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斑拍拍翅膀。
“是有一點,”柳餘給鳥籠裡添了點清水,“不過,這沒什麼。”
“斑斑,如果有一天,我和你心愛的娜塔西起了衝突,你會幫誰 ?”
柳餘摸著手腕上的記憶珠,突然問。
[恩……這個問題,斑斑不想回答。]
“必須回答。”
[貝比!]
斑斑試圖用它那雙黑豆眼向她展示絕對的忠誠,[畢竟,貝比你可是第一個可以聽懂斑斑說話的雌性。]
“那和萊斯利先生相比呢?”
[萊斯利先生!]
斑斑斬釘截鐵,毫不猶豫。
柳餘將手裡的蕎麥收了回去:“餓一頓。”
斑斑哀嚎:
[貝比!斑斑,斑斑有一個秘密!]
“秘密?一隻鳥的秘密?噢不感興趣。”
[是、是萊斯利先生的!]斑斑眼睛一閉,嚎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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蓋亞?
柳餘停了下來,她將蕎麥塞回去:“說。”
斑斑的翅膀一揮,一道白光落在了牆上,就像是現代3d投影出現在了牆上,而牆投影的主人公是……
“蓋亞?”
斑斑得意洋洋地挺起胸脯:[怎麼樣?斑斑的本事不賴吧?]
“這……”怎麼回事?
柳餘驚訝地道,小說裡那隻鳥……不過娜塔西也沒將它帶去學院。
斑斑縮了:[斑斑、斑斑也不知道。]
投影中的銀發少年,正安靜地坐在桌邊,桌上整整齊齊地放了一排銀光閃閃的東西。
柳餘一下子認出這是她剛才給他的雕刻的工具。
少年手裡拿著一塊白色的石頭,和一把刻刀。
他在準備雕刻?
屋內似乎來了什麼人,將他手中的刻刀搶了過去。
少年突然抬頭,那張過分精致美貌的臉上一片平靜。
他湖綠色的眼睛直直地對著她:
“背諾是可恥的。”
“我答應了貝莉娅,刀。”
他朝她伸手。
投影一下子消失了。
柳餘深呼了口氣,剛才那一瞬間,她幾乎以為自己被看見了。
斑斑萎靡地趴在籠子裡:[呼……累死斑斑了,為了一口吃的,斑斑可真不容易。”
柳餘則看向窗外,她想起他說的那一句:“我答應了娜塔西。”
“背諾是可恥的。”
確實,神從不反悔。
作為秉承他意志的化身,更不會違背他本體的準則。
她該用什麼辦法讓這固執的化身,改變主意、放棄承諾呢?
如果他放棄了……是不是說明,她對他來說,不止一點點特別?
第三十五章
柳餘隻覺得自己仿佛陷入了一道千古難題。
“斑斑, 如果你是萊斯利先生,怎麼樣才肯改變主意?”
她想到了斑斑和蓋亞之間存在的那一點兒微末的聯系——
如果不是那一點聯系,斑斑怎麼能透過厚厚的牆壁、將蓋亞的影子投射過來呢?
“斑斑?”
斑斑眨了眨黑豆眼。
柳餘將蓋亞要和娜塔西跳舞的事告訴了它。
[噢, 可憐的貝比, 斑斑……斑斑想不出來。]斑斑用翅膀搔了搔腦袋,[不過……為什麼萊斯利先生,要和娜塔西跳舞?]
……是啊,為什麼?
柳餘發現, 自己陷入了誤區。
她始終在用人的思維解讀神——
即使失去了記憶,蓋亞作為神的本能還在。
回憶起小說,大部分都圍繞著娜塔西在寫, 對神的描述幾乎少得可憐。
“神總是端坐在他的王座之上, 看著他面前那塊水鏡……娜塔西始終並不明白,那塊水鏡裡有什麼, 才值得神一再矚目。可她知道,神不止統治著她來的那個世界,他還統治著許許多多的、別的未知世界。而那些世界的信徒們, 就如同神的子民, 他們對他祈禱,奉上信仰和虔誠;而神,就如同一個慈父, 永遠耐心地聆聽。”
“……娜塔西很安心, 因為神永遠不會拋棄他的信徒。”
柳餘沉默了。
如果蓋亞答應娜塔西的邀請,是因為聆聽了對方的祈禱呢?
就如同農場主,必須對他羊圈裡的小羊羔們負責一樣, 蓋亞作為神靈,也在對他的信徒負責——而她, 因為不被聆聽到,所以被排除在外。
“斑斑,這可真難。”
她深深嘆息了,而後在灰斑雀直愣愣的眼神中出去,“我去食舍一趟。”
[貝比!]斑斑拍拍翅膀,[你想做什麼?]
“三十六計裡有一招,名為‘苦肉計’。”
柳餘擺了擺手,消失在門檻後。
斑斑撓撓腦袋:
[貝比又在說斑斑聽不懂的話了……三十六計?什麼東西?能吃嗎?]
它昂著脖子嚷嚷:
[貝比!想哭的話,來斑斑懷裡!斑斑有一個寬闊而溫暖的胸膛!]
柳餘:……
“您還是留給別的雌性吧。”
她笑,心情突然好了很多,去食舍買了些度數偏低的氣泡酒,孤零零地坐在伯納湖邊喝,喝了一身酒氣,就去拍男舍的門。
“我找萊斯利先生……”
她大著舌頭道。
“萊斯利先生?”舍監狐疑地看著她,“弗格斯小姐,您喝酒了?”
