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規規矩矩地道:“家主傳音,說這次的秘境既然在蘿州,你進去看看情況也好。”
頓了頓,他又道:“溫流光開啟第二道八感的事,也由你看情況來。最好是不要有明面上的衝突,防線現在也不安穩。”
陸嶼然應了聲。
這最後一道消息,商淮是真有點怵了,他在原地欲言又止了半晌,揉了揉鼻子,憋出話來:“是這樣的,有個事你得有個準備,也、嗯,想想清楚,族裡大概知道你現在和溫禾安這個情況了。”
迎著陸嶼然的眼神,他聲音漸低:“家主問我,但這事我也沒法說啊。”
這誰能知道這兩個究竟是什麼想法啊。
陸嶼然沉進去了這他倒是能看出來,但是溫禾安,這位現在是揣著無人敢輕視的實力,既不靠巫山,也不靠天都,不知道接下來是個什麼打算,整日在忙些什麼大事,誰也不知道,反正就是來去如風。
據他所知,年輕一輩中最出風頭的這幾個,就陸嶼然性情最清,其餘幾個身邊情人換得很衣裳似的,還固定有幾個知己,相比之下,溫禾安真算是好的,除了先前和陸嶼然沒有感情維系的那段聯姻,後面也就,就要了江召一個。
對感情是什麼態度,長久不長久,確實也看不出來。
這話,商淮再是有膽識,也沒敢說,他撂完這句話後,就識趣地關上了門。
翌日天明,趙巍由身邊幾個親兵護著,喬裝打扮著到了月流的院子裡。
他朝溫禾安展了展袖,一聽正事,和悅的面容一板一眼,很是鄭重:“趙巍聽聞女郎將取琅州,今日來,願盡綿薄之力。”
溫禾安扶起他,失笑:“是我請你幫忙,你
拜什麼。”
“來。”兩人對將要做的事皆是心知肚明,她示意趙巍到案桌前來,上面是一張十分詳細的琅州城地形圖,山川地勢一覽無餘,“據我所知,各州城城主之間都會有聯系。”
“是。在城中坐穩兩年以上的城主彼此間會有交流,也會談買賣。”趙巍如實道:“主要是借還糧草,這些年,戰亂愈多,每個城中接收的流民也多,每到冬日,老的小的撐不下去,我們總得放糧,可地裡收成好與不好,也是看天不看人。琅,永,芮,凌四州氣候好,收成也好,城主們都是想方設法牽線打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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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這,趙巍不由看了看溫禾安。
“既然如此,若是你與琅州城城主說,巫山駐軍將在半月內出兵攻奪琅州,他們不會懷疑。”
溫禾安收手,在書房中踱步,眼神明澈:“兩族仇怨由來已久,各事鬥得死去活來,他們被奪下下三州,本就懷疑巫山欲奪這最後一州。但為謹慎起見,仍會派人打探,一探,就知蘿州本不欲與三家合作,因此還與天都鬧過不快,卻迫於陸嶼然以強權相壓,不得不虛與委蛇,心中自然不滿。”
趙巍聞言,腦中靈光閃動,雙手一拍,道:“也不止是對巫山不滿,最為重要的是,蘿州今年想問琅州多購入些糧,順水推舟,聽到這點風聲自然想提前討個人情。”
溫禾安看看他,也笑,頷首:“是啊。除了你這蘿州城城主,別人說的話,他們也不一定信呢。”
“我想讓你親自去琅州走一趟,帶些親信,悄悄的,混在商隊之中進去。我這邊也有人會過去,但我不放心,他們單打獨鬥或許厲害,可涉及兩軍交戰,戰場形勢,他們不懂,容易壞事。”溫禾安溫聲道:“你可以調遣他們。”
“在這期間,我會替你守好蘿州。”
趙巍咬咬牙,道:“可以。不知我到之後,需要做些什麼。”
“要你在巫山跟前也散播點王庭欲奪回三州的消息,你到時候按照我的指示做,這不難。同時,你帶著兵制造出兩邊戰前打探的跡象,出動數百人而已,對你來說也不難。”
“難的是在得到消息的那日,我要你率兵將王庭的大軍悉數引出城。到這。”她指了指地圖上沅河,站直身體:“有了事先預警,王庭軍必定日日打探,真探到大軍壓境那一日,他們不會在城中迎戰,而會傾巢而出,利用地勢在河邊迎戰。”
“巫山三州駐軍,比他們隻多不少,他們不敢託大,會用傀陣師挽回局勢。”
王庭的大軍一出,想回去,可就不容易了。
趙巍聽得心驚,眼神一變再變,同時也知道了最難的在哪,他苦笑著問:“女郎,百人團我還能努努力,可大軍……我上哪找。蘿州城的駐軍一動,整個計劃就破了。”
溫禾安溫聲應,朝他擺了下手,從靈戒中拿出一塊令牌,摁在桌面上,發出一聲清響,從從所未有的角度上提醒他:“這四州山邊,有個安州。安州是天都的轄地,城內也有兵。”
趙巍神思一震,待看清令牌上屬於天都的字樣時,瞳仁止不住收縮。
他都忘了。
很長一段時間,這位手裡握著天都一半權勢。這天都統一發放的令牌,能拿到的也就幾個人,在天都都是舉足輕重的人物,小小一個安州,接到令牌的第一時間,絕不是求證,而是服從。
