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養賀衍三年,我送他無數奇珍異寶,縱得他無法無天。
可他從未給我看過他的獸耳。
隻因九妹才是他一眼認定的主人。
為了換主,他一把火引燃我的寢殿。
瀕死之際,我看見他瘋狂奔入九妹的府中,求九妹垂憐。
再睜眼,又是番邦來朝,送來奇珍獸人那一日。
01
東隅國使臣入京,進貢了兩隻獸人。
一隻名為賀衍,容貌妖冶攝人。
本體是皮毛漂亮的紅毛狐貍。
另一隻叫沈槐安,相貌清冷出塵。
本體是條通體翠綠的蛇。
使臣誇得天花亂墜。
稱此二獸有靈性,隻要滴血認主,便會忠心一生。
父皇寵愛我與九妹,見是個稀奇玩意兒,讓我與九妹一人挑一隻隨便養著玩兒。
九妹先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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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的是一襲青衣的沈槐安。
一如上一世,見我久久沒有說話。
賀衍「撲通」一聲跪下,求我:
「三殿下,今日第一眼我便認定了您。」
「是我哪裡不好嗎?殿下為何遲遲不選我?」
我沒動。
因為我知道,他認定的人是我九妹宋靜瑤。
而非我宋知念。
若我今日將他帶回去。
將來他會想方設法殺我。
因為進宮前他被抽走心頭血。
兩個時辰之內若無主人之血結契,他會沒命。
而一旦結契,除非舊主死,絕無解契的可能。
02
上一世,我信了賀衍的話,對他容貌妖冶的臉也心喜得緊。
知道他無拘無束,喜歡艷麗的玩意兒。
便四處搜羅珠寶錦緞,允他不用恪守宮規,將他縱得無法無天。
可在我府上三年,他從未給我看過他的獸形。
因為他說:「獸形脆弱,不能輕易示人。」
「殿下,我喜歡你的。」
「你若能嫁我為妻,我定日日幻形給你看。」
我信了他的話。
想著嫁誰都是嫁,不如嫁個容貌好的,也養眼。
於是不顧流言求了父皇。
可我沒等到父皇同意。
倒是等到了他在我的酒中下藥,趁我意識不清,一把大火燒了我的公主府。
瀕死之際,我的意識飄散。
看見他公主府,闖入九妹府中。
如當年跪下求我那般,求她:「殿下,三殿下沒了,若無新主我會死的。」
「我不想死,求殿下救我……」
救他?
怎麼可能?
我勾唇,漫不經心窩進軟椅中。
看了一眼地上滿眼期待的賀衍。
在他驚詫錯愕的眼神中。
緩緩抬頭,望向九妹身後那個容貌清冷出塵,卻一和我對視就紅了耳廓的沈槐安。
「九妹,換換吧。我府中暖和,不缺一件狐皮襖子。」
「不過我瞧你那隻不錯,很乖。」
03
賀衍想認九妹為主?
我當然要遂了他的心願。
畢竟隻有我知道,我這個表面溫婉嫻靜的九妹妹。
背地裏有多狠辣,有多喜歡折磨人。
她笑得越甜,殺人越狠。
於她來說,沈槐安和賀衍沒什麼不同。
我既提起,她自然同意。
甚至調笑打趣:「我倒是第一次瞧三姐姐主動爭什麼東西。」
我但笑不語。
朝她身後表情錯愕,眼底隱隱欣喜的沈槐安招手。
少年僅躊躇一瞬,便抬腳向我走來。
恭敬向我行禮後,安安靜靜站在一邊。
如上一世那般,東隅使臣很快取走我和九妹的指尖血。
結契一成,我沒有多待。
同父皇告了退,便帶著沈槐安離了宮宴。
可還沒走出宮門,便被九妹和賀衍攔了下來。
賀衍擋住我的去路。
他看看我,又看看我身後的沈槐安。
眸色復雜,似有不解,又似有不甘。
九妹妹看熱鬧不嫌事大,捂唇笑得不懷好意:
「哎呀,我這隻小狐貍好像有話同姐姐說呢。」
「小東西,你來,讓他們說說話。」
她招手示意沈槐安。
可沈槐安不為所動。
九妹無奈,隻得笑著擺手:
「算啦,你們先聊。」
「不過得快些,否則我的馬車可不等人呢。」
她笑得甜膩。
直到她帶著侍女走遠。
賀衍才沉眸,緊握拳頭。
「三公主,您……為什麼不選我?」
這話倒是問得好笑。
我實在沒忍住,笑出聲來。
「你算什麼東西?竟也敢質問本宮?」
像是完全沒料到,我會如此回答。
賀衍呆愣在原地,臉上血色瞬間褪盡。
「不是的。」
「不該是這樣的……」
他瞪眼睛,口中喃喃,表情破碎的模樣好不可憐。
可他可憐不可憐,同我有什麼關系?
