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臉色變了變。
“如此我倒有耳聞,畢竟當年姑姑去敲了鼓,我還記得一些。”
“我......”
“怎麼了?今兒來沈家找父親,是要銀子,還是要田鋪,當年你成親時,我江家因為你的名聲,不是都補償給了王家?還不夠?”
王夫人的臉色青一陣的白一陣,萬萬沒料到江暉成不顧她的臉面也就罷了,連江家的臉面都不顧,竟當著外人提起了這樁舊事。
王夫人如今能在王家抬起頭,全仗著娘家的威風,軟了語氣道,“成哥兒你是不知,你表弟自小就以你為榜樣,這回也是因為知道是你領軍,才鬧著要去參軍,如今死在了戰場上,姑姑心頭不甘啊......”
江暉成從來不吃她這一套,反問道,“這麼說,你兒不敵犧牲在了戰場,怪我沒保護好他?”
王夫人一愣,“倒也不是這麼說的,是那沈二公子......”
江暉成一聲打斷她,“王文志不聽從安排,擅自追敵,被將死的遼軍一劍穿胸,能有半口氣回到軍營,全仗著將士們知道他是本將的表弟,先且不說百花谷落雨,物資被困,就算藥草充足,也完全沒有救治的必要,沈大夫醫治的那晚,本將也在,是本將讓他放棄了醫治,怎麼,姑姑也要我賠你兒一條性命?”
王夫人驚愕地看著江暉成,徹底地說不出話來。
沈煙冉進來時,原本走在了江暉成前面。
江暉成同王夫人搭了話,才輕輕掰住了她的肩膀,將其護在了身後。
整個屋子,除了王夫人不知道她就是‘沈安居’之外,其他的人都知道。
而那晚是不是他下達的命令,也隻有沈煙冉自己清楚。
此時沈煙冉看不見江暉成的臉,抬起頭,見到的是他擋在自己面前的背影。
似是一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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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瞧越偉岸。
沈煙冉唇角剛彎出了一個弧度,心口突地一下,如同被什麼東西撕開了一般,疼得她眼淚花兒都冒出來了。
跟前的王夫人,仍不死心,“成哥兒,姑姑可是過來人,姑姑雖不知道這四姑娘是使了什麼手段,同你相識......”
江暉成眼睛一閉,腦子裡忽然浮現出了最初入夢的那個場景。
.......
沈煙冉抱著他,說的那番話,“江暉成,你不能就這麼死了,隻要你醒過來,我再也不會纏著你了,我不會讓你娶我,也不喜歡你了,隻要你活著,你活過來,我什麼都依你,好不好......”
他並不明白,她是何意。
就如同第二日他醒來,正坐在院子裡曬著太陽,她走過來同他道,“我並非是挾恩圖報,若是你認為這樁親事是我......”
他不明白地答,“你於我,本就有恩。”
......
如今想來,定也是她這位姑姑找上了沈家。
沈夫人實在受不了王夫人那滿口的汙言穢語,起身正要駁上兩句,江暉成卻突地從袖中掏出了從皇上那求來的聖旨,交給了跟前的沈居安,“勞煩二公子,給這位婦人讀一下。”
沈居安雖疑惑,但還是接過江暉成手裡御賜的婚書,一字不落地讀了出來。
別說王夫人,江老爺,沈家一家都被震住了。
當日江暉成匆匆地追上了江老爺,隻說要一同前去沈家,並沒有同他提上半句聖旨的事。
而昨日提親之時,江暉成也未提及,若是他先拿了這御賜的婚書出來,沈老爺哪裡還敢說出什麼招婿的話來。
二公子讀完了,江暉成將聖旨收了回來,看著目瞪口呆的王夫人,又道,“聖旨是我去向陛下求來的,我愛慕沈家四姑娘,前來提親,怎的,還得讓姑姑同意?”
王夫人是半個字兒都說不出來了。
屋子裡一陣安靜。
最後還是沈夫人身邊的嬤嬤察覺出了沈煙冉不對,忙地上前扶住了她,“小姐這是怎麼了。”
沈煙冉也不清楚是怎麼回事。
前幾回心口疼,疼一下也就過了,今兒這疼壓在胸口,遲遲下不去,疼得她額頭生了汗,耳朵也漸漸地有了嗡鳴。
眾人的目光都望了過來,跟前的江暉成也轉過了身,沈煙冉忍著疼,對他笑了下,“我,沒事。”
話音一落,身子便倒在了嬤嬤懷裡。
......
午後的日頭曬得人睜不開眼,沈煙冉又回到了上回夢境中的那個院子。
“你瞧瞧......”
聽聲音還是上回的那位姑娘,隻不過這回沈煙冉終於瞧見了她的臉。
一身綾羅,相貌豔麗。
“都說世事弄人,將軍不就合了這話,這簪子是將軍在幽州挖到的一塊石頭,親自畫圖讓人打造了出來,託我三哥哥親手送給了姐姐手裡,隻可惜姐姐同將軍到底是無緣,礙著身份偷偷地又給了我,要說我,將軍這樣也不是法子,雖說是為了恩情,沈家女也算是他明媒正娶娶進府的,當該好生待人家才對,說起來她也是個可憐之人,將軍出去都一年多了,別說是物件,連個信兒都沒回她......”
