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容深忽然慘澹一笑:「我沒有簽字。」「薛菀,我不想離婚。」
我有些意外,但卻也隻是有些微的意外而已。其實我有些能理解周容深為什麼會這樣。
就如當初陳兮和傅寒聲分手,一走了之之後一樣。人的習慣養成,最短隻需要21天。可陳兮和傅寒聲有七年。
我和周容深,從小青梅竹馬,一起長大,我們甚至有三
個七年還要多。
傅寒聲無法接受陳兮真的不再愛他。真的從他的生活中徹底抽離。但也許時間能磨平這一切的不適應。周容深也一樣。
一個家族落魄的妻子,曾真的喜歡過他的女人。
忽然也收回了全部的愛意,不再依附他。確實也會有短暫的不適。
但沒關係的,更年輕漂亮的姑娘,可以讓他慢慢去遺忘。
或者一個和秦桑很像的女孩子,也會讓他立刻再次沉迷。
沒有那麼重要,男人的愛意都是笑話。
笑笑就好。
「陳進賢。」
我收回視線,輕輕扯了扯陳進賢的手臂:「我想我可能需要一個律師。」
陳進賢笑的頗有些自負:「明睿的法務部在整個海城無人
能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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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他們都搞不定,那我就親自去請一個人幫忙。」
「誰啊?」我頗有些好奇。
「我陳進賢這輩子唯一服氣的一個人。」
「隻是他常年在國外,所以還沒來得及帶你去見他。」
「想來也不用麻煩到他。」
「也是,區區一個離婚官司而已。」
「你剛才說,你是……陳進賢?」
周容深忽然沉沉開了口。
「是,我是陳進賢。」
臉上挨了重重一下,當即就掛了彩。
而看到他受傷那一刻,我隻覺全身的血在那短暫的一瞬間凝固了。
我平生第一次失態,沖到周容深面前,狠狠搦了他一耳光。
尖利的指甲,劃破了周容深的臉。
我卻仍憤怒地瞪著他:「請你立刻從我家裏滾出去!」「薛菀,你為了他,打我?」
周容深摸了一下臉上的傷,複又抬頭看向我:「你就為了這樣一個覬覦別人老婆的人渣,打我?」「你說她是你老婆。」
「周容深,你娶了她三年,可有一天,一分鐘,把她當你老婆看待?」
「你知不知道,你輕而易舉得到的,是我陳進賢做夢都不敢夢的?」
「你又知不知道,當我聽說她這三年受了多少委屈吃了多少苦的時候,我有多難受多心疼,又有多後悔?」「這是我與薛菀夫妻之間的私事,與你有什麼關係?」「周容深……」
陳進賢眸色冷凝,破裂的唇角處,鮮血漸漸凝固。他慘澹一笑,眼底的痛悔漸漸深濃:「當年薛菀在山上迷
路失蹤,明明是我……」
「你閉嘴!」
周容深眼底滿是倉惶的恐懼,他推開我,想要制止陳進賢。
可我卻上前一步,擋在了陳進賢面前。
我仰臉看著他,聲線平靜,卻又顫慄:「陳進賢,你把話說完。」
「一字一句,說清楚,不能有半個字的假話,不能騙我!」
25
「菀菀……」
陳進賢搖頭苦笑:「都過去了,這世上從來沒有後悔藥。」
「是啊,世上沒有後悔藥。」我看著他,卻又好似透過他,看向數年前的自己。
「當年我們社團活動組織爬山,那座山當時還沒有完全開發成景區,很多地方連路都沒有,我沒跟上隊伍半路迷路,又不小心摔到了山谷裏,傷了腿……」
「後來我又冷又疼陷入昏迷時,是周容深找到了我,救了我。」
陳進賢眼眸微垂,臉上的表情是克制的平靜。
可垂在身側緊攥的手,昭然若揭了他的心事。「其實最初找到我的人,是你吧,陳進賢。」他倏然抬眸看向我,「菀菀……」
我看到他眼底的痛苦掙扎,和無法彌散的後悔。我知道他有多難過。可我更難過。當年年少氣盛,肆意地傷害了喜歡自己的人。
可純粹的喜歡又有什麼錯?
