攀附著木柱的雙手,緩緩地滑了下來,一屁股跌坐在了閣樓的木板上,目光渙散地念叨著,“怎麼可能,表哥......他怎麼可能也染了瘟疫......”
沈家怎可能沒有解藥。
沈煙冉不是有藥單子嗎,她沈家不是有煉制丹藥,若沒有,那沈煙冉為何要來,他們當真不怕死。
她不信,她不信有人不怕死。
比起適才,如今林婉凌的內心更加的恐慌不安。
腹部的絞痛再一次傳來,鑽心的疼浸入了林婉凌的腦子,除了疼,已是一片空白。
她不想死,也不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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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頭林婉凌的丫鬟從隔離區出來後,急急地趕往了醫館。
到了醫館外,卻沒能進得去。
裡外幾層將士將路堵得死死的,丫鬟頓時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當下便取下了頭上的發簪,遞給了跟前的侍衛,哀求地道,“麻煩小哥通融通融,讓我進去尋一個人。”
“沒看到告示?退開,再靠近一步,休怪我不客氣。”
見侍衛一臉肅然,沒有半分通融的可能,丫鬟又跪了下來磕頭,“求求你們,讓我進去吧,我家小姐是林家的人,是皇後娘娘的親妹妹,她若有事,你們也擔待不起啊,我隻要找沈姑娘,找沈姑娘說兩句話便是......”
跟前的幾名侍衛聽到皇後的名號,到底還是遲疑了一下,其中一人立馬去稟報了守城的陳副將。
“你先等著。”
丫鬟欣喜地道,“多謝小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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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杏昨夜得了沈煙冉的吩咐,今日一早伺候沈煙冉洗漱,送她去了醫館,便一人出來打算去外面探探消息。
剛出重圍,便見到了跟前跪著的丫鬟。
那晚林三公子帶著林婉凌出城,被堵在了城門口,安杏倒是遠遠地看了一眼林婉凌,卻沒看清她身後的丫鬟,自是不識。
經過那丫鬟身邊,安杏也隻是好奇地多看了兩眼,並沒有停留。
等走過一段,才突然聽到身後的侍衛同那丫鬟道,“姑娘請回吧,將軍有令,誰也不許進入醫館,沈姑娘如今正忙,也沒功夫見人。”
“小哥,小哥......”見那丫鬟還不走,侍衛直接動起了手,丫鬟一急,一聲一聲地呼道,“求求你們了,救救我家小姐,讓我要見沈姑娘......”
安杏的腳步一頓,終究是回過了頭,緩緩地走到那丫鬟的跟前,問道,“你家小姐是誰。”
那丫鬟癱坐在地上,一臉絕望,倒是答了一句,“林家二姑娘。”
第42章 變數
林二姑娘, 不就是林婉凌?
在江府安杏頭一回見林婉凌,便覺她身上有股陰霾之氣,面相也不是和善之人, 前幾日還同三姑娘起了那場爭執,安杏心頭很是不喜她。
如今不是染了瘟疫嗎, 這時候來找小姐作甚,安杏的心思自來缜密, 問了一句, “你找沈姑娘有何事?”
那丫鬟眼見自個兒進不去, 又見安杏適才從裡頭出來, 眼睛頓時一亮,拽住了安杏的腿,“姐姐, 能否幫我一個忙?”
安杏眉頭一皺, 將她扒拉開,“你說。”
丫鬟趕緊起身,瞅了一眼四周,拉著安杏神神秘秘地走到了一旁,“姐姐可知,我家姑娘是皇後的妹妹,若是姐姐這回能救了她, 等回到長安,小姐定會重謝, 保姐姐一輩子榮華富貴......”
安杏不耐煩, “到底是何事?”
丫鬟雖也覺得荒唐,可念著自己的主子,這會子正等著自個兒救命, 隻得硬著頭皮道,“你能否幫我去向沈家四姑娘討一滴血......”
丫鬟看著安杏震驚的神色,又趕緊將手裡的那隻發簪塞給了安杏,“這個先給姐姐,小姐說了,如今這瘟疫隻有沈家四姑娘的血才管用......”
