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第一次,這次會崩潰得更迅速、更徹底!
恐懼會吞噬人的理性, 燒、殺、搶、掠……到時,妖魔鬼怪都會出來,這個暗無天日的世界,將會哀鴻遍野……
柳餘下意識看向身旁。
身旁的男人漠然地俯瞰著漆黑的大地,神情如不變的石像。
於是,她知道,這個墮落的神不會出手。
下一刻,代表著命運的神力敲響了各地塔樓的鍾聲。
“咚——”
“咚——”
“咚——”
一聲又一聲的鍾聲響徹大地,連綿不絕。
在還存世的“神音”裡,沸騰的世界終於安靜下來。
人們躲在暗處,看著天空,聽著一道又一道的鍾聲,心裡的惶恐漸漸消失了。
神還在。
神沒有拋棄他們。
等待,隻需要等待……
各個神殿的主教拄著權杖,率領著神使和騎士們仰望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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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明……還會再來嗎?”
各國王室子弟聚集在宮廷之中,他們也仰望天空:
“光明還會再來嗎?”
“光明終將回歸。”一道柔和的聲音,在這無盡的夜裡、在無數人的耳邊響起,帶著無上的威儀,“但在回歸前,請保有仁慈、寬容、鎮靜……”
主教仰頭。
王室子弟仰頭。
“那我們需要做什麼……”他們的手置於胸口,這是對至高無上神的禮儀,“神?”
“等待。”
“信仰你們自己,保有你們自己,也請保護你們摯愛的人民。”
“是。”
神殿與王室共同垂下了他們溫順的頭顱。
神消失了。
人們面面相覷,紅衣大主教率先下達指令:
“……所有神使和騎士們出動,在光明未復之前,配合各大城池的城邦守衛隊……”
各國王室也反應了過來。
而這時的柳餘,卻已經飛向天空之外的天空。
那裡,是一片迷霧之地。
“斑!”
胖胖的灰斑雀一拍翅膀發出一聲短促的叫,在黑袍男人跟上時,兩人一鳥就這樣消失在了半空。
————————
迷霧之地。
柳餘一落地,就發現了不同。
寸草不生的地面,長出了一茬嫩嫩的綠草,草葉是兩瓣的,看起來像是剛發芽,密密地在地上鋪了一層,給人生機盎然的感覺。但當視線觸及翻滾的迷霧、視野被限制周身兩尺時,就知道,這一切不過是錯覺。
“是這個地方嗎?”
她問。
黑袍男人落到她身邊,清淡的雪松氣味被風送來:
“是這。我能感覺到…本體的存在。”
肥肥的灰斑雀撲稜著翅膀飛起來,徘徊一圈又落下,拼命點頭:
“斑!”
[是的!貝比,神的身體就躺在這兒!噢,不會被蟲子吃了吧……斑斑真擔心。]
柳餘:……
“不會的,神的身體可不是那麼容易毀壞的。”
眼看那雙黑豆眼又水汪汪的,柳餘連忙安慰,她可不想再一次領教斑斑能將神經都喊虛弱的破鑼嗓音。
[真的?]
斑斑歪了歪腦袋。
“真的。”
“不過……似乎不用說帶路了。”
柳餘眯起眼,看向遠處的天空。
那裡濃煙滾滾,迷霧形成一個巨大的漏鬥型的,越往那,灰霧濃得幾乎發黑——
還沒靠近,就有種神魂都要被吸走的感覺。
[噢,噢……]斑斑驚訝地張大鳥喙,黑豆眼睜得圓溜溜的,[怎、怎麼回事?斑斑上一次見,還沒有這個東西……神、神發生什麼了?]
“那得看看才知道了。”
柳餘率先抬腳,往裡去。
規則在這似乎不適用。
她無法使用浮空術,而當試著朝天空發個光明彈時,神術才脫離手指,就啞火了。
這裡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上次來,規則還是穩定有序的,而此時,整個空間的規則混亂又無序,像是被某種強橫的力量打破——
神術無法使用。
她變成了一個普通人。
普通人走在這遍布小石子兒、土坑,偶爾還有一片沼澤地時,難免磕磕絆絆——當再一次被絆著時,蓋亞朝她伸出了手。
“貝莉娅。”
他用那綠眸鼓勵她。
“不。”
柳餘笑著拒絕。
“為什麼?”他似乎不解,優美的眉毛擰在一起,“在過去,你受傷時,我抱著你踏過星月橋,從艾爾倫學院走到神殿,又從神殿走回艾爾倫學院……很多,很多次。”
“為什麼?”
他美麗的臉上滿是疑惑。
“因為那時候,我想要你愛我。”少女微笑著道,“但現在,不想要了。”
“不想要了?”
