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讓長老院沒有選擇。
沒了選擇,現有的就成了最好的,無可挑剔的,即便她什麼都不做。
也因此,她現在根本不會去管這次天都來的所謂長老團的元老,相信他們見了鬼的考量。
這近百年的時間,她替天都做的事數不勝數,他們都沒考察出個所以然來,現在看她與溫流光打一場,就能有決定了?
溫禾安見該知道的消息都知道得差不多了,準備起身推門出去,她將幕籬往頭上一戴,在與林十鳶錯身時輕聲回答了她的問題,吐息如蘭:“我交給月流了。”
林十鳶恍然大悟。
溫禾安走下三樓,準備順著側門悄無聲息離開,珍寶閣內每一寸地面都鋪著雪白的絨毯,樓梯也不例外,腳踩上去,柔軟得像是在踩著蓬松的棉花或是流動的雲彩。
她在想後天晚上的具體安排。
溫流光喊話讓她在一品春來接人,一品春是天都這段時間的聚居地,裡面臥虎藏龍,毋庸置疑,在那附近一定有布置什麼棘手的東西。
她沒傻到別人說什麼就做什麼,溫流光下定決心要在她才恢復,孤立無援的時候試探出她的第八感,同時重創她,這才是最主要的目的。
既然雙方都有所求,那麼萬事皆可商量。
她在腦中提前設想出那幅畫面。
溫流光肯定會將那十二個人押在顯眼的地方讓她看見,不然她不會現身,但她不會把他們放進戰局裡,因為兩人打起來他們會死,她怕溫禾安掉頭就走。
最有可能的是,那些人會由幾名長老親自看著,就押在一品春不遠處的地方。
她隻要——
溫禾安欲拐下一樓,正要繼續深想,卻聽樓上有紗衣覆地的輕微聲響,她扭頭抬眼,見林十鳶停住步伐,捏著四方鏡朝她示意:“再上來坐會吧,剛得到了個好消息,第二,第三批流弦沙陸續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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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朝溫禾安肯定地點頭:“月流要到了。”
溫禾安的心裡靜了一下,竟生出點塵埃落定,腳步終於可以一步邁到實地上的感覺。
自己的人,知根知底,用著安心,一個眼神就能知道她的意思。
溫禾安聽了林十鳶的建議,折回三樓的雅間等著,手裡拿著四方鏡翻看。這面四方鏡是新的,加上方才的蕭懷衫和齊艾,也就五個人。
陸嶼然和商淮忙得不行,眼都沒闔上過,沒什麼好闲聊的,她倒是很想和羅青山聊聊毒,可他是個實實在在的實踐派,很多並未見過的毒和蠱,你形容給他聽是沒有用的,他必須要親眼見到病患的症狀,才能真正對症下藥。
而且沒有陸嶼然的命令,他也不會跟你聊得十分深入,隻能為你解答一些淺顯的問題。
也暫時沒什麼好聊的。
一刻鍾後,女使領著兩個人進入雅間,溫禾安聞聲抬眼,與其中一人對視,半晌,將手中冰冷的四方鏡扣在桌面上,眼尾微彎,朝她輕笑了下。
月流幾步走到她跟前,朝她拱手下拜,聲音原本清冷,此刻因為難得的情緒外泄變得有點僵:“少主。”
溫禾安扶起她,將她細細端詳了遍,態度如常,沒有久別重逢的生疏,好像她們都沒有經歷那些糟糕的事情,緩聲問:“溫流光沒為難你吧?”
“沒。”月流話一如既往地少:“她不知道。”
不知道溫禾安與她有那樣親密,因為在天都其他人眼中,她們的關系並不友好。
月流也在看溫禾安,一會後,她唇線繃直,認真道:“少主憔悴了很多。”
靜了會,她握了握劍柄,凜聲說:“活下來就好。”
月流通身穿著紫金胄,身段高挑修長,帶著種冷肅與蓄勢待發的力量感,長發脆利索地束成高馬尾,露出飽滿的額頭,劍眉星目,英姿颯爽,長期習慣使然,面孔一板,顯得很是嚴肅不講人情。
是個不可小覷的女將。
溫禾安知道她不愛說話,這兩句都算是真情流露,來得不容易了
,她拍了下月流的肩,某種無聲的力量在肢體接觸之中流動,什麼話都無需再多說:“看來是和我想到一起去了。”
月流習慣直接稟報事情,兩句不算寒暄的寒暄之後,便道:“暮雀他們也到了,他們帶了家眷,一路都沒睡好,現在有點受不住,等安頓完他們,就立馬來拜見少主。”
溫禾安嗯了聲,聲音裡帶點不明晰的笑意,能聽出開心的意味:“我猜到了。”
“桑榆那群人被溫流光拿了。”
“我知道。”溫禾安頓了頓,道:“後天要去救他們。”
月流頷首,緊接著從腰牌裡往外一樣一樣取東西,身份牌,裝著她所有私人積蓄和銘印的腰牌,以及一隻陳舊的,眼睛黯淡不已,一點靈力波動也沒有的木雕兔子。
溫禾安最先接了那隻兔子,拿在手中摩挲它並不柔軟的耳朵。
月流道:“少主的四方鏡屬下沒能保住,被王庭的人要走了。”
溫禾安眼中笑意消散了些,她扯了下唇,低聲說:“原來徐家起陣,是拿它當的引子。”
跟著月流過來的都是七八境修為的人,九境本來也沒那麼容易見到,隻是因為這段時間蘿州成了眾矢之的,才讓九境成堆聚集。
溫禾安想了想,跟月流交代:“跟暮雀他們說,現在不著急來見我,讓他們今日和明日在蘿州城租幾座宅子,最好是靠近城東的,到時候根據你的指示,騰出地方為桑榆他們療傷。”
在溫流光手裡走一遭,不死也得脫一層皮。
“晚點再安排城裡的乞丐流民,給他們錢,讓他們去買傷藥,岔開長老的視線。”
她看向林十鳶:“你這裡有傷藥吧?”
