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以前和你說的一樣,我已經。”
一瞬間,模糊的記憶中出現了徐舒音的臉。
在她跳完舞後,把她抱在懷裡,笑嘻嘻的逗她:“桃桃喜歡跳舞,以後去更大的舞臺好不好?”
“更大的舞臺有多大?”
“很大,比田野還大,比操場還大。”
聲音有些哽咽。
“我已經長大了。”
“我過得很好,等演出結束,胡老師說會帶我去更大的舞臺。”
“比田野還大,比操場還大。”
“我跳得很好,有歡呼聲,有掌聲。”
說到最後,她的聲音很輕。
像是風一吹,就輕輕地散了。
“你一定還沒看過我跳舞。”
夕陽傾瀉而下,融入大海。
昏黃的海浪打湿她白色的裙擺,翻飛的像白色的浪花。
她的腳步輕盈,那一年白色的堤壩尚未鋪上水泥,纖細的雙腿踩在尖銳的石頭灘上,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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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無一人的港口,風吹過海面,隻有日落與晚霞是她的燈光,被人類遺棄在沙灘上的破舊玩偶是她的觀眾,港口的白帆揚起,是風在歡呼。
世界那麼大,她那麼小。
小的隻有她揚起的白色裙擺。
像是要為世界跳一支最後的舞。
徐青桃好像不知道累,一遍一遍重復著已經排練了無數遍的舞蹈。
直到右耳的耳墜不知道什麼時候落在地上,她才緩緩地停下腳步。
愣愣地看了會兒,然後撿起它。
死死握在手裡,然後又抱在懷裡。
豆大的淚珠才毫無預兆的落在地上,消失在海裡,就像水融入水中。
徐青桃就這麼坐在堤壩上,聲嘶力竭的嚎啕大哭,她用力的擦幹眼淚,卻好像怎麼也擦不幹淨。
夕陽落下之後還會升起嗎。
太陽升起的時候,她會像泡沫一樣消失嗎。
徐青桃哭夠了,才慢慢站起身。
不知不覺平海的夜幕降臨時,天上沒有任何一顆星星。
她很累,麻木的走了幾步之後。
黑暗中,好像出現了一絲絲的火光。
一開始徐青桃還以為是自己的錯覺。
她用力的揉了下眼睛,接著更多的光點在黑暗中出現。
然後是某種東西騰空的聲音。
那光點在她的視線裡越來越高,越來越高,最後在夜空中綻放出璀璨的煙花。
先是一朵,然後是兩朵。
最後連綿成了一片,安靜的世界這一刻在她耳邊又重新吵鬧起來。
將她從死寂的海底拉回了人間。
徐青桃愣住,隻抬著頭,眼眸中倒映出滿天的煙火,幾乎快點亮了整個夜空。
為她的舞蹈,點燃了一場盛大的歡呼。
那是她這輩子跳得最後一支舞。
-
不知不覺,車又開到了平海。
老楊看了眼下車的徐青桃,猶豫了一下,還是老老實實把她的行程匯報給了陳時嶼。
吹了一路的冷風,其實徐青桃也冷靜的差不多了。
想想程嘉怡當著她的面說得那些鬼話,都不用動腦子都知道是在挑撥離間。
可盡管如此,徐青桃還是感覺到了一陣窒息。
她沒想到,原來安夏就是鴻川的千金。
當年在附中校慶的那一天,看到的就是他們一起參加畫展的照片。
徐青桃就這麼放空自己坐了一會兒。
直到手機聲嗡嗡震動起來,是個陌生的座機號碼。
一接上,對方就自報家門:“徐小姐是嗎,您好,我們是雲京派出所的,是這樣的,上回您報案提供線索的那個嫌疑人已經被我們抓到了,警方會依法贈與您五十萬的獎金……”
徐青桃都不知道自己怎麼聽完這段話的。
抓到嫌疑人,又拿到了五十萬獎金,按道理來說自己應該開心才對。
隻是好像,沒有什麼理由可以住在陳時嶼家裡了。
明知道程嘉怡在挑撥離間,可她的話卻反反復復出現在腦海中。
陳時嶼為了你已經把鴻川得罪透了。
你能給他帶來什麼啊。
你除了帶給他永無止境的麻煩,你能給他帶來什麼。
一瞬間,徐青桃感覺鼻尖一酸。
想說她其實也沒那麼差,雖然不是很有錢,但也在努力工作。
也沒有,真的那麼跟他不相配。
可是給自己找理由的時候,發現自己又沒錢沒房沒什麼地位,存款到現在都買不起雲京一個衛生間。
除了給陳時嶼帶來一堆麻煩之外,她好像,真的,太差勁了。
連和他在一起,都是為了氣宋嘉木。
她好像已經沒有勇氣,再厚顏無恥的賴在他身邊了。
明明前不久還在這裡說過,自己終於可以不是一個人了。
不知道在平海的港口坐了多久,徐青桃感覺自己冷靜了不少。
整理好情緒之後,打算回去再想跟陳時嶼的事情。
隻是沒想到一轉身,就看見一輛熟悉的賓利,停在老楊的車子旁邊。
陳時嶼就這麼站在車身邊上,不知道來了多久。
其實平時也沒少獨處時間。
但對上他視線的那一刻,徐青桃這時候卻覺得有些沉默。
可能是她自己做賊心虛,畢竟剛哭過的眼睛都還是腫的。
半晌,她開口:“你怎麼來了?”
