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太端莊了。
柳餘小心挑出兩绺垂落腮邊,金色的頭發有微微的曲度,兩绺垂落,一下子蓬松又性感。
她滿意地將瓶瓶罐罐連同梳子全部收好,臺面打理幹淨,挑了件純白的紗裙穿上了:
她要跟蓋亞穿一樣的顏色。
蓋亞總是穿白色,大約是氣質太出眾的關系,別人給他準備的,也都是白色。
紗裙下擺用銀絲線繡著一朵又一朵的四葉花,走起路來,這花若隱若現,像要赴一場華麗的盛宴。
如果今晚能成功的話,確實算一場盛宴。
晚上在伯納湖有一場篝火派對,聽說是司長們為迎接新生們舉辦的。
柳餘將小葫蘆貼身收藏好。
“瑪麗公主,我去上課咯。”
報時鳥吐出慘綠的舌頭,配合地又“啾啾”了幾聲。瑪麗丟出一個枕頭:
“滾蛋!”
“那再見。”
柳餘從善如流地推門出去。
走到碧油油的草地上,出乎意料的是,外面沒什麼人,連舍監都執著長尺在一邊打瞌睡。
看來昨天累壞了,也或許是太興奮,輾轉了一夜天朦朧才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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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餘提起裙擺走了出去,她決定去男舍那邊等一等——
她想跟蓋亞吃個早飯。
男舍那邊,也是一片寂靜。
柳餘杵在大門前的一棵槐樹下,看著灰蒙蒙的天——還未亮,這是她從小的習慣。
一個人時哼點歌,就顯得很熱鬧了。
“很好聽。”
有人從門內走了出來,居然是卡洛王子。
他看著她:
“弗格斯小姐,早啊。”
“卡洛王子,早安。”
少女俏皮地朝他打了聲招呼,滿意地看到那雙琥珀色眼睛裡的驚豔,才道,“請問能不能幫我去看一看萊斯利先生還在不在?如果在,請告訴他,我在外面等他。”
“萊斯利先生?他早就走了。”卡洛朝她露出個遺憾的笑,“我和他住一塊。”
“……哦。”
少女一下子失落了,她耷拉著耳朵,像隻被人拋棄的貓咪。
卡洛突然很想伸手摸一摸她的腦袋。
這樣一個會為了心愛男子傷心失落的姑娘,也許未必像城邦傳聞的那樣。
少女灰心喪氣地準備離開。
“——你等等。”卡洛王子突然喚住她。“萊斯利先生說,要去看日出。”
“謝謝!您真好!”
她眼睛一彎,露出八顆牙齒,朝他擺擺手,提起裙擺就“噠噠噠”走了。
卡洛王子一下子就看到了她纖細白皙的腳踝,和腳上小巧的金色高跟鞋。
天哪,她看起來就像個安琪兒,漂亮極了。
柳餘沒想到,當她不像原身那樣扒拉著王子時,對方對她竟然沒了惡感。
她還在琢磨,蓋亞會去哪裡看日出。
如果要論看日出最好的地方,應當是在北邊的一座望星樓,聽聞那裡是專修神術“預術”之人最愛呆的地方——
地勢最高,風景最好,夜晚可以在高臺上看星辰排布。
她繞了一大圈,足足走了十幾分鍾,才到望星樓。
幾位預術司長們看到她就是一笑,朝她招手:
“嘿,親愛的安琪兒,一起來這看日出!”
柳餘目光掃過樓臺,沒看到人,搖頭:“不了,我找人。”
她轉身就走。
下去的階梯很長,摘星樓離地幾乎百米,她穿了雙高跟鞋,等重新走到地面,額頭已經沁出了汗。
她看了眼腳後跟,有些磨紅了。
繼續往前。
教學樓。
馬場。
圖書館。
最後,才是伯納湖。
這時,她幾乎將整個光明學院逛了個遍。伯納湖從一開始就經過,此時再去,是要過堤去食舍,她不打算找了。
課堂上再見也一樣。
腳後跟大約是磨出了血,天際一抹“鴨蛋黃”開始冉冉升起,大地開始復蘇。
柳餘卻突然停下了腳步。
微喘的呼吸在一瞬間拉緊,又平復。
伯納湖邊涼亭裡,站著兩人。
女孩的純白棉布裙被風吹起,裙擺擦過男人白色的綢褲,她們並肩而立,綠柳微蕩,朝霞燦燦,柔和的陽光鋪在他們身上,像是融入了這一片水色湖光裡。
溫柔而雋永。
娜塔西和蓋亞。
柳餘的眼睛像是被這驟然而起的陽光刺痛——
她眨了眨,眨去被這強光刺激出的生理性鹽水,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頭發和裙擺,邁著優雅的步子緩緩過去。
那邊蓋亞不知道說了什麼,娜塔西竟然掩嘴笑了起來,她踮起腳尖,似乎替他將被吹亂的頭發整理好。
“娜塔西。”
柳餘叫了一聲。
她有種被冒犯的不快,大約就像是領地被侵犯的狩獵本能。
這不快行諸於外,就是聲音的凜冽和緊繃。
娜塔西像是受驚的兔子一樣縮回了手,臉轉過來時白得可怕:
“貝莉娅……姐姐?”
“你怎麼在這兒?”