安杏的腦子一瞬空白,後背生了涼,死死地盯著跟前的丫鬟,“你說什麼?”
“姐姐,幫幫我,就隻要一滴......”
細細密密的恐慌,隨著忍無可忍的怒意齊齊竄上安杏的腦子,激得她險些沒站穩。
這都是些什麼東西......
安杏深知這話的可怕,倘若傳出來,這滿城的人,恐怕都要前來向小姐討一滴血了。
“好,你跟我來。”安杏努力地壓住心口的怒火,盡量讓自個兒平靜下來,拉著那丫鬟,返回了侍衛跟前,笑著道,“今兒四姑娘讓奴婢回來尋人,尋的正是這位姑娘,還請小哥容奴婢將人帶進去。”
那侍衛認識安杏,知道她是四姑娘身邊的人,便也點了頭。
安杏一路將人帶了進去,卻是越走越偏,到了一處堆放柴火的地方,安杏指了一下跟前的門,同那丫鬟道,“沈姑娘就在裡面,進去吧。”
丫鬟心頭著急,不疑有他,剛推開門,身後安杏手裡的一塊木樁子便對著她的後腦勺招呼了過去。
丫鬟一聲悶哼倒在了屋子裡,安杏趕緊上前將人移到了屋裡,又將房門鎖好,匆匆地去找沈煙冉。
才走了幾步,一雙腿便軟得發酸。
安杏不知道那丫鬟的話,還有多少人知道,這要是傳了出去,就憑如今人心惶惶的幽州,小姐可還有活路......
安杏尋到醫館門前,沈煙冉正在同董太醫商議,如何熬制第二輪湯藥,還有接下來的第二道止瀉止吐的湯藥。
“沒想到,當真成了。”董太醫今兒得到了隔離區的消息,神色難掩激動,“我這就派人去採藥......”
“我去吧。”沈煙冉也松了一口氣,“我知道在哪兒。”
董太醫這回倒是沒攔著,腦子裡的興奮勁兒還未過,“成,我這就讓人在城門邊上搭兩口大鍋,一口按著昨兒你那方子熬,一口專熬止吐的草藥......”
沈煙冉進屋去尋背簍,剛轉過身,聞了這話,腳步突地頓在了那。
採藥,城門前的兩口鍋......
前世,便是今日。
身後的寒風突然冷了起來,涼意從領口鑽進了脊梁,心口的位置突地一縮,前世那道刀子刺進心口的疼痛,隔了一世,再一次襲來。
沈煙冉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臉色蒼白,踉跄地抓住了門檻,耳邊的風聲突地小了下來,沈煙冉睜開眼睛什麼都看不清,隻清晰地聽到了自己的心跳和喘氣的聲音。
安杏上前一把扶住了她,急切地喚了一聲,“小姐?”
不過一瞬,沈煙冉額頭便布了一層密汗。
安杏趕緊扶著她進屋,坐在了榻上,沈煙冉心口的疼痛這才驟然一停,猛地驚醒過來,耳邊的聲音也漸漸地恢復如初。
“小姐怎麼了?”安杏一面著急地詢問,一面提起茶壺,給她倒了一盞熱茶。
暖暖的茶水進喉,沈煙冉緩了過來,才轉頭看著安杏,神色微愣,“你怎麼回來了。”
安杏沒答,蹲下身手掌撫著她的後背,上下順了一陣,“奴婢這才走了一會兒,小姐就成了這樣,這滿城的人個個都在指望著小姐,可有誰想過,憑什麼呢,憑什麼小姐就該救他們......”
安杏說著說著就哭了起來,拿著袖子抹了一把臉,無不委屈,“小姐就不該來,那林婉凌......”
沈煙冉剛取出袖筒裡的娟帕,遞了過來,不由一愣,“怎麼了?”
