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棠想了想,重重地搖頭:「我不喜歡,是我哥讓我纏著他,我若不照著做,我哥就鎖我脖子。」
我又問她:「那蕭承予心儀你嗎?」
允棠又搖了搖頭,說道:「當然不了,他與我說過他心悅你,讓我離他遠些,恐你見了誤會。」
我給她添了些茶水,笑道:「該是我的,別人怎麼也搶不走,我為何要庸人自擾呢?」
「這倒也是。」允棠捧著臉頰,笑得憨厚,「清和,你整日不是刺繡便是喝茶,還有其他喜愛之事嗎?」
我輕放下手中的茶:「允棠有何高見?我自當樂意奉陪。」
話音剛落,若煙便急匆匆地從廂房外跑進來:「大小姐,老爺在府裏發了好大的火,夫人讓你趕緊回去呢。」
14
我剛進府中母親便迎了上來,眸中滿溢擔憂的愁緒:
「你父親今日從朝堂下來便一直不開心,我笨嘴拙舌說不清楚,你快去勸勸他罷。」
我心裏感到些許不安,問她:「母親,發生了何事?」
母親環顧了一眼四周,壓低聲音道:「聽說是太子和承予起了爭執,賢妃現在還跪在禦書房外。」
我皺了皺眉,什麼爭執會這麼嚴重?
我惴惴不安,但很快鎮定下來:「母親莫慌,我去問問父親到底發生了何事。」
書房內,父親頭疼地扶著頭坐在桌前,聽見我敲門的動靜,輕聲讓我進去,聲音中滿是疲憊。
「父親,可是六皇子出了什麼事?」我面不改色,絞緊了帕子才掩飾住不停顫抖的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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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擺了擺手讓我坐下,半晌才開口,聲音斷斷續續:
「太子玩忽職守,終日尋歡作樂,對將士們更是喜怒無常。承予勸阻得多了,太子便揮劍相向,隻怕這太子之位,他是坐到頭了。」
我隻覺得眼前一片模糊。
太子自幼學武,蕭承予哪裡是太子的對手。
「他二人打了起來,太子輸了卻不認輸,趁承予不注意揮劍劃傷了他的胳膊……」
我這才放下了心,聽父親的語氣應是傷得不重。
可皇家最忌諱的就是對手足刀劍相向。
「如今,李將軍血書上奏,說酈國有如此太子是大不幸,要求另立太子。」
說到這裏,父親嘆了口氣,「太子是我看著長大的,小時也懂事聽話,如今怎就成了這副模樣。」
我嘆了口氣,感嘆世事易變。
有的人過了幾年,竟變得不認識了。
太子受了挫折便不思進取,破罐子破摔,這種心氣,確實不適合做一國之君。
15
冬季以至,宮中梅花含苞欲放的時候,我終於等到蕭承予回來。
他的身形清減了不少,如墨的眸中仍舊一片溫潤。
我迎上去,眼底隱隱有霧氣氤氳:「你的傷可好了?」
「一點小傷,不防事。」他扶我在御花園的長椅上坐下,眸中滿是惋惜之色,「隻可惜你給我做的外衫壞了。」
見我一臉心疼地看著他,蕭承予笑道:「我當時穿上外衫準備離去,誰承想皇兄會突然沖上來砍我。」
我見他這樣,又氣又笑:「許久未舞槍弄棒了罷?你竟能贏了太子。」
蕭承予微怔了片刻,才緩緩開口道:「我以為你都忘了。」
我聽他這麼說,心間驀然多了幾分惆悵:「其實,一點都不疼,所以我壓根兒就沒往心裏去。這些時日苦思冥想了許久,才想起你以前也是練武的。」
蕭承予一言不發,指尖輕撫上我的臉頰,看著我紅了眼眶的樣子,他的眼尾也泛起淡淡的一抹紅。
約莫我五六歲的光景,蕭承予拿著木棒在我身前揮舞,他管這叫槍法,說是他的將軍師父教的。
我坐在一旁其實根本看不懂,隻覺得有趣。
後來,皇後給我賞玩的夜明珠掉了,我上前去撿,他手中的木棍便直接砸在我的背上。
冬季衣物穿得多,真的一點都不疼,隻是我從小被捧在手心裏,哪裡被打過,當即哭得那叫一個淒慘。
「阿娘說,成大事者當有大學問,你整日舞槍弄棒的,我一點都不喜歡。」
當時淚痕未幹的我如是說。
木棍與青石板相碰的脆響後,我抬眸望見蕭承予手足無措的樣子。
後來我便不與他親近了,整日圍著蕭承瑾轉。
時間久了,我把這件事情完全忘記,隻是從那一天起,蕭承予便再也不學武,整日捧著書。
這麼些年過去,如今他學識淵博,我一直以為他天生就愛讀書,卻不想是因為我隨口的一句話。
16
天是有些涼了,寒風裹挾著落葉飛舞。
「其實,你根本不必為了我放棄你鐘愛的事物。」
蕭承予不以為意,輕聲道:「在我心中,清和的喜樂才是最重要的。」
我看著他,有些恍惚。
正出神間,蕭承予遞過來一個小小的雲錦盒子:
「打開看看喜不喜歡。」
我打開盒子,一枚小巧的金鈴安靜躺在錦布之上。
我望瞭望他,發現他也正望著我,眼中滿是希冀。
「小巧精緻,深得我心。」我低眸躲過他的視線,耳朵開始發燙,「既如此,便收下了。」
是夜,我坐在桌前,指尖捏著金鈴仔細地瞧。
房門外傳來敲門聲,若煙推門進來:「大小姐,我見你房間燭火還亮著,就過來看看。」
