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思也很明顯。
看她說。
看她要怎麼說。
究竟是真忙,還是不想回,看他現在坐在哪裡做事,看她這幾日的做派,誰能不明白。
溫禾安在袖子裡捂得微熱的指尖搭了搭陸嶼然的手背,他垂眼,皺眉,見她溫聲說:“我是真的怕打擾到你。你要是覺得不好,不開心,我就盡量每天回來。”
“和以前一樣。”
她勾勾唇,拉了下他的袖子,笑
得有些開心,一字一句說得認真,這種認真又跟專程哄人一樣,叫人無從抵御:“我其實,也很想每天都在一起。”
這是溫禾安第一次說這樣的話。
陸嶼然感受她冒著熱氣的手指,看她蘊著顯眼笑意的眼睛,聽她提起從前,半晌,舌尖在齒尖上輕擦了下,認命地點頭,清冷瞳色和凜然之意在三言兩語的攻勢之中逐漸收斂,沒脾氣了。
何止沒脾氣,他微一闔眼,甚至能從這些字眼裡搜刮出微末的甜意。
比起甜點上堆上小山一樣的糖霜糖粉,溫禾安給出的言行反饋來得更為綿密細膩,他確實……很吃這個。
看得出來。
陸嶼然今晚要處理的事真的來得突然,又急。
竹簡上經過特殊處理的紋路在他落字時就開始融化,變幻,最後完全沁進去,極為遙遠的另一端能及時捕捉到這種命令並迅速執行。
溫禾安先自己拿著四方鏡聊天,但她的四方鏡上本來也沒幾道熟人的氣息,幾息之後,她就壓下了。過了會,她給自己倒了杯水,又問陸嶼然要不要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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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嶼然在處理這類事情上從未有分神如此之多的情況。
做完這些,溫禾安在他手邊趴著眯了會,但沒能睡得著,沒過兩刻,她支起腮,勾著垂下去的袖片捏在掌心裡,視線又落回到他身上。
因為和林十鳶聊的那幾句話,她今晚心情有點不好,一閉眼就老是想七想八,和他相處的時候會好很多,李逾,禁術,徐家,溫流光,統統都是明天要考慮的事,今晚是她擠出的一點時間。
此時此刻,溫禾安能看到陸嶼然的五官,全浸在曳動的燭火中,清癯絕俗,說不出的優越,眉峰,眼睛,鼻脊……和唇。
他唇形完美,色澤很淡,嘴角一壓,一提,都會給人很重的倨傲和涼薄到無從接近的感覺。
但實際上並不是這樣。
隻有她知道不是這樣。
溫禾安看了看,又在原地靜了靜,過了好一會,她喊他一聲,低低的,要說什麼悄悄話一樣:“陸嶼然。”
他排開一道竹簡,朝她看過來。
或許是因為眯了一會,她臉頰透出點嫣紅,桃羞杏讓,眼神又專注又剔透,倒是沒有怯場,但大概也是第一次,她跟人提出這樣的要求,所以蜷著掌心,有一點腼腆,話從舌尖上遞出來的時候好像過了一道彎,慢吞吞的:“……我可以,親一親你嗎?”
四目相對。
陸嶼然以為自己聽錯了。
下一刻,他瞳色深下去,捕捉到她瞥向自己唇瓣的視線,帶著點大膽至極的饞意,一眼,兩眼,每一眼都跟刮在骨頭上一樣,力道極輕,卻勾出一種極重的情緒。
溫禾安肯定是大膽的。
不管是在外,還是在他身上,她就是有想要什麼,就能得到什麼的實力。
陸嶼然認了,他徹底撂下筆,將竹簡從手邊推開,知道今晚,這加急的公文是怎麼也批不下去了。
至少此時此刻,溫禾安這樣看著他的時候不行。
“可以。”
陸嶼然脊骨往椅背上微抵,氣息微亂,凜霜朔雪的氣質消減下去,他朝她伸手,聲線壓得有些低:“過來。”
第64章
三月天, 風傳花信,雨濯春塵,窗外隨風拂進一點潮熱。
他們一個坐在書案後, 一個站在桌側, 其實離得很近,溫禾安看著陸嶼然伸出的手,將手指貼在他的掌心中。
她體溫偏熱,他則常年冷得透骨,兩種迥異的溫度甫一交疊, 便自然滋長出別樣的輕微麻意。