安杏忙地看了一眼四周,屋子裡的醫官這會兒個個都在忙,董太醫也去了城門口準備搭鍋爐。
安杏起身,先江將跟前的房門扣上,再回到蹲在了沈煙冉的跟前,滿臉的淚痕,臉色還有些蒼白,言語激動地道,“小姐,林婉凌當真是惡毒極致......”
安杏將今兒是怎麼遇到的那丫鬟,完完整整地復述給了沈煙冉,“奴婢擔心出事,將人給打暈,關在了後面的柴房......”
這要是傳出來,那還得了。
一滴血。
小姐這一身的血,怕是都不夠......
那林婉凌心腸到底是有多歹毒,昨兒一夜,她怎就沒有死過去。
沈煙冉手裡的茶盞突地幾個晃蕩,還未回過神,門外又響起了幾道敲門聲,“沈大夫,沈大夫在裡面嗎......”
安杏趕緊抹幹淨了臉上的淚水,起身去打了開。
董兆立在門前,也沒進來,隻緊張地看向屋內的沈煙冉,吞了吞喉嚨,聲音輕飄飄地道,“四姑娘,將軍出事了。”
安杏心頭一跳,正要問出了何事,寧副將突地也來了,一把推開了立在門口的董兆,臉色被風雪吹了一路,更顯蒼白。
門扇一陣晃動,大敞開來,寧副將頂著一雙殷紅的眼睛,沙啞地同裡頭的沈煙冉道,“還請四姑娘,將昨兒的湯藥趕緊熬制出來。”
這一大早的,一驚一乍。
沈煙冉手裡的茶盞到底還是沒有穩住,“哐當。”一聲連茶帶盞,滾落在了地上。
不過一上午的功夫,整個幽州的人都知道了,江暉成染了瘟疫。
沈煙青聞到消息趕過來時,沈煙冉已經將熬好的第一幅湯藥交給了寧副將,此時一人守在火爐子邊上,繼續在熬著罐子裡的藥。
“好端端的,將軍怎麼會染上瘟疫。”沈煙青急得跳腳,看了一眼坐在木凳上一言不發的沈煙冉,實在沒有忍住,突地蹲在了她身旁,問道,“四妹妹,你老實告訴我,這湯藥當真能救人嗎。”
沈煙冉這才抬起頭,清冷的眸子,多了幾分呆滯,“應該能。”
沈煙青:......
應該,那將軍......
沈煙青長嘆了一聲,無力地道,“這都是命,我沈家好不容易要出個侯夫人了,突,突然又出了這檔子事,就奇怪了,你姐夫成日往隔離區鑽,他不也好好的嗎,我聽你姐夫說,昨兒將軍去了南邊的隔離客棧呆了一夜,他一個大將軍,沒事怎會往那裡鑽,都知道有瘟疫,為何不好好的防範......”
如今沈家和江府雖隻是婚約,沈煙青心頭卻已經將江暉成當成了自己的妹夫,怎能不難受。
“之前個個都在謠傳,咱們私藏了藥方,質疑咱是服用了解藥才沒感染瘟疫,如今好了,將軍也染了瘟疫,他們滿意了。”沈煙青一臉的頹敗,輕輕地道,“我同你姐夫都商議好了,最多再等兩日,咱就出城......”
沈煙冉眸子盯著藥罐上微微冒出的熱氣,依舊沒吭聲。
沈煙青見她這樣,心口莫名一疼,出聲安慰道,“你也別太有壓力,為醫者,盡力了就好。”
“你這一日都沒吃東西了,我去給你弄點吃的。”沈煙青起身離開,沈煙冉還是坐在了板凳上沒動。
直到藥罐的蓋兒被翻滾得咕嚕咕嚕響了,沈煙冉才起身滅了爐子裡的火,抬頭讓安杏去尋了一個新的藥罐子過來,將湯藥倒入罐中包好,又遞給了安杏,“走吧。”
安杏多半知道她要去哪兒。
從早上接到將軍染了瘟疫的消息後,沈煙冉就沒說過一句話,同董太醫熬制好了第二輪的湯藥送了出去,才問安杏,“那丫鬟在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