「過來坐吧,陪我說說話。」我示意若煙在我身邊坐下。
若煙自小就跟著我,每次我有心事要麼說與母親要麼說與她聽。
見她一直看著我指尖的金鈴,我笑著問她:「好看嗎?」
「好看。」若煙點點頭,認真道,「六皇子有心了,看這雲紋,整個京城也找不出第二隻,這金鈴應是他自己做的。」
「你怎知是他送的?」我將金鈴遞過去,「幫我戴上。」
若煙將金鈴輕輕系在我的手腕處,笑道:「自小到大,六皇子對小姐最是上心了。」
17
臘八節前夕,我與母親進宮看皇後娘娘。
皇帝有意另立太子,隻是年關將近,邊境戰事吃緊,便暫且擱置了。
皇後說,太子如今更是不加約束,夜夜笙歌,皇帝氣得將他再次禁足,待來年春季再議廢太子之事。
說話間,皇後看見我手腕處的金鈴:「可是心上人贈的?」
「是。」我點點頭,指尖細細摩挲著金鈴周身的雲紋。
「贈爾金鈴,一步一想。」皇後娘娘與母親相視一笑,「寓意甚好,看來這宮中又快辦喜事了。」
時值正午,母親要與皇後一起去看太後,我見時辰差不多了,出了殿門便見蕭承予在院墻外等我。
「你怎知我會來?」我走近他,腕上金鈴一步一響。
「每年的這個時候你都會進宮,若你沒來,我便去丞相府,總能等到。」
蕭承予溫聲慢語,見我衣物單薄,解下披風披在我身上:
「女孩子終歸怕冷,這麼冷的天氣,出門多穿點。」
「太長了。」我見披風已經拖地,輕聲嘟囔了句。
「無礙。」蕭承予細心為我系好帶子,和煦陽光下,笑容熠熠生輝,「你又怎知我會來?」
「我猜的。」我輕抿唇,似笑非笑。
18
轉眼間已快到新年,消失了數月的方之延終於出現了。
酒樓裏,我與蕭承予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老實說,你消失這麼久都幹什麼去了?」
蕭承予隨聲附和,聲音溫柔中帶著篤定:「想當細作還是刺客?」
方之延無可奈何,急得上躥下跳:「往常我愛喝酒,現在酒也不讓我喝,合適的公主也沒有,我沒事兒就聽聽墻腳,旁的我能幹什麼?」
「不信你們問問我,京城的事情現在沒有我不知道的。」
見我們不信他,他把話頭轉向我:「就比如之前和你退婚的太子,如今被禁足,整天在東宮發脾氣,你那妹妹天天哭,不信你回去問問她。」
這話倒是有幾分可信,蘇清雪素來嬌養,蕭承瑾脾氣又大,估計她這段時日確也受了不少委屈。
「你還聽出什麼了?」我隨口問了這麼一句。
「旁的倒沒有,難不成你對他還心存幻想?」方之延曲解了我的意思,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望著我,「省省罷,你們那太子,我早看他不順眼了。」
說著,拍拍蕭承予的肩膀:「你們皇上和丞相一合計,能挑大樑的還得是這位。」
方允棠趕緊捂住他的嘴巴,小巧精緻的臉上花容失色:「哥,你什麼都敢說,不想活了?」
我輕抿茶水之餘抬眸望了蕭承予一眼,後者輕輕點了點頭,眼神變得深沉。
窗外寒風拍打窗沿,這天,當真是冷了。
19
飄飄然然間,京中下起了大雪,皇帝給我與蕭承予賜婚的聖旨也到達丞相府。
已過午後,有人踏雪而來。
書房的炭火燒得正旺,我打開窗子,看空中飄落綿延不絕的雪花。
蕭承予就在我的視線中離我越來越近,不消片刻,便撐在窗沿看我,指尖撚著一簇艷開的紅梅遞到我身前:
「這麼大的雪,你不在府中看書,跑過來攪擾我作甚?」我嗔怪道,細細打量他清雋的眉眼。
「清和,來年三月,我們便要成婚了。」
他如是說,聲音很輕,卻輕易蓋住了寒風的呼嘯。
我將手中的湯婆子遞給他,卻被他握住了手,我輕掙了一下他便松開了。
「既如此,他們還把你放進來,該打。」
蕭承予輕笑起來:「我隻是想親耳聽你說願意嫁給我。」
「為何不願呢?」
我反問他,眸中帶著笑意:「六皇子聰明過人,有些話無須我開口,如此省心又省力的夫君,何樂而不為。」
20
兩日後便是新年,花園中的臘梅開得正旺,香氣四溢。
天色已晚,我折了幾枝臘梅準備插在書房瓶中,路過花園轉角,驀然聽聞假山石後傳來蕭承瑾的聲音:
「哭哭哭,你就知道哭!若換了清和,好歹能給我出出主意,你除了哭還有別的本事嗎?」
你當初喜愛的不正是她的柔弱,如今反倒嫌棄了。
不僅世事易變,人心更是易變,難免不叫人惆悵。
「殿下,外面冷,你先回房罷,我再回去求求父親……父親最是疼我,他不會坐視不管的……」
蘇清雪倒是讓我有些驚訝,她被香姨娘寵壞了,最是心高氣傲,哪裡有過這麼低聲下氣的時候。
現眼下成婚還不到半年,倒也學會委曲求全了。
我裝作沒聽見,行走間金鈴晃動,鈴鈴作響。
山石後的人立刻噤了聲。
我踏入書房,若煙剛要關門便被人一把推開。
蕭承瑾走到我面前,眉間滿是憔悴之色:「清和,我不想被貶,你幫幫我,看在這麼多年的情分上,你幫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