說完就覺得自己說了句廢話,微博之夜鬧得那麼大,因為沒打開微博,也不知道她扇巴掌的事情上熱搜了沒,反正負責人肯定會第一時間通知陳時嶼。
再不濟,也有老楊這個胳膊肘往外拐的叛徒,天天通風報信。
再看邊上的車子時,老楊早就非常有眼力見的跑路了。
徐青桃:“……”
陳時嶼慢悠悠開口:“本來是聽說太太被欺負,來給太太撐腰的。”
徐青桃看了他一眼。
陳時嶼走過來:“但別人跟我說,我太太很神勇的扇了壞人一巴掌。”
他頓了頓:“我好像沒什麼用武之地?”
徐青桃有些哽住,下意識開口:“我也不是故意打人巴掌的。”
即便是到這個時候了,還是潛意識的維護了一下自己在他面前的小仙女人設:“其實我平時還是挺溫柔的。”
“嗯。”陳時嶼什麼都沒多問,隻說了句:“回家嗎?”
明明是很平靜的一句。
可是徐青桃卻紅了眼眶,好像偽裝了一晚上的不在乎和冷靜,在這一刻終於破防了。
應該說,在看到他的一瞬間。
所有的情緒都毫無預兆的爆發了。
回家。
她還有那個資格回家嗎。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開口的:“陳時嶼,你跟鴻川的合作是不是取消了。”
很輕,帶著一點沒察覺到的顫抖。
對方沉默了會兒,開口:“誰跟你說的。”
沒反駁。
那就是真的。
這一刻,徐青桃仿佛被什麼砸中,竟然有點天旋地轉的感覺。
有什麼東西轟然倒塌。
沉默就這麼驟然在兩人之間蔓延開。
死寂一般的感覺。
徐青桃想說點什麼岔開話題,卻覺得自己的聲音是從天外飄來的:“沒有誰說。不是要回家嗎,正好你來了,我想跟你說一件事。之前跟蹤我的嫌疑人好像已經找到了,派出所剛才給我打了電話,我想他既然都被抓住了。”
似乎用了很大的勇氣,才開口:“以後我還是回我自己家住吧。”
話音一落,周圍的溫度都冷下了幾度。
半晌才聽到陳時嶼掀了下眼皮,聽不出什麼語氣:“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徐青桃的指甲掐進了肉裡:“我們,要不然離婚吧。”
原本以為這兩個字說出來會很困難。
但說出口之後,徐青桃感覺自己心髒被什麼抽空了一樣。
情緒在這一刻終於失控了,連眼淚什麼都是掉下來的都不知道:“我一開始跟你結婚,就是為了氣宋嘉木。因為喜歡上你,很後悔高中就這麼跟你錯過了又厚顏無恥的賴在你身邊,我知道我真的很自私,在結婚後給你帶來了很多麻煩,就像程嘉怡說得那樣我隻是一直在榨幹你身上的利益來獲得我現在的成就,就像一個寄居在別人身上的吸血蟲一樣我真的不想變成這樣,不想在你眼中變成這樣。”
“我隻是。我隻是真的不想再讓自己這麼惡心下去了,我會連自己都看不起我自己。”
“但我真的很喜歡你。”
話說到後面,徐青桃已經泣不成聲,說得斷斷續續,眼淚怎麼擦都擦不幹淨。
程嘉怡的話歷歷在目,讓徐青桃再也無法自欺欺人的騙自己根本就不喜歡陳時嶼。
她真的很喜歡他。
那些學生時代還無法朦朧感知的愛意,那些重逢後每一秒都盛大的心動。
所以才會在放棄的這一刻感到格外的痛苦。
好像隨著自己長大,生命中並沒有什麼東西會因此發生改變,年少時放棄過的少年,此刻又不得不再一次的放棄了他。
四周隻剩下風聲。
安靜的可怕。
陳時嶼雖然沒說話,但徐青桃也能猜到。
她話都說得這份上了,好像也沒有可以挽回的餘地。
直到陳時嶼開口:“程嘉怡跟你說得就是這些?”
徐青桃抬頭,神情有些茫然,但想想好像就這些,於是乖乖地點頭。
補了一句:“怎麼了?”
陳時嶼抬眼:“沒什麼,覺得你一巴掌打少了。”
徐青桃:……………………???
看陳時嶼的表情好像不是在開玩笑的樣子,仿佛他要是在現場那就不是一個巴掌可以解決的問題了。
徐青桃莫名地又有些高興。
結果高興剛到一秒就罵自己不要犯賤。
好不容易說出離婚了,一會兒又舍不得他了。
“徐青桃,你聽好了。”陳時嶼忽然掐住她的臉頰,肉乎乎的,掐的她好痛:“利用我來氣宋嘉木隻能說明你眼光好,而我呢,確實可以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的吊打他。”
徐青桃這回眼淚汪汪是被他掐出來的了。
陳時嶼好像沒對她用過那麼重的力氣,還不放手,繼續道:“第二,我結婚是給自己娶個老婆,不是給自己娶個商業集團。不跟鴻川合作是因為我賺的錢要用來養你,不是去養一個垃圾的賠錢項目,懂?”
太痛了!!懂了懂了!!T.T!
徐青桃狂點頭。
“最後。”陳時嶼心情莫名地很好,終於松開了徐青桃:“我就知道你高中的時候對我有色心沒色膽。”
頓了下,他又上下打量她一眼:“不過這麼多年過去,還算有點長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