04
沒再理會賀衍,我帶著沈槐安離了宮。
明明在宮中時,他瞧上去還很高興。
回府的一路上卻興致缺缺。
他掀開簾子,出神地望著車外,直到回到公主府,臉上都瞧不出什麼表情。
沒有費心猜他為什麼不高興。
「青蛇?你可有毒?」
沈槐安眉眼低垂,沒有看我。
「曾經有,來之前他們拔了毒牙和腺體,現在沒了。」
他的聲音算不上冷。
卻不如在宮中那聲「殿下」好聽。
我微微皺眉。
「疼嗎?」
不過隨口一問,少年便愣怔一瞬。
隨即眉眼舒展。
「之前疼,現在不疼。」
他唇角的笑意清淺,似有若無。
令我有些晃神。
印象裏,我似乎也見他這麼笑過。
上一世,他被九妹帶走後,我曾見過他兩次。
一次是父皇壽辰,九妹帶他入宮。
但他不知道因何晃神,斟酒時不小心弄濕了九妹的衣衫,被九妹罰跪於殿外。
那一夜下了很大的雨。
我瞧著不忍,讓人給他送了一柄傘。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來了。
他不知道在門外站了多久。
仍穿著頭天夜裏那身濕漉漉的衣衫。
後背的鞭傷受雨裂開,氤出一大片紅來。
可他卻不覺得疼似的。
一如現在,眉眼舒展,唇角的笑意清淺。
「殿下,我來還傘。」
「殿下方才在宮中……為什麼選我?」
躊躇的聲音,瞬間拉回我的思緒。
我抬頭,忽然就撞入他碧色如墨,宛如一汪深泉的眸眼。
手中的茶香醉人。
我瞇了瞇眼。
「想知道?」
「幻個獸形給我看看。」
05
「殿下……當真?」
沈槐安的聲音顫抖。
仿佛不敢置信,又仿佛驚喜。
紅暈從耳廓漸漸染上臉頰,一雙手也無措地背到了身後去。
他這副模樣有些怪異。
我尋思著瞧個獸形而已,又不是多無理的要求。
聲音不覺微冷:「你不願意?」
「願、願意,我當然願意。」
仍舊是不疾不徐的聲音。
但他此時的語氣,已然多了幾分堅定。
碧綠的長尾應聲而出。
可他的上半身,除了臉頰和脖子上多出幾片翠綠的鱗片,並沒有什麼變化。
「我母親是人類,血脈不純,無法幻出完整獸形。」
「求殿下……別嫌棄。」
上一世,我從未見過賀衍獸形。
第一次瞧見由人變為獸,隻覺得驚奇。
心中感嘆東隅竟真能尋到獸人的同時,沒忍住起身,上手摸了摸。
觸手冰涼。
手下的皮膚宛如一塊質地上乘的冷玉。
「很漂亮。」
我誠心誇贊。
收回手的瞬間,忽然瞧見一塊顏色稍深的鱗片。
「這是什麼?」
我伸手輕觸。
不過輕輕一碰,忽然聽見沈槐安一聲悶哼。
手下的碧綠長尾瑟縮,瞬間蜷成一團。
「殿下。」
少年的聲音忽然喑啞。
我一抬頭,就看見他面色潮紅,眸中盛滿情欲的臉。
「殿下,別碰那兒,求你……」
06
眼下這種情況。
即便不通人事,我也瞬間明白鱗片下是什麼東西。
輕咳一聲收回手,我挪開視線。
「退下吧。」
沈槐安顯然也從未遇見過這種狀況。
他碧綠的長尾變成雙腿,後退兩步。