不打擾,不介入的喜歡,又有什麼錯?「就算是他先找到你又怎樣?」
「薛菀,你是我的未婚妻,他卻覬覦你,甚至追求你,這樣的男人根本就是心術不正!」
「我不想讓他接近你,所以才會騙了你,有錯嗎?」「那你呢,你有未婚妻,卻又哄騙了單純善良的秦桑。」「你讓她愛上你,卻又始亂終棄害死了她,周容深,你才是自私自利,心術不正的小人!」
「秦桑的死不是意外,也不是我薛菀所為,秦桑是死在你周容深的自大懦弱,三心二意裏。」
「可我不是秦桑那個傻姑娘,我也不會為了你這樣的男人要死要活。」
「周容深,別毀了我們僅剩的那些年少時的情分,簽字離婚吧。」
說完,我一眼都沒有再看他。
我隻是握住陳進賢的手,輕輕說了一句:「我去房間等你,手冷的很,你趕緊回來幫我暖一暖。」
26
那天晚上也不知道陳進賢怎麼打發走了醉醺醺的周容深。
總之我剛回臥室沒幾分鐘,他就跟著進來了。
「薛菀。」
陳進賢抱住我,抱的很緊,又將我微涼的手,貼在他小腹:
「剛才開門時,我對姓周的說,你是我老婆。」
「嗯。」
「你不生氣是不是?」
「嗯。」
「那你要不要做我老婆?」
「當年明明是你先找到我的,為什麼不告訴我?」
「你說討厭我,看到我就煩,讓我有多遠滾多遠。」陳進賢的聲音竟有些委屈:「我那時真的就那麼煩嗎?」我忍不住去想當年陳進賢的模樣。
個子很高大,愛打球,曬的黑黑的,雖然長的很好看,但是笑起來很傻。
當年,確實不太符合我的審美。
那時候的薛菀,喜歡的是文質彬彬清雅溫潤的少年,如年少時周容深那樣的。
看來人真的不可貌相。
當年看著很不靠譜的男人,卻是一心一意的情種。而那溫潤多情的少年,卻從來都是心思遊移難定。「其實……也沒有那麼煩的。」「陳進賢,對不起啊。」「你不要說對不起,薛菀。」
「陳進賢,你能不能把當年追我的話,再說一遍?」陳進賢似有點不自在,輕咳了咳,才有些彆彆扭扭的開「薛菀,我挺喜歡你的,能做我女朋友嗎?」昏暗的房間裏,他的眼睛仍是那樣亮。亮的讓人心軟。我揚起臉沖他笑了笑,輕輕親了他一下:「答應你了。」
27
周容深簽好字的離婚協議送來時。辛願的晚宴旗袍也做好了。我打了電話,和她約定時間來取。
辛願如約而來,隻是那雙見了人就彎著笑的眼瞳裏。卻蒙了一層霧靄一樣的愁緒。
她看著定做好的旗袍,愛珍地摸了摸。卻在抬頭看我的那一瞬,忽然就落了淚:
「對不起菀菀姐,我本來想要穿著這件旗袍參加晚宴,讓整個海城的名媛都見識一下你的設計有多棒,但是現在……」
她落著淚,卻又仰臉沖我一笑:「我不打算訂婚啦,所以,真的很抱歉,菀菀姐。」
「辛願,是出什麼事了嗎?」
我拉著她坐下來,遞給她紙巾,輕聲詢問。
辛願年紀還小,臉頰瑩潤粉嫩,眼淚落著,卻又強撐著笑的孩子氣:「宋清讓和那個追他七八年的女生……」她的笑終究還是掛不住,破碎了,消散了,到最後,那雙漂亮的杏眼也變的空洞。
「他明明很討厭她,很厭煩她的糾纏。」「他說她醜人多作怪,煩都煩死了。」
