位在天都穩居高位, 已經許久沒有出過手的大長老氣勢全然爆發出來:“誰知你非要來送死。”
溫禾安杏眼明仁,帶點輕慢不經意的挑釁:“那就來試試吧,到底誰生誰死。”
刀氣自原地拔起,貫如長虹,真正無所顧忌釋放出來的時候, 將空間撕裂,拖出道百米長的雪光。
穆勒眨眼間抽身, 後退,須臾便拉出極長的距離, 逐漸遠離這方小世界。
溫禾安眸光冷靜, 抿著唇追上去,身形飄逸詭譎, 輕如枯葉, 但速度極快,追趕間兩人就已過了招, 方圓百裡都能感受到暴戾的刀光和強悍玄妙的靈光攻勢。
附近至少五支隊伍第一時間感受到了這邊的動靜,紛紛抬頭辨別,而後震驚至極。
這個消息通過四方鏡傳播得很快。
他們尚且如此, 目睹了這場打鬥發生的聞人兄妹和素瑤光面面相覷,表情都有短暫的空白,而後是無比的凝重。
他們三個在風雲榜上排名相差無幾, 私交不多,但也接觸過, 此時聞人悅用腳尖將溫流光攻勢中最後一絲餘波踩滅,看看遠處已經被天都戒嚴的小世界,冷冰冰地吐出一句話:“溫流光是不是腦子出問題了。”
素瑤光胸脯起伏著,聞言笑了下,遇到這種事,臉色也不好看:“這可是天都著重培養出來的殺戮兵器。兵器怎麼會跟我們講道理。”
她拿出四方鏡給自家隊伍發消息,秘境中似他們聲名在外,有自保能力的人,有時候會跟家族隊伍分開,獨自尋覓機緣,家族中的長老們則帶著隊伍前進,雙方遇到事情再發信號或是消息。
她大概說了聲這邊的情況,才要收起四方鏡,發現江無雙給她發消息了。
【瑤光,聽說你與溫流光碰上了,沒事吧?】
素瑤光知道先噓寒問暖是這位天生劍骨的慣用手法,不必當真,就算真出事了,他也不一定來出頭,索性在他沒開口問之前將這裡發生的情況,溫流光的閉關,突然出現和穆勒交手的溫禾安,末了還相當貼心地給了個方位。
江無雙隔了一會,問:【溫流光狀態如何?】
【不太好。】
那邊沒消息了,素瑤光將四方鏡收起,想隻要別再說出讓她去跟溫流光做朋友這種強人所難的話就行,她聽聞人杪說:“剛才那真是溫禾安?她為什麼對穆勒出手?”
聞人悅沒覺得有什麼,她道:“想對溫流光出手,穆勒能讓?無論如何都會打起來,一個一個解決總比對上一群好。”
不。
素瑤光感知較常人更為敏銳,她回憶著溫禾安看穆勒的眼神,那種眼神跟鎖定獵物一樣,穆勒也是她的目標之一。
聞人悅接著說:“那不是溫禾安還能是誰,你見過第二個能把靈流之道修成這樣的人?”