清冷的臉上紅暈未散,眼底全是懊惱與無措。
「是。」
他睫羽輕顫,不動聲色扯了扯寬松的衣袍下擺,恭敬行禮告退。
即便離開時,表情已經恢復鎮定。
但微急的腳步,還是出賣了他內心的慌亂。
直到腳步聲徹底消失,我才收回視線。
垂眸看向自己仍舊微燙的指尖,我斂了神色:
「帶幾個人看著他的院子。」
頓了頓,我又微微挑唇:「聽說蛇這種動物敏覺,藏好些,別被察覺了。」
藏在暗處的暗衛得令,低聲應了聲「是」,無聲離開。
廳中安靜許久,管事的荷娘才捧著賬本進來。
「三殿下,咱們的鋪子這月進賬總共十萬七千三二十八兩銀子。」
她一如既往,面無表情匯報。
我沒有立即回應。
垂眸回憶上一世的那場大火,和重生後今日宮宴上的一幕幕。
再睜眼,心中已經有了決斷。
「送吧。」
「留個縫吧,這次不用避得太緊。」
這平闌城好像安靜了太久。
是時候該熱鬧熱鬧了。
07
熱鬧很快就來了。
銀子送去二皇兄府上不過兩天,六弟就讓人送來花帖,說想見識見識獸人,邀我與九妹妹半月之後帶沈槐安和賀衍去鹿兒嶺圍獵。
他說是兄妹幾人小聚。
可去的時候,東隅的使臣也在。
也不知那使臣同六弟說了什麼,六弟宋晏川忽然笑著提議:
「三姐姐,九妹妹,聽說獸人擅獵,不如讓他們二人去林子裏比試比試。」
「正好,我近來剛得到一支價值千金的紅珊瑚步搖,當添個彩頭,誰若贏了,這支步搖便歸誰,如何?」
我興致缺缺。
區區一支珊瑚步搖而已,我府中多的是,何必大費周章?
但他的提議似乎正合賀衍心意。
不等九妹答應,賀衍便上前一步搶先應下,隨即挑釁問沈槐安:
「咱們就比一個時辰之內,誰獵到的野獸最大最猛,如何?」
他問的是沈槐安,投來的視線卻有意無意落在我身上,一雙桃花眸深沉,心中不知道在盤算什麼。
他這副模樣,我上一世見過一次。
正是他一把大火燒了我的公主府前,甜言蜜語時的表情。
被勾起不好的回憶,我心中不愉。
側頭看向沈槐安,語氣已然不耐煩:
「圍獵危險,不想就不去。」
「本宮的人若不想做什麼,還沒有誰能逼著做的道理。」
話音落下,賀衍怔了怔。
臉色瞬間就沉了。
他咬牙怒視著沈槐安,眼神像淬了火。
「聽說你們蛇族羸弱膽小,整日生活在陰暗的水溝裏,你不會是怕了,不敢同我比試吧?」
但沈槐安卻半點沒被他影響。
視線落在我身上,仍是那副冷清淡雅的神情。
「殿下,我不怕。」
「紅色襯你,我也想贏了送你。」
沈槐安和賀衍策馬進了林子。
二哥和五弟被慫恿著跟去,隻餘下我與九妹,還有藉口多飲了幾杯,頭疼留下的六弟宋晏川。
「三姐姐好福氣,我瞧這兩隻獸人都對你上心得緊。」
九妹捂著唇,笑得一臉促狹。
宋晏川也湊過來。
「我瞧三姐姐維護那條蛇得很。」
「不過也對,三姐姐向來隻偏心自家人……」
他話裏有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