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薛崇無法接受自己下肢癱瘓的事實,尋了短見,差點沒搶救回來。
第三次,也就是上次在小金山,她哭著離開那次。
那次他之所以說話難聽,是因為,那天正好是秦桑的忌日。
他的心情實在是糟糕透頂,才會口不擇言。
可他怎麼都沒想到,薛菀竟會向他提了離婚。
她甚至已經準備好了離婚協議,簽好了字,寧願凈身出戶。
「容深,嫂子那邊還沒消息呢?」周容深吸了口煙,輕笑:「讓她作。」
「不過你也別太擔心,薛家現在這情況,她離開你,也撐不了幾天。」
「她大哥那邊可是個無底洞。」
這也是周容深篤定薛菀絕不敢真離婚的最重要原因。
薛菀和薛崇感情極深,她絕不可能一走了之,放下薛崇不管。
想到薛崇,周容深那顆原本稍有些浮躁不安的心,忽然就安定了下來。
他掐了煙,雲淡風輕道:「她出去吃點苦頭,碰碰壁,就會知道做周太太有多舒服。
「過兩天正好我們家老爺子過壽,你總要帶嫂子一起來吧。」「你就當給她個臺階,女人嘛,哄哄不就心軟了。」
好友說著,又歎了一聲道:
「你瞧瞧寒聲那邊,陳兮在香港跟沈良州好的蜜裏調油,寒聲這一年多什麼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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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容深落在欄杆上的手指,驀地攥緊了。
見他面上似有鬆動,好友乾脆拿過了他的手機,刷臉解鎖。
又調出薛菀的電話,直接撥號。
周容深沒有制止,也許他內心深處,是想要打這一通電話的。
隻可惜,電話撥出去,響起的卻是機械的女聲,「你好,您所撥打的號碼暫時無法接通……」很好,周容深忍不住冷笑了一聲。他被薛菀這個女人拉黑了。
09
好友有些意外,「也許是訊號不好,我再打一下試試。」「不用了。」
周容深冷著臉拿過手機,轉身往包廂走。可就在快走到門口的時候。他的手機忽然進來了新的電話。
「周先生,今天我去醫院看薛先生,可是醫院那邊說,薛先生昨天剛辦了出院手續。」
周容深的腳步倏地頓住了:「你說什麼。」薛崇一個癱瘓在床的人,誰給他辦的出院?
薛家早就倒了,七零八散。
薛菀如今隻剩下這一個至親。
所以,除了她,沒別的人。
可薛崇這樣的情況,中斷治療的話。根本活不了多久。
薛菀就為了和他鬧彆扭,連親大哥的生死都不顧了?「容深,出什麼事了?」
薛崇出院了。」
「不是吧?」好友大驚:「他現在這種狀況還能出院?」周容深面上沒什麼表情:「隨便,與我無關。」容深……」
「薛菀不是要和我離婚?」
周容深笑了笑:「所以,薛崇跟我還有什麼關係?」「不如想辦法聯繫一下嫂子,別當真鬧出人命了……」
周容深推門走進房間,語氣很冷:「誰都不準找她,誰找她,從今以後兄弟沒得做。」
1從醫院出來時,天色已晚。
見我下樓,原本靠在車邊的陳進賢立刻掐了煙。我腳步微頓,看向夜色沉鬱之中的他。那夜之後,我們之間的關係變的很微妙。大哥的事情是他幫的忙,錢也是他幫我墊付的。雖然我執意寫了欠條,想要將關係止步於此。但陳進賢顯然並不這樣想。
大哥轉院到海城之後,陳進賢就先帶我見了他的至交好
友。
與周容深的那些朋友不同。他們叫我薛菀,或者薛小姐。
雖是客氣禮貌的稱呼,但我卻能聽出其中的認真和尊重。
不像周容深的朋友,他們雖然叫我嫂子。但這些年,其實並未真的將我當作嫂子。