溫禾安接著說:“當然,你這邊一動,極可能要會將巫山駐軍一同引出來,到時候三軍對峙,你記得定神,別暴露身份了。”
趙巍凝神,心中也起了種氣魄,道聲好之後,唯有最後一個疑慮:“——敢問女郎,這三軍對峙的局面,如何解?若是真打起來,恐殃及無辜啊。”
“放心。”
溫禾安道:“將王廷軍都引出來,你的任務就完成了,我今日大動腦筋,也是不想發生動亂。到時候會有人趕到蘿州,有他的第八感在,三軍打不起來。”
話說到這份上,她什麼都考慮過了,趙巍懸著的心落下一半,長籲一口氣,捏著那塊天都令牌龍行虎步地出去了。
接下來兩日,西邊的靈蘊果真越來越強,估計真有天成秘境現世,也就是三四日後會出現那道“門”。除了這個,溫禾安讓手底下的人十二個時辰都盯著一品春,發現裡面幾乎沒有人進出,在喧鬧的氣氛中,那邊反倒現出死一般的靜寂。
穆勒也沒有出來。
沒有著手為溫流光的閉關而人為構建出個秘境來。
這不應該。
連著盯了這麼兩天,溫禾安肯定了自己的猜測,天都準備進這個天成的秘境,秘境中小世界最多,每個小世界都可以用來閉關,說不定還會有意想不到的機緣。
還有一點大家都心照不宣的是,秘境趕在這時候出來,是不是,也跟傳說中的天授旨和帝源有點聯系。
如此一來,在兩者都可得的情況下,不肯放棄任何一邊,倒挺符合天都一直以來渴望魚與熊掌兼得的作風。
理完琅州的事,剩下的就都清晰明了了。
還有一件讓溫禾安隱隱擔憂的事是,先前溺海妖物動亂的事,巫山倒是守得嚴實了,但擁有溺海觀測臺,下溺海遇見妖群的,也不止巫山一家,不知是人人都說,還是有人暗中拱火。
總之,現在關於妖物,妖骸之亂的事,時隔千年,又一次以風一般的速度傳遍了每個人的耳朵,引起了不少人的警惕和猜測。
但她也改變不了什麼。
隻好任由他們去。
這兩天,溫禾安和陸嶼然都各自忙著,沒有再見,倒是偶爾能闔眼休息一下的時候,她會想起他說的那兩句話。
三月二十,清晨,霧靄茫茫,朝雲叆叇,溫禾安回了城東。
商淮隨便拉了張椅子,羅青山還在大啃醫術古經,聽他止不住罵王廷軍不要臉,她進門的時候,正聽見話的小半句,伴著明顯的嘲諷聲:“……丟了的東西,還想要回去?哪來的大臉?用塘沽計劃算計人的時候怎麼沒想到會付出代價?他們敢動一下,我親自去戰場指揮,把琅州也奪了。”
羅青山頭也不回地給建議:“我覺得算了,你去指揮,勝負就不好說了。”
溫禾安眨了眨眼睛,斂住氣息,腳步的步伐一時停也不是,進也不是。
羅青山顯然對這種事不感興趣,他捏著手裡的一頁紙,又到了每日上去給陸嶼然匯報進展的時間,他家公子對妖化的事,比溫禾安這個當事人更為上心,他低聲問商淮:“公子今日心情如何?我上去可需要等?”
“要等,幕一還在樓上排著呢。你說怎麼就巫山的事這麼多,怎麼處理都處理不完。”商淮重重嘆息,又說:“今天心情怎麼樣不知道,反正我昨天上去是夠嗆。”
羅青山有點遲疑了,聲音壓得更低:“公子和二少主又鬧不開心了?”
“二少主開不開心不好說,反正你家公子是不開心。”商淮摸了摸後頸,伸了下胳膊,懶洋洋地道:“風月情嘛,誰先在意誰就難受。你看看陸嶼然,啊,我還是昨天聽你說才知道,他自己說解契,結果分開之後還惦念人的消息呢,能不栽麼。”
商淮現在巴不得身邊人都栽,能徹底忘了他在凌枝身上栽的那個翻天大跟頭。
羅青山立馬拍了下他的胳膊,說:“我那是被你套話,你可千萬別說。”
溫禾安這腳步到底還是沒踏進去,她去院裡的石桌上坐了會,拿出四方鏡看了看,不知道是不是他在四方鏡上一直表現得很冷淡,這兩天他們聯系,跟別的時候也沒差別。
一直、不開心嗎。
半刻鍾後,溫禾安上樓,臨時插了個隊,排在了羅青山的前面,在幕一出來後,她屈指敲了敲書房的門。
得到應允後,她推門而進。
陸嶼然抬眼,見是她,有些詫異。
溫禾安雙手交疊著背在身後,長紗裙被風吹得朝前掠動,青絲隻用根綢帶系著,扎了個漂亮的結,朱唇皓齒,烏珠顧盼。
她走到陸嶼然跟前,幹淨得像窗下花苞上蓄了一夜結成的露珠。
“知道你忙,我就待一會。”
溫禾安走到他跟前,輕一啟唇,輕輕喊了他的名字:“陸嶼然。”
陸嶼然放下手裡的事,垂眸,聲線略低:“嗯?”
“三年前。”
三個字。
就叫陸嶼然眼神微沉。
他和溫禾安之間,出現三年前這個字眼,總歸不會是什麼愉快的事。
“你去過呈州,好像是去捉一位走火入魔的巫山罪臣。”她看了他一眼,又道:“還去了極北的天成秘境,當時不少人被困在裡面,最後你出手了,所以出來後,很多人都在議論帝嗣的雷術和雪眼。”
自打她說第一句開始,陸嶼然靜站在原地,連袖角都無聲無息定住。
“巫山操辦的論道會,你露面了,但很快就回了,待了沒超過一刻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