她手才搭上去,便被陸嶼然倏的扣緊, 拽進自己胸膛裡,前後退路霎時都被封死。
甘松香清冽, 綿長, 撲掠而來。
溫禾安見他肩骨松懈下來,一副天生冷淡, 卻又滿含侵略性的樣子, 他用指腹不輕不重地擦了下唇,一掀眼, 唇色依舊極清,唯有呼吸裡的灼熱暴露了點東西:“要怎麼親。”
他仰了下頸,看似從容, 但更像無聲的催促:“來。”
他說話的時候,溫禾安看他看得很是專注認真,視線中帶著期盼和新奇的柔軟, 等他落下最後一個字,她指尖落在他滑動的喉結上。先碾, 又撫,感受它靜滯住,隨後止不住滑動,像輕輕摁住了鳥類掙動的翅翼。
溫禾安第一次從陸嶼然臉上看見難耐的意動。
她傾身,含住了他的唇,滿頭青絲隨著動作流動。
跟上次相比。
尤其溫柔。
溫柔到極致,軟到極致,像熬出來的糖,也像一捧春水,一點滋味,就叫人心旌搖曳。
陸嶼然從沒陷入如此難以收場的處境過,她掌心是熱的,唇和舌尖都帶著燎人的溫度,點哪,哪就起火。越糾纏,房間雪色氣息就越濃,不過一刻,就已到暴雪彌天的程度。
溫禾安側了下身,雙腮桃紅,唇珠吮得水豔,跟他對視。
陸嶼然沒捱過兩息。
他輕易將她撈起來,手上一提,一放,將她抵坐在書案上,氣息完全透出來,凜冽,強勢,壓倒一切,他用清雪去擁簇她,眼仁烏黑深邃,看著她,問:“試一試?”
溫禾安被勾得不自覺給回應,春夜,火燭燒得流淌,嫩芽和花枝的香沁進來,屋裡一時春色欲流,難以收場。
她看著陸嶼然,能清楚地看到他眼中的焰火和渴求,他話語中帶著詢問,好似還留有餘地,實則,真到這種份上,骨子裡天生的強硬滲出來,多少帶點不容拒絕的意思。
溫禾安很輕地喘了口氣,見他箍著自己的手腕的力道收緊,眼睫一垂,感受著翻卷在一起,將要侵入自己神識中的氣息,將下巴磕在他肩上,拉回一絲理智,拒絕得也很艱難:“你才用第八感沒幾天……不行。”
陸嶼然的氣息半點沒退,浩瀚如江潮。
意思很是明顯。
溫禾安鬢邊都沁出細密的汗,那種勢均力敵,初春與凜冬出自本能纏得難舍難分的感覺太過美妙,對她的吸引力同樣很大。她靜了靜,才啟唇,聲音悶悶的:“不想半夜讓羅青山上來,他能跟我拼命。”
陸嶼然皺眉,指腹不輕不重地摩挲著她的後頸,每一下,都帶著難言的意味,聲音又低又啞:“沒事。”
她從他肩頭撐起點力道,眼裡還很潤,話語認認真真:“你的神識——肯定會受傷。”
慢慢將氣息往回收,她說:“會很疼。”
陸嶼然懂她的意思。
別看他們氣息現在契合成這樣,緊密得容不下一絲間隙,可神識畢竟跟別的地方不一樣。
一強一弱倒是好說,強的完全壓制弱的,從容自若,也不痛苦。可她和陸嶼然同階修為,較起真來戰力難分上下,神識交融的過程就是將自己磨得死去活來,生生折斷所有攻擊性東西,變得全然柔軟再交織沁入的過程。
溫禾安覺得自己還好,她的第八感到底溫和,受罪的是陸嶼然,用來壓住妖骸的第八感,攻擊力多強不用多說,這個時機,確實不太對。
陸嶼然手背上經絡跳動,被吊得不上不下,眼中隱見狼狽與灼熱,才想扯開椅子將人抱起來去裡面榻上,神識不行就換種方式,但聽到神識兩個字,下意識就想到了什麼。
他在原地站了會,眸色越深,沒有別的動作。
話說到這種份上,他最終竟仍不退避,話語間對自己幾乎有種冷靜的殘忍:“就現在。”
溫禾安愣了下,沒有應,陸嶼然看著她。
在這方面,他有點敏感。
不知道在和誰無聲爭鋒,愣是沒
有一絲一毫退讓的打算。
半晌,陸嶼然見溫禾安先傾身,臉頰輕慢地貼上他頸側,雙手帶著兩捧袖片環上來。
這個姿勢。
恰好,將她抱了滿懷。
她又變成一副尤為無辜的模樣,趴了會,身上氣息收回了大半,還剩一小部分,分為幾縷,藤蔓一樣沒骨頭地掛在陸嶼然身上,身上漫開一種沒有邊際的清甜,包容他,也安撫他。
半晌,溫禾安一撒手,瞥了瞥亂糟糟的竹簡堆,尤為善解人意地拉回他的心思:“真不處理事情了?不是說很著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