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江南亦有變。
去歲末,江南之主為自己的義子反殺篡奪。那個義子改了姓氏,變作了前魏的國姓,自稱是魏朝某帝的五世孫,以前魏宗室的名義復國稱帝,自稱大魏。
時人多稱其新魏,楚稱其偽魏。
後世