「好多次他當眾給她難堪,他們同學聚會上,就因為她裝醉往他懷裏倒,他還差點動了手。」
「可現在,那個女生得知他要訂婚就鬧著要自殺。」「他當時還在開會,不管不顧飆車到了她家裏……」
「他和她發生了關係。」
「他說,許好好說了,她這輩子就這一個心願,想做他的女人,如果不能如願,她就去死。」
「他實在沒辦法了,說,總不能看著她死吧。」
「他說就當被狗咬了,這件事徹底了斷,以後就清靜了,沒人打擾我們了。」
辛願緊緊抓著我的手,眼裏的淚像是斷了線的珠子砸在我手上:
「可是菀菀姐,真的討厭一個人,會和她上床嗎?」
我心疼得不行,緊緊抱住了她:「願願,你哭吧,哭出來就好了。」
「菀菀姐,我哭的已經夠多了,今天和你說完,我以後就不會再為他哭了。」「願願「菀菀姐,你要幸福啊,陳大哥他真的很愛很愛你,你真的好幸運。」
她說不哭了,果然就擦了眼淚,又開始笑。
我難受的不行,想要安慰,卻又知道,安慰的話再多也無用。
她總要靠自己走出來。
我看著辛願轉身離開。
她的背影纖弱卻又倔強。
我看著她,像是看到了曾經的我,不自禁的眼淚就掉了下來。
28
我和陳進賢結婚那天。
陳兮和沈良州專程從香港到海城參加我們的婚禮。我沒有邀請北京那邊的親朋。但卻也有人不請自來。
傅寒聲送了很多很貴重的新婚禮物。
他不說,其實我也知道,有一部分是周容深託他送的。
也許是顧及著陳兮和沈良州,傅寒聲沒有等到婚禮結束就先離開了。
新婚當天總是很忙亂的,我和陳進賢也沒能親自送他出去。
所以並不知道,等在婚禮現場外的那輛賓利裏。還坐著周容深。
29
「東西都送到了嗎?」
「送到了。」
「她說什麼了沒有?」
傅寒聲搖頭:「隻是道了謝。」周容深苦澀一笑,最後望了一眼那繁花似錦的所在:「回
吧。」
「我見到陳兮了。」「她已經有了身孕。」
「沈良州很體貼,將她照顧的特別好。」
傅寒聲又笑,笑意卻又帶著釋然:「我好像已經沒有當初聽說她結婚時那樣難受了。」
他拍了拍周容深的肩:「時間會磨平一切的,熬過去,慢慢就好了。」周容深沒有說話。
早在那個風雪飄飛的深夜,他看到開門出來的陳進賢。看到那一地淩亂糾纏的衣裙時,他就知道。這一生一世,他都無法與自己和解了。當初從陳進賢手中搶來的,如今完璧歸還。
真可謂是現世報。
3婚後第二年,我唯一的親人,哥哥薛崇心力衰竭,在睡夢中安然去世。
他曾是光風霽月的優秀青年,隻可惜生命最後那幾年,都困頓在床榻之間。
一身抱負沒有機會得以施展。
也許這樣的結果,於他來說,更是一種解脫。
同年,我的工作室擴容數倍,在海城已經嶄露頭角。次年,我檢查出身孕。竟是一對龍鳳雙胎。
陳進賢歡喜異常,竟落了淚。
沒有什麼比年少時的美夢成真更讓人滿足歡喜。
我抱緊他,在他耳邊輕聲道:「陳進賢,我們還有一輩子呢。」
在我人生不停下墜的那段時光裏。
是他託舉住我,成就了我。
而我能回以他的,是心無旁騖的愛和終生相伴。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