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在搞什麼!
商淮走後,溫禾安按照李逾在四方鏡上給出的位置找了過去,宅子裡隻有兩個人,李逾就坐在庭前石桌邊的椅子上,旁邊樹枝上隨意掛著一盞燈,沒有請她進屋談的打算,石桌另一邊,坐著個精心裝扮的男子。
狐狸眼,烏發紅唇,神清骨秀,長相透點豔麗的媚意,含笑盯著人看的時候帶著嗔意,像撒嬌,骨頭裡都透著風流。
見到溫禾安,他眼中笑意更深。
溫禾安隨意一瞥,落落大方地回禮頷首,在空著的石凳上坐下,李逾還沒開口說話,那男子先自報了家門:“禾安姑娘,久仰大名,在下寒山門巫久,現在跟在李兄身邊做事。”
李逾眼皮連著跳了三下,他看著溫禾安,隨意一指,道:“我師伯的弟子,腦子不好,別聽他鬼扯。”
溫禾安朝巫久笑了下,見李逾沒有要他回避的意思,就知道這是自己人,於是將珍寶閣給出的關於徐家傀絲這部分的事說了,後又道:“我讓月流盯著一品春了,溫流光若是要閉關,穆勒會提前為她構建秘境,大概十日內就會有消息。”
她聲音沁進晚風中,顯得十分溫柔,有種輕飄飄穩定人心,掌控時局的力量:“我原本想在溫流光閉關時出手,但為求穩妥,若是穆勒先露面了,在他構建秘境時,我們就可以有所動作。”
“我會制定兩個計劃,到時候看情況來。”
溫禾安看向李逾,不知想到什麼,頓了下,笑著問:“你可以完全記住嗎?可以完全按照提前商量的做嗎?”
李逾看到這個笑,腦子裡霎時間警鈴大作,他面無表情地說:“行了,陳年舊事就不用提了。”
“你的計劃若是可行,我自然照著做。”
他想到什麼,呵的也冷笑,挖苦:“在為祖母報仇這件事上,我不是一直比你積極?”
溫禾安敲敲桌面,兄妹兩想要維持著表面的和平都顯得很是艱難,眼看著又要吵起來,實在沒什麼煽情的舊要敘,她起身,特意說:“你明晚去月流那邊找我,記得遮遮臉,我那邊可能會有巫山的人,你現在還在人家的通緝名單裡。”
李逾擺擺手,示意她趕緊走。
巫久立馬起身要送她,他摸了摸自己的臉,這張在男子中堪稱驚豔的臉實在很容易讓人留下印象,他頓了頓,看向身側氣質如蘭的女子,忍不住問:“姑娘還記得上次九州風雲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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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溫禾安問:“怎麼了?”
“上次姑娘在風雲榜上奪魁,風姿無雙。”
巫久話裡的欽佩和欣賞很是純粹,他道:“那年我運氣不好,在前五十強對決中抽中了姑娘,我師尊當時就在下面看著,我當時心道不好,怕輸得太難看要回門裡揮劍十萬次,就跟姑娘說能否過上十招再掀我下去。”
其實那一屆風雲會溫禾安來了,魁首的位置就已經提前定下了。
其他人對上她,隻有輸得難看與輸得更難看的區別。
他們四個一直走在年輕人中最前面,被架得很高,大家面對他們時,其實都是有點發怵的。
巫久是天生外向,跟誰都敢搭幾句話,反正大不了是丟人,丟人總比受罰好,原本做好了被無視的準備,誰知溫禾安隻是笑,也不應聲,但也真讓他走了十招再下去。稀裡糊塗下去後,發現溫禾安不僅在給他喂招,還在指點他。
實力這麼強,又沒有架子,還容易大發善心的人,試問,誰不喜歡!
明澈燈光中,溫禾安也真認真想了會,最後含笑搖頭,溫聲說:“抱歉,我不記得了。”
喔。
還怎麼溫柔有耐心。
巫久有種多年心願實現的心滿意足之感,覺得自己這麼多年,果真是沒有看錯人。
翌日晚間,商淮和幕一來月流這邊的院子裡給溫禾安送有關禁術的資料,因為還有別的事,他們沒有多待,出院門時正好遇見兩名男子從院外進來,看樣子不是從侍,其中一個臉上掛著面具,渾身桀骜氣,那眼神看人的時候跟隔空嘲諷似的放冷箭。
這也沒什麼,溫禾安肯定有自己的人,商淮抓著四方鏡回那邊的消息。
這次亂子比想象中小,陸嶼然今晚就能回來。
李逾脾氣本就不算好,現在見巫久給自己整得跟個狐狸精一樣,走個路還左捏捏袖子,右看看腰間的玉佩是否齊整,簡直無語至極,他說:“你至於嗎?你這穿紅戴綠是幹什麼?我再跟你說最後一遍,溫禾安不可能看得上你。”
“你是想晃瞎我的眼嗎。”
李逾看陸嶼然都覺得差點什麼。
絕對不可能接受巫久想進自己家的門。他連第八感都還沒開,條件差得遠了,簡直是異想天開。
商淮倏的停住腳步,沒想到還能聽到這麼一樁事,豎起耳朵的同時,他預感到要聽到一些了不得的東西,提前翻出了一顆水晶石。
巫久朝著李逾心平氣和地勾唇,微笑:“可能不可能,你說了能算?”
李逾將他從上到下看了一遍,讓他認清現實:“溫禾安有道侶了,這你知道吧?你要做什麼,情人,外室?”