林十鳶點頭。
月流最後暫時留在了珍寶閣,溫禾安回到宅院裡,想和陸嶼然說一聲,發現宅院裡空空蕩蕩,他們都沒回來。
她回到自己屋裡,完成了一張新的蟬皮面具,將心中的計劃推了又推,直到確定不會出現任何漏洞和紕漏,才謹慎地用文字描述下來,通過四方鏡發給了月流,蕭逸和齊艾。
三個人都很快回了她,表示沒有問題。
日升月落,朝暮更迭,一日時間在眨眼間晃過。
二十九日戌時三刻,溫禾安下樓,走出自己的小院,在燈火夜色中準備出門和月流匯合碰面,隨著時間的逼近,往她四方鏡上發的消息越來越多。
把玩四方鏡時,她不經意一抬眼,發現陸嶼然和商淮,羅青山正從空間裂隙中踏步出來。
後面那兩個走路都發飄。
陸嶼然在一盞宮燈下駐足,臂彎裡搭著大氅,姿態隨意懶散,依舊滿身清貴,隻是微一眯眼時,抑制不住的疲倦之色會稍微流瀉出來一些。
狀態不算好。
看上去。
像是百忙之中抽身,特意趕回來的。
第40章
霧卷暮色, 星河浮霽。
蘿州城內燈火萬千,五街之內不知開了多少扇窗,州城之中無聲流淌著不同尋常的靜謐與, 各懷心思的人心照不宣地希冀著今晚注定精彩的廝殺與碰撞。
溫禾安看了看他們披星戴月前來的模樣, 朝陸嶼然走去,同時低頭捏著四方鏡通知月流:【我有點事,亥時四刻在商定地點匯合。】
月流問也沒問,無條件服從她的命令:【好。】
幾人走到陸嶼然小院的一樓正堂,商淮直接攤在椅子上, 眼皮熬得紅又腫,此刻狠狠搓了把臉, 想起身,動了一下又縮回去, 隻得踢踢羅青山, 含糊地嘟囔:“給我倒杯茶水。”
他這幾日能活下來,都靠那一杯接一杯灌下去的醒神茶。
一向最是好說話的羅青山屁股岿然不動, 像是在椅子上生了根, 陸嶼然還在這站著,他憑借強大的信念還能勉強撐一撐, 若不然,他現在就能原地昏死過去。
溫禾安見狀起身給每個人倒了杯茶,商淮衝她感激地笑一笑, 她則轉身坐在陸嶼然身側,細細地看他。
他們是一樣的人,如山的重責壓在頭頂一刻都不得松懈, 忙起來沒日沒夜,燒燈續晝, 因而隻需看一眼,就能立馬知道彼此強撐下的真正狀態,很多話無需多說。
溫禾安低聲問他:“一直沒休息嗎?”
“沒時間。”
“觀測臺建在溺海,打樁時遇上了很多問題。”陸嶼然臉色不免帶點病態的白,下颌邊緣越發鋒銳清瘦,骨腕松懈下來時眼皮微落,透出冷淡的恹色,“羅青山研究松靈也出現了變故。”
溫禾安原本想問松靈的事,看看他們現在的樣子,忍住了,決定解決完今夜的事之後再說。
她昨天還有些詫異,溫流光約戰她的事鬧得沸沸揚揚,陸嶼然不可能沒聽到風聲,按理說,他會和她談一談,讓她自己控制,別把火燒到他和巫山頭上來。
他現在回來,她大概能猜到是因為什麼事。
溫禾安指尖摩挲著杯盞上的玉質紋理,清聲將自己的打算告知:“我安排了人和住處,等將他們救出來,不會帶回這邊,會另尋地方安置療養。我今晚就不回來了,溫流光氣急之下,可能會再次搜城。”
這個可能性不高,基本不會發生,隻是她該表示的態度要表示。
陸嶼然雙手疊在膝上,指節修長勻稱,聽了這話,身子往前傾了傾,嗓音帶著些微啞意,對她的話沒什麼反應,隻是問:“都布署好了嗎?準備硬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