更何況,他們不知喊了多少女人嫂子。
「累不累?」陳進賢走到我面前:「請的護工和康復治療師都很專業很認真負責,你不用這樣事事親力親為。」「我就這一個親人了,這也是我現在唯一能為他做的。」陳進賢笑了笑,「專業的事,還是交給專業的人來做。」「薛菀,你有沒有想過,去做自己喜歡的事?」我有些怔怔,是啊,家裏出事,大哥又出事後。我整日忙的像個陀螺,全然沒有了自己的生活。曾經的愛好,夢想,都成了消散的夢。
「我看大哥離京之後狀態好像很不錯,你也可以試著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了。
「我能做什麼?」
我望著陳進賢,眼底卻帶著茫然:「這三年,我好像已經脫離了這個社會。」
「但從小學的東西很容易就能撿起來。薛菀,你可以繼續拉琴,還可以畫國畫辦展覽。」陳進賢望著我,眼底漸漸漾出笑來:
「甚至,你可以開一間自己的設計工作室,專門定制旗袍。」「你是我見過把旗袍穿的最美的女人。」
「我可以嗎?」
心底好像有什麼東西在蠢蠢欲動。陳進賢說的每一樣,都是我熱愛的。
可是小提琴和畫筆,我已經三年沒有碰過了。婚後我想過工作賺錢,但周容深卻不答應。
他仿佛打定了主意,要將我困在周家,永遠受制於他,仰他鼻息。
「為什麼不可以?」
陳進賢握住我的手,牽著我向前走:「至少我永遠都會給你託底。」
「可是我已經欠了你太多錢,陳進賢,這些愛好要發展成事業,每一樣都是燒錢的。」
「薛菀,我是生意人,在商言商,你很有潛力,投資你,我不會虧的。」
「你讓我想一想好不好?」「當然。」
陳進賢打開車門,護著我上了車:「但是現在,我想要帶你去做一件很重要的事。」
「什麼事?」「帶你去看海,遊泳,潛水。」
77
我倏然睜大了眼,臉上的血色飛快地抽離幹凈。無意識的,手指都開始劇烈顫慄。周容深喜歡的那個姑娘秦桑。家境普通,善良美麗。
我和周容深婚訊傳出後,她心情不好去海邊散心。潛水時出了意外,沒能救回來。秦桑死後,周容深對我態度驟變。而當時的我卻還傻傻地認為,清者自清。
我沒做過,問心無愧,真相總會水落石出。可偏見一旦根植入心,又怎麼可能輕易改變?秦桑的屍體搜救了三天才找回。
那天我也在。
那天周容深將我一個人扔在了珊瑚礁上。
直到開始漲潮,我才被安全員接到救生艇上帶走。自此之後,我就開始懼怕與大海有關的一切。「我不去,陳進賢,我害怕水……」
「菀菀。」
陳進賢低頭幫我系好安全帶,
複又看著我,眼神專注而又認真:「不要因為別人的錯來懲罰自己。」
「你沒錯,所以不必害怕。」
「你遊泳很棒,你很喜歡海,為什麼不去?」
我蒼白著臉,苦笑搖頭。
年輕時認為,我喜歡周容深,我們又有婚約,就該結婚成為夫妻。
他自己放棄秦桑,選擇和我結婚。所以我沒有錯。
但後來,那日日夜夜的煎熬和痛苦告訴我。
嫁給一個不愛自己心有所屬的男人,就是最大的錯。「菀菀,是他不敢背棄家族娶自己喜歡的女人,錯在他,不在你。」
陳進賢輕輕捧住我的臉,將我眼尾的濕痕抹去:「不要去承擔不屬於你的罪孽。」
「你要永遠愛自己最多,更多。」「大海那麼美,它也沒有錯,為什麼不去看它?」
12
陳進賢終究還是帶我去了海邊。
天大地大,海無邊無際,更顯出人類的渺小。他鼓勵我脫掉鞋子,跟他一起走入淺海中。海水有點涼,我的小腿隱隱有些抽筋。
可陳進賢的手溫熱有力,他支撐著我,堅不可摧的堡壘
一般。
我漸漸放鬆下來,拎著裙擺,開始踩踏小小的浪。陳進賢不知何時鬆開了我的手,而我竟沒有察覺。直到更大一些的浪卷來,我腳下一時不穩,差點摔倒。驚惶之下,我頻頻回頭尋他,下意識地喊他的名字:「陳進賢……」