誰知巫久還真想了想,手指撫著下巴,說:“她要是願意,其實……也不是不可以。”
原本隻是想氣李逾,但這樣一說著,巫久自己都覺得感慨:“這世上能讓我甘願做外室的,大概也就隻有溫禾安了。”
這誰啊。
膽子好大啊。
不遠處,商淮好奇地回頭看了兩眼,高深莫測地捏捏手中的水晶石,問幕一:“你等會是不是要跟陸嶼然匯報公務?”
幕一一看他那神情,就知道這人是要幹什麼了,他不由欲言又止,覺得商淮就是有種刀尖舔血,絕不畏死的精神。
他神情復雜地點了點頭。
果然,商淮朝他伸手,說:“給我吧。我去。”
第67章
夜闌人靜, 滿地流銀。
李逾和巫久一前一後跨進書房,月流也在,她手裡抱著劍, 長發用根削得圓滑的竹枝利落一挽, 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一如既往的冷淡。她實力不俗,我行我素,在溫禾安手下辦事,其餘誰的面子也不給。
溫禾安坐在書案前, 正凝神翻閱商淮送過來關於禁術的記載。
就像商淮所說的,禁術分上禁術與下禁術, 先前偷偷摸摸搞歪門邪道撞到李逾手裡的幾乎都是下禁術,它和邪術沒有很明確的區分, 至於上禁術, 因為罔顧人性,殘忍, 出則引發動蕩, 都在三家裡藏書閣裡封存著,一百年下來都不一定能出來見次光。
他拿來的也不是原樣, 而是經過巫山族中同意後用某種手段投現出來,再由人一一誊抄下來的樣本,略略一翻, 隻有幾頁紙,字跡倒是很細密,鋪得平整圓正。
這裡不是昔日從侍遍地的天都, 沒人隨時招待,屋裡倒是提前擺好了椅子, 小幾上擺著新鮮瓜果,李逾見狀,自己拉開一張椅子坐下,慢吞吞一掀眼,發現巫久還站著
,眉眼彎彎地對溫禾安展袖施禮,臉上那叫個春情蕩漾。
跟隻發騷的公狐狸似的。
李逾重重拽了下巫久的臂肘,皺眉,眼裡嫌棄他丟人現眼的意味很是明顯。
巫久吃痛,勉力微笑,從容地坐在了凳椅上,隨後對眼神嗖嗖放刀子的李逾也回了個笑容,透著種耐人尋味的友好。
這搔首弄姿還愛做白日夢的蠢東西!
“說吧。”李逾看向溫禾安,不太習慣地伸手摁了下面具,嗓音透出來的時候有點悶:“穆勒那邊,你有什麼想法。”
溫禾安輕輕放下了手中的紙張,視線在他臉上掃了圈,頓了下,坦白:“你若問我想法,我自然是想一網打盡。”
李逾對溫流光並不執著,倒是沒有想象過這個畫面,現在隨著她的話想了想,眉毛微挑:“我一個外人都能想到,溫流光閉關,就算不在天都,天都的人也絕對來了不少。你要在活捉穆勒後挑開天都長老的防御,再對溫流光下手?”
他回去後越琢磨越不對勁,問:“你晉入聖者了?”
“沒。”
李逾不由看看她,唇邊弧度一提:“你是不是太小看穆勒了。活捉和對峙,可不是一回事。”
更遑論還有個溫流光,這可不是個吃素的。
穆勒跟那些掛著長老之名狐假虎威的人不一樣,他年少成名,是他們那一代人中當之無愧的領軍人物,不論是在天都,還是在九州,都有著赫赫威名,跟聖者就差一道坎。
他卡在頂級九境的時間比他們活的時間都長。
他琢磨的時候還覺得,光是活捉穆勒這件事,他和溫禾安兩個人一起都覺得夠嗆。那老東西那麼大歲數,那麼多年,也不是白活的,身上不知道有多少機遇,底牌。
李逾從溫禾安三言兩語間聽出了溫禾安對溫流光的殺意,這讓他有點意外,他掀了掀眼皮,說:“我看不如隻拿穆勒吧,溫流光閉關,他肯定守在秘境外,我們出面引他,一引一個準,動溫流光,天都肯定瘋。”
他琢磨著問了句:“你和溫流光有生死仇?你前段時日不是,把她狠狠打了一頓?”
他對這兩“天都雙姝”撲朔迷離的關系了解得不甚清楚,這麼些年,他往來奔走,隻身風雨,和溫禾安之間隔閡頗深,幹脆不去了解,不想聽,唯有一些鬧得滿城風雨的事,實在是避無可避,傳到了他的耳朵裡。
比如溫禾安有了道侶。
比如溫禾安被什麼王庭的人坑到了歸墟。
他倒是不信溫禾安會被個男人迷得三迷五道,神魂顛倒。
他們知根知底,小時候無數個夜裡,小雞啄米般撐著睡意挑谷子裡的小石子和砂礫,將棉花從四五瓣殼子中摘出來,累得不行了,肩挨著肩看看星星,你靠靠我,我靠靠你,又困又累又餓,連翻白眼和互相挑刺的勁都沒有,雖然早上天一亮就變臉。
但也確實,他知道她介意什麼。
或者說,作為別人愛情裡被遺棄的累贅,他們從小就生出了顆堅定保護自己的心。
“嗯。”溫禾安伸手拂開一份地圖,指尖從蘿州一路掠上,往北面,停在了琅州,曲州之上,輕描淡寫,說得很是客觀:“生死仇,不死難消。這次不動手,等她破開第二道八感後就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