少女垂下頭,隻留給她倔強的頭頂,重復道:
“我找萊斯利先生。”
“你們吵架了?”舍監嘆了口氣,“剛才好幾個女孩都來找他,說要跳什麼舞,弗格斯小姐,萊斯利先生都拒絕了……”
“我找萊斯利先生。”
柳餘繼續重復。
“好好好,我去叫他!你們這些小情人,總是不消停,不折騰些事好像對不起你們偉大的愛情!”舍監邊抱怨邊去叫人。
柳餘則走到了路邊一棵高大的槐樹下。
左右看看,找到光線最清楚的角度,確保經過之人能一眼看到她,而後靠在了樹幹上,她像是不勝酒力,閉上了眼睛——
昏黃的路燈下,少女纖細的身形被大樹襯得越發楚楚,好像被整個世界都拋棄了一樣。
舍監出來時,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弗格斯小姐?”她心下微微惻隱,這些年輕人,總是要死要活的,“萊斯利先生來了。”
少年從舍監的身後走了出來:
“貝莉娅?怎麼了。”
幾乎在他話落的當時,少女的眼淚就掉了下來:
“蓋亞……”
“我很難過。”
她一身酒氣,臉上縱橫的眼淚讓她看起來像個小可憐。
“你為什麼要和我的妹妹跳舞?噢,我的心……”她捂著胸口:“都要碎了,蓋亞,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殘忍……”
舍監聽到了,她不贊同地看著清雅的少年:
“萊斯利先生,同時招惹兩個女孩,這可不好。”
濃烈的酒氣順著風將這樹下的空氣渲染得格外燥烈。
蓋亞眉頭微擰:
“貝莉娅,你喝酒了。”
“是,我喝酒了。”
少女將手一甩,跌跌撞撞過去,一把撞到了少年的懷裡,又抱住他的腰,“我、我……不想……蓋亞,別對我這麼殘忍……”
男舍外,人來人往。
他們都看到了少女的眼淚,有些大膽地道:
“萊斯利先生,讓一位淑女哭泣,這可不地道!”
“貝莉娅,我送你回去。”
少年不為所動。
他伸手來牽她的手腕,卻被少女甩開了,她胡亂擦了把淚,仰著頭:“蓋亞,連你……也要像其他人那樣、被娜塔西搶走嗎?”
她用可憐的、祈求的、又低弱的聲音道:
“我隻有你一個朋友。”
“唯一的。”
“抱歉,貝莉娅。”少年並不為她的胡攪蠻纏而動容,他嘆息,“我不能違背我的承諾。”
“承諾?”
少女幽幽的,又似狠一般,“好!好!”
說著,她狠狠一把推開他,跌跌撞撞往外走:
“萊斯利!你會後悔的!”
眾目睽睽之下,少女的傷心欲絕,以及眼裡隱隱的絕望和發狠讓人一望心驚,有人忍不住向她消失的地方看去:
“弗格斯小姐,是、是……糟了!那是伯納湖的方向!”
“弗格斯小姐不會是想不開吧?”
舍監拔腿就跑。
人群跟著她飛快移動,銀發少年眉目微蹙,幾乎在瞬間也跟了上去。
“噗通——”
一道沉悶的水聲裡,湖邊的水草晃了晃,湖面蕩起漣漪。
有人眼角的餘光看到,尖叫了起來:
“弗格斯小姐,天哪!弗格斯小姐在河裡!”
銀發少年幾乎同時跳入了河中。
柳餘閉著眼睛,在河中沉沉浮浮。
她會遊泳,按捺住試圖拍水的手腳,讓自己不住地像模像樣地“掙扎”,胸口像被巨大的石頭壓著,沉而又沉——
她感覺到了窒息,迷迷糊糊地想:
但願苦肉計有用。
腰間一道臂膀繞了上來,柳餘睜開眼睛。
“蓋……”
才開口,一口水就嗆了進來。
肺疼得像是要爆炸,她開始咳嗽——嘴唇卻被貼住了,少年給她渡了口氣,手腳一踢,水就託著兩人自動上了去。
“救上來了!救上來了!”
河邊一陣歡欣鼓舞。
柳餘隻覺得,自己像是躺在了一片柔軟的草地上,睜開眼,蓋亞的面孔就在前方。
她猛烈地咳嗽了起來:
“咳咳咳——”
少年起身,她用那隻柔弱的手揪住他的衣擺:“蓋亞,我……”
他扯開了她的手,轉過頭,臉龐湿漉漉的,銀發胡亂地貼在腮邊:
“貝莉娅,輕生可不是什麼值得贊賞的行為”
“少喝些酒。”
柳餘半支起身:
“你生氣了,蓋亞?”
前方的少年轉過身,他的眉目被水淋得湿漉漉,那雙湖綠色的眼睛似水洗過一般,倒映著路邊烏泱泱的灌木,黑漆漆一片。
“不,貝莉娅,生命是你自己的,你有權為自己做主——在清醒的情況下。”
“至於我,做出的承諾,絕不更改。”
少女捂住了臉,似是不堪忍受,哭泣了起來。
掩藏在雙手下的臉,一絲眼淚都沒有。
苦肉計失敗。
如果……激將法呢?
他會惱怒嗎?
柳餘原本並不想將別人扯進來。
一位追求女子的男人,倘使他三心二意,那能釣到的,最多也隻是和他層次相當的女人;而蓋亞這種注定會開天眼的神祇——
三心二意,隻會淪為一場空。
她的目光穿過重重的人群,落到氣喘籲籲趕來的卡洛王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