他輕輕地道。
綠眸裡,映著淺淺的光,像是傷心。
“不想要了……原來如此。”
他的聲音很輕,散入風裡,像是風的嗚咽。
柳餘看向天空,沒有下雪。
當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時,忍不住笑了笑:“走吧,跨過這片草地……想必就能到了。”
草地消失,旋渦沒有到,出現在面前的,卻是大片大片的薔薇。
那薔薇怒放了一地,紅得像是人心頭的血液——
乍一眼看去,眼睛都似乎要被濃烈刺痛。
[噢貝比,快看!有薔薇!好像神宮!……]
斑斑很快忘記了擔憂,快活地叫起來,不過,很快它腦袋上的羽毛耷拉了下來,[神宮外的薔薇……都被拔掉了。]
“得快點了。”
柳餘什麼都沒說,率先邁步,試圖穿過薔薇。
而她的腳踩在黃褐色的土地上時,人卻像木偶一樣定住了。
她站在那,臉上的表情還停留在剛才的一瞬,藍眸裡的光從晶亮到熄滅……直至漸漸黯淡。
從剛才起就一言不發的男人徐徐走到她身邊,烏鴉鴉的黑發下,皮膚是慘烈的白,也因此,襯得那綠眸有種詭異的濃翠——
他站定,手指輕輕撫過她的臉頰,最後,停留在她的胸口:
“貝莉娅,告訴我……你的恐懼,你的歡喜,你的……過去。”
這一幕看起來詭異極了。
斑斑全身的毛都豎了起來:
“斑!”
它悽厲地叫了一聲:[神,您要對貝比做什麼?]
“噓,別吵。”
站在紅薔薇中的黑發男人拂袖一揮,剛才還聒噪的鳥叫就戛然而止。
他目不轉睛地看著漸漸闔上眼睛的少女,好像她是這個世界獨一無二的珍寶:“不要將我的貝麗吵醒了。”
[噢瘋了!瘋了!神瘋了!您怎麼了?……噢,斑斑知道了,這一切一定是你安排的……你要將貝比引到這兒……我想想,我想想……您是不是聽信了那個叫蕾妮的瘋話?……噢不,要打動一個雌性的心,要尊重、要討好……絕對不是這樣、不是這樣……噢,貝比一定會更生氣的……]
斑斑在一個氣泡裡左衝右突,卻怎麼也衝不出去,最後隻能用翅膀捂住腦袋,不看了。
“它說我瘋了。”
蓋亞微微低頭,將頭碰到少女的額頭,“我怎麼會瘋呢……你還在啊。”
聲音散入風裡,他閉上眼睛。
下一刻,他出現在了一個奇怪的地方。
一群髒兮兮的小孩在一個狹小的地方跑來跑去,他們大的大,小的小,大都穿著不合身的衣服,有些流著鼻涕,有的頭發亂七八糟、還長了虱子……
蓋亞的視線漠然地劃過他們。
他的貝莉娅,一定不在這兒。
第一百五十四章
黑發男人往門口走去。
他像是一抹幽靈, 穿過跑來跑去的孩子們,往門口走去。
沒人看得見他。
可當腳尖要跨過門檻時,他像是撞見了某樣東西, 沒跨過去——
他停下腳步。
再回頭時, 面上的神色就有些奇異。
原來漠然的眸光起了變化, 變成一汪純淨又柔軟的綠水:
“原來…你在這兒。”
他的聲音很輕,像風一樣滑過斑駁的牆壁, 暗沉沉的屋頂, 最後落回院子中央。
一棵樹, 一石墩。
牆角爬滿青苔,剛下過雨, 地面湿滑。
黃皮膚, 黑眼睛。
還有黑頭發。
一切都顯得那樣奇怪, 亂糟糟的。
男人的目光掠過像跳蚤一樣跑來跑去的孩子,落到石墩邊。
石墩的陰影旁, 蹲著一個很小很小的孩子, 三四歲的樣子。
羊角辮,衣服很短,露出細細的手臂和小腿。
她太瘦了太小了, 團在那像個出生才一個月的羔羊。
蓋亞不自覺走了過去。
他和她一起蹲下來。
陰沉沉的天光穿過樹影,落到小女孩的身上。
和那些髒兮兮的小孩不同,她的臉洗得很幹淨,皮膚不算很白, 但眼睛很大,眼珠很黑, 一根羊角辮胡亂地翹著,她手裡抱著一隻布娃娃, 烏溜溜的黑眼珠認真地看著樹根下的螞蟻們。
不說話,安靜得和那些跳蚤們不一樣。
“尿床精!”
“尿床精!”
“尿床精!”
一群孩子們經過樹下。
小女孩沒回頭。
一個小男孩跑出隊伍,狠狠拽了一下她的羊角辮。
小女孩被拉倒了,一屁股坐到地上,她像是習慣了,拍拍屁股,就坐了起來,另一隻還手小心翼翼地護著她的洋娃娃。
“噢!尿床精摔倒嘍!”
“尿床精摔倒嘍,摔倒嘍!……”
孩子們拍手叫好。
胖得敦實的男孩得意地摸了摸鼻子。
小女孩隻是仰頭,用黑白分明的眼睛看了男孩一眼,不說話,隻是背過身繼續看螞蟻。
男孩又伸手。
“哗啦啦——”
小女孩被推到了泥坑裡,泥坑裡的水濺起來,將她懷裡的布娃娃也弄髒了。
她看了眼布娃娃。
布娃娃的小裙子上濺滿了泥點子。
男孩一腳踩上去,嘴裡喊:
“踩死你這個告狀精!踩死你這個告狀精!讓你去跟院長媽媽告狀、讓你去跟院長媽媽告狀……”
小女孩的黑眼珠盯著被一下下踩著的布娃娃,突然像小牛犢一樣衝了過去。
男孩被撞倒了。
“噢噢噢告狀精打人了!告狀精打人了!院長媽媽、院長媽媽……告狀精打人了!”
孩子們一哄而散。
“幹什麼?幹什麼?打架的今晚不許吃飯!”
一個黃皮膚、黑眼睛的中年女人衝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