被妹妹反駁,聞人杪撓了撓下巴。
那各自稱王的幾位,可謂是神仙鬥法,各有各的本事。
溫流光的赤炎鞭鞭法絕妙,自上次和溫禾安戰過之後,第八感殺戮之鏈已經暴露。江無雙人如其名,劍道無雙,第八感生機之箭。陸嶼然掌巫山雷術與雪眼,一靜一動,神秘至極。
世上之人修行,或多或少都會為自己選擇相應的“術”,刀劍弓弩,風雨雷電,但溫禾安沒有。她將“靈”推衍到了常人難以想象的程度,靈
氣是修士的基本,誰都有靈力,可誰也不知道,她是怎麼能將這種平平無奇的東西隨心轉換為萬物,可攻可守,可進可退,並且攻擊力不遜任何人的。
素瑤光抓著自己的輕紗走出小世界的範圍,那是她的武器。她看著轉瞬就戰到百裡之外,西南方位的兩人,妙目流轉:“秘境才開,就這麼精彩。但願不要出現極北秘境那樣的情況。”
三人沒再說什麼,心有默契地離開了小世界,又牢牢記下了這個位置。誰都知道,幾日後,這裡將會聚集不少人,誰都想知道,天都這出精彩紛呈的內鬥戲,結局究竟如何。
溫禾安得償所願,還是……溫流光閉關成功,實力更進一步。
聞人悅和自己的哥哥搖頭,說得中肯:“我估計是難。穆勒太強了,他和巫山大長老一樣,已經摸到了聖者的門檻,一直有傳言稱這兩人會是九州下一個聖者。”
穆勒確實強。
這是溫禾安在真正與這位天都大長老交手之後的想法,這個時候他們已經錯身相交,停在了一個小世界裡,小世界的入口正在彌合,卻又一次被撕裂。
有人以手抵著面具,慢吞吞踏進結界中,黑衣黑靴,甫一露面,殺意就遙遙鎖定了穆勒。
穆勒見狀以手拂過刀面,話音沒什麼變化:“難怪你如此有底氣,原來是找了幫手。”
真正的強者交手,是沒有以量取勝這種說法的,除非再來個溫禾安,不然不足以叫他皺眉。
他刀鋒順勢朝李逾一斬,話鋒也隨之一轉,肅殺之氣燃滅一切:“不管誰來,來多少,都與你一般,唯有死路一條。你這身修為由家族賜予,今日也由家族收回。”
李逾“嗬”的低笑一聲,雙掌並攏,一拍,一夾,讓刀光散開,聲音陰寒,罵:“異想天開啊,老匹夫。”
好像沒什麼好說的。
唯有死戰。
這方小世界是很典型的空殼子,沒什麼機緣,靈草都少,灰色堅硬的巖石堆成了險峻的山,一座接一座,山勢連綿,一眼望不到盡頭。被人闖進來之後倒是顯出了點神異,被撕開的那道口子合攏後很是堅韌,可伸可縮,像從裡面上了一層鎖。
很像外面的生死決戰臺。
戰鬥由此一觸即發。
穆勒刀意漫天,攻勢大開大闔,他坐到這個位置,不會在戰鬥中輕敵,可確實打心裡沒覺得兩個後輩能給自己帶來什麼致命危機,現在外面將年輕一輩中的四人傳得神乎其神。他都隻是笑一笑,實際上,很多老家伙也都是這樣的反應。
他也曾是一個時代的天之驕子,這樣的盛贊榮譽也伴隨了他很長一段時日,年輕時迷失在這些虛名中,覺得自己所向披靡是極為正常的事。
但。若是能被兩個堪堪百歲出頭的小輩逼到那一步,豈不是虛活幾百年。
李逾踏進來的那一刻就知道,這將是他人生中最為艱難的一場戰役,過了幾招之後,他開始慶幸自己先找了溫禾安而非自己單獨行動,因為穆勒比他想象中更為強大。
天旋地轉,日月無光,小世界內狂風呼嘯,驚雷交錯,閃電狂舞,有如滅世之景。
三人都摒棄了試探的前兆,出手每一招都是不死不休的兇狠,李逾手掌往虛空中一握,一張烏黑古樸的弓憑空出現,左肩上出現一個箭筒,筒裡橫著十餘支同材質的箭矢,箭尖點著一抹烏光,銳利非常。
他動作嫻熟,拉弓,上箭,松手,耳邊響起尖嘯般的破空聲,一氣呵成,例無虛發。
李逾遠攻。
溫禾安則和穆勒近身打鬥,相比於李逾冷靜繞圈,瞄準時機找刁鑽的角度落箭,這邊的狀況尤為激烈,觸目驚心。穆勒出刀極快,力道極重,且刀勢霸道,帶著俾睨之氣橫推一切,常伴有龍吟虎嘯,此時一刀自手腕斜轉,砍向溫禾安的肩胛。
每當有刀砍向溫禾安,李逾的眼皮總是下意識一跳。
在溫禾安頭頂凝聚的星河加速流轉,隨著她掌勢變化凝然成線,像道從天際釘向地面的錚然鎖鏈,轟然重擊在刀勢之上,於此同時,她雙掌朝前,十根手指頭靈光熠熠,同時扣攏時,星河散開,朝穆勒反擊撲殺。
刀意絞殺著落在溫禾安肩頭,血花迸濺,無數星點則化作一掌,印在穆勒的左邊小臂上,天空中“咻”的傳來破空聲,穆勒眼神一厲,然而躲閃不擊,隻來得及轉身卸下八分力,眼睜睜看著箭矢尾端顫動,一箭扎入皮肉中。
同樣傷筋動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