那姑娘手裡拿了一根簪子,正對著太陽照著,豔紅的寶石閃著光,同她在首飾鋪子裡打造的那隻極像。
心口的痛楚,仿佛帶進了夢裡。
沈煙冉猛吸了幾口氣。
夢境裡的人分明是頭一回見,她卻覺得異常熟悉,如同那個院落,仿佛她已在那裡生活了好些年。
.......
沈煙冉是被疼醒的,睜開眼,天色已經黑透了,安杏正拿著帕子在替她擦拭額頭的汗珠。
沈煙冉想不明白,怎的又做了這麼個奇怪的夢。
“小姐總算是醒了。”安杏頂著個紅眼圈,一瞧就知道哭過,“適才可嚇死奴婢了,這人好好的,說暈就暈......”
沈煙冉剛醒,嘴唇有些發幹,“給我盞茶水。”
安杏忙地去沏茶。
回來時,沈煙冉已經自己坐了起來,接過安杏遞過來的茶盞,熱乎乎的茶水進喉,心口的跳動,才慢慢地平息了下來。
今兒府上的那場鬧劇是如何收場的,她是完全不知。
還未開口問,安杏先一股腦兒地道了出來,“老爺已經同小姐把過脈了,說小姐是氣血攻心,那王家夫人來時倒挺威風,江老爺見小姐暈了之後,當場給了她一巴掌,走的時候,王夫人半邊臉都是腫的......”
安杏也以為她是被王夫人氣著了,才暈了過來,安慰道,“王夫人死了兒子,心頭積怨,說的都是些胡言亂語,小姐別當真,將軍為了小姐,還去同皇上跟前求了聖旨賜婚呢......”
御賜的婚書,沈煙冉倒是知道,也聽二哥讀完了,就是那陣子,胸口的疼痛突地加劇,疼暈了過去。
“好端端的,他求什麼聖旨......”原本江老爺和江暉成前來沈家求親,沈煙冉就挺意外了,如今再加一道聖旨。
沈煙冉愈發覺得不踏實,埋頭又飲了一口茶,突地抬起頭看向安杏,疑惑地問道,“你說,將軍,他當真就如此喜歡我?”
安杏一愣,“小姐人這麼好,長得又好,將軍自是真心喜歡......”
沈煙冉:......
兩人正說這話,外屋的珠簾一陣脆響,沈煙青隨之探了個頭進來,“醒了?”
安杏起身招呼,“三小姐快進來。”
沈煙青已經來了幾回,這回見人終於醒了,長松了一口氣,坐在了沈煙冉的旁邊,說的也是今兒的王夫人。
安杏見兩人聊著,又出去給沈煙青沏了一盞茶。
忙完了,便出去替沈煙冉張羅飯菜。
沈煙冉昏睡了一個下午,未曾進食,安杏怕她餓著了,去廚房熬些了粥,回來時便見江暉成立在了長廊下的兩步臺階上。
夜裡沒有燈,安杏走近了才看到了個人影立在那,起初還嚇了一跳。
“將軍?”
江暉成往下走了兩步,替她讓了路,“嗯。”
“將軍放心,小姐已經醒了。”
江暉成點了頭,依舊立在那,腳步卻沒往回走。
安杏匆匆地進屋,沈煙青已經回了屋,沈煙冉也下了床榻,坐在圓桌前正翻著藥書。
“小姐怕是餓壞了。”安杏將粥端給沈煙冉,看著她吃了大半碗,才小聲附在她耳邊道,“將軍正在外面候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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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竹苑出來,穿過院前一段鵝卵石鋪成的小徑,便是通往前堂的環形遊廊。
前院守夜的幾盞稀薄的燭火,被頭頂上的月色盡數淹沒。
沈煙冉腳步極輕,出來時沒提燈。
聽安杏說,人就在遊廊下,沈煙冉沒瞧見,隻得繼續往前抬步上了長廊,剛往裡探頭瞧去,便聽得一聲,“在這。”
竹苑同西苑的客房,之間隔了兩個院堂,沈煙冉不知道他是怎麼摸到這兒的,一腳踏上去,同他一道隱在了圓柱後的一片陰影下,“將軍放心,我沒事。”
江暉成打量了她一陣,輕聲問道,“嚇著了?”
“沒。”
深更半夜的,兩人在此,總有些私會的感覺,沈煙冉心頭有些虛,正要讓他回去,江暉成突地喚了一聲,“煙冉。”
沈煙冉抬起頭,月光從他身後的柱子映照過來,沈煙冉隻朦朧地看見了那張臉的輪廓,並沒有看清他遞過來的東西。
“拿著。”
沈煙冉沒敢接,“這是何物?”
“定情之物。”
沈煙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