「菀菀,我在。」
溫暖寬厚的大手,緊緊攥住了我的指尖。隨後裙擺濕透的我,被他擁入懷中。
那一瞬間,天地安靜,仿佛早已死去的靈魂。就此得到救贖。
13
第三天,陳進賢帶我去潛水。
我不敢去太深的海域,因此並未看到深海的美景。但這對於我來說,已經是天大的突破。最後一天,我們躺在甲板上曬太陽。我記不得是誰先主動吻了誰。但那個吻很綿長。很讓人,心動。
臨海的別墅可以吹到海風。
亦能聽到海浪拍打著巖礁的聲響。陳進賢哄著我喝了一點紅酒。
微醺的時候,他將我抱坐在露臺圍欄上。我對大海尚且心有餘悸。
又害怕這種置身高處身後沒有倚仗的感覺。
隻能緊緊摟著他的脖子,雙腿更是纏上了他緊窄的腰。他在我耳邊笑的聲音很輕:「菀菀,你怎麼在發抖?」「我害怕,圍欄很窄,我會掉下去的陳進賢……」「有我在,怎麼會讓你掉下去?」他低頭,輕輕吻我的耳。
那種酥癢的感覺,讓我整個後背到後頸,如細微的電流爬過一般。
暈眩而又沉淪。
「你再這樣,我就不理你了。」
我試圖推開他,他就很壞地佯裝鬆手。我嚇得失聲尖叫,隻能緊緊抱住他。「好了,我們回房間去。」
他笑聲低沉而又愉悅,輕易就將我抱了起來。
那天晚上是我們的第二次。我仍很緊張,從小我就最怕疼了。「菀菀。」
陳進賢俯下身,與我十指緊扣。
他的吻落在我的眉梢:「閉上眼,放輕鬆。」陳進賢……」
「我會好好愛你,菀菀。」
陳進賢英俊的眉眼間是純粹的真摯。
他的瞳仁很黑,望著我的時候,總有讓人心軟的亮光。
我沒有應聲,隻是依他所說,輕輕閉了眼。
落地窗外,海浪兇猛拍在巖礁上,碎成泡沫。
我感覺自己也像是漆黑海面上隨波逐流的一艘小船。被海浪衝撞,飄蕩在浪潮的頂端。
唯一的不同是,這艘小船,終會駛出風浪,駛向一個巨大而又溫暖的港灣。
14
周容深再一次從夢中驚醒時,時間已經是淩晨四點。
這是位於壹號院的別墅,他和薛菀的婚房。薛菀走那天,北京剛入冬。
而此時,已然落了第二場雪。方才的夢裏,周容深夢到了秦桑。
秦桑紅著眼問他:「周容深,你是不是快要把我忘記了?」
「你是不是,早就喜歡上薛菀了?」他緩緩坐起身,直到自己的情緒平復。
其實他很早就知道了,秦桑的死隻是意外,薛菀是無辜的。
也許他潛意識中已經預料到,他會對薛菀動心。
所以才會做出那樣荒唐的舉止,想要將這一切扼殺在搖籃中。
但事情終究還是不受控的脫軌。
薛菀這樣的女人,又有誰能真的絲毫不心動?就連他身邊的那些朋友,就連傅寒聲。
都曾不止一次說過,讓他忘記秦桑,好好和薛菀過。其實他也想過好好和她過的。
但在他有這個念頭的時候,薛菀的心已經覆上了一層不會融化的冰。
他喝醉回家時,她依然會照顧他。但卻會不露痕跡地避開他的觸碰。她不讓他吻她,不再和他同處一室。
甚至還特別溫柔地笑著問他,要不要給他的女朋友打電話。
就是這樣永遠好脾氣的她,卻在最後摔碎了他們的婚紗照。
簽下了凈身出戶的離婚協議。
15
周容深發現自己越來越失控,越來越不對勁了。
他開始在朋友聚會的歡樂場中失神。
他開始覺得家中的擺設食物都讓他覺得不舒服。明明一切都如薛菀在家時那樣有條不紊。
傭人保姆也都是按照著薛菀曾經吩咐的那樣做事。但一切就是全然不對了。
襯衫和領帶的搭配總是差強人意。
房間裏的濕度和溫度總沒有她在家時那樣舒服。
他甚至都忘記了,往年北京落雪時,薛菀給他準備的都是什麼衣服。
以至於連著兩場流感他都沒有躲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