娜塔西被她的目光掃得縮了縮脖子,可很快又認為自己不該氣弱。
她也是來看日出的。
“正好在這遇到萊斯利先生,就一起看日出了。”
“很巧啊,聽起來。”
娜塔西不疑有他地點頭:
“是啊,真的很巧。”
“……我清晨出門,先去看了花園裡的噗噗樹,在那遇見萊斯利先生在給噗噗樹施展神術,啊好厲害,一下噗噗樹就精神了。……我先走,不一會兒又在馬鈴路見到了萊斯利先生……回去換了圍裙,來伯納河看日出,沒想到也遇見了萊斯利先生……真的很幸運。”
柳餘:……
她瞥了眼磨出血來的後跟,突然間十分透徹地理解了那些將不適合的腳硬塞入水晶鞋的繼姐們。
她求一而不得,踩著磨破的腳,找了這麼久,隻在最終才找到——
而這人卻如此輕而易舉地獲得了。
娜塔西的笑越純潔善良,她就越想捏著她的下頷骨,敲碎那抹天真。
憑什麼呢?
我天生就該命不好嗎。
她問自己。
柳餘承認,按照屬性看,她確確實實是個惡毒大反派,且沒得救了。
“讓讓。”
柳餘不客氣地插入兩人。
娜塔西被她擠到了一邊,欲言又止地看著她,眼睛又紅得跟兔子似的。
柳餘視若無睹地轉過頭,當面對蓋亞時,聲音一下子軟了下來:
“蓋亞,你怎麼不等我?”
“等你?為什麼?”
蓋亞是真的好奇。
“不為什麼,我喜歡。”柳餘看不出他神情,又道,“好朋友當然要共進退啊。”
幾句話間,她已經將剛才偶然泛上來的矯情給從心底徹徹底底撇去了。
對她來說,傷春悲秋、自怨自艾都毫無意義。
“抱歉。”
蓋亞並不知在短短一瞬間,身邊這位好朋友的心境起伏。他搖頭,“我想,每對好朋友都應該有不同的相處模式,對嗎?”
“好吧,”柳餘聳了聳肩,“那換我每天來等你。”
“貝莉娅——”
蓋亞不贊同地叫她。
柳餘卻已經微微笑了起來。
“蓋亞,”她柔柔的,又透著股嬌蠻的,“你阻止不了我。”
“好吧,”蓋亞深深嘆了口氣,“換我等你。”
“那去吃早飯,我餓了。”
她無比自然地牽起蓋亞的手,在娜塔西越見蒼白的臉色裡眨了眨眼睛,“娜塔西妹妹,二人世界,注意回避。”
“可、可萊斯利先生說,姐姐和他不是情人——”
娜塔西脫口而出。
“你和她談得很深入嘛。”
柳餘朝蓋亞半嗔半怪地說了一句。
“倫納德小姐問了。”
當然,這在蓋亞的性格來看,是非常合理的。
柳餘雖然心裡有那麼點不太舒服,可很快就消失了。
她指著笑容滿面走來的卡洛王子,“娜塔西,你的目標在那,前幾天你不是還和姐姐說,你喜歡的是卡洛王子,與他在成人舞會上跳了一夜的舞……?”
卡洛王子聽見,睜大了眼睛:
“你、你是那位……精靈公主?”
他不可置信地看著娜塔西。
而娜塔西卻已經自顧不暇了。
她不明白,貝莉娅姐姐為什麼會知道?!那一夜的事那麼神奇,她隻當是一場美夢,誰都沒有說過。
娜塔西隻覺得,繼姐面上的笑就像惡魔一樣可怕。
這時,柳餘已經拉著蓋亞往食舍去了。
可可粉泡的甜飲,法式薄餅,以及一段煎腸,柳餘很快就吃完了。
蓋亞吃飯的樣子很好看,自然優雅,連動作都富有韻律,刀叉在那雙漂亮的手中身價大漲。
柳餘支著腦袋看,發現他對食物也並沒流露過多的喜好。
這始終是個彬彬有禮、卻又情感缺失的“偽人類”——否則,也不會對無端瞎了一雙眼睛毫無怨言。
“看見娜塔西,你是什麼感覺?”
她突然好奇地問。
“她想得到我,迫切的、濃重的欲望——這讓我不太舒服。”
蓋亞慢條斯理地道,“我看見了。”
“噗——”
柳餘的可可粉噴了出來,“你看見了?”
真可怕。
娜塔西恐怕至始至終都不知道自己的心暴露了,她的痴戀在對方眼中無所遁形,這注定是一場無望的追逐。
不過想想,愛慕這種東西,對神祇來說最是司空見慣,不足為奇。他並不會因此珍惜,所以原書裡,他賜予娜塔西永生,卻也沒和她在一起。
神,就該孤獨地站在雲端,因為他看得太透了。
“恩,看見了。——不過,她是個虔誠的信徒。”
蓋亞像是想到什麼。
柳餘仿佛看到了他頭上的一圈聖光。
“那我呢?”
她直覺他在學習神術後,“聆聽祈禱”的技能得到了進化。
“你?你很奇怪,我依然看不到……”
蓋亞將手微微伸出,幾乎是精準地落到她的胸口,隔著一層虛空,“……不止是祈禱,強烈一些的意圖、願望、情緒,我都能感覺……可是,貝莉娅,唯獨你不行。”
他疑惑地放下喝了一半的牛奶,一點奶漬粘在他的唇角,讓他看起來有股傻乎乎的……可愛。
而可愛的少年還在問:
“為什麼?”
柳餘站起,隔著一張狹窄的桌子,踮起腳親了下他的嘴角。在無數新生、司長們激動的一聲“哇”中分開:
“想知道?”
蓋亞點了點頭。
“那就一直跟著我,直到弄明白為止,怎麼樣?”
蓋亞指腹摸了摸唇,後知後覺地點點頭,又搖搖頭:
“那不行。”
“為什麼?”
“人該是自由的。而且……貝莉娅,不要再開這樣的玩笑。我不喜歡。”
“你不喜歡,是不喜歡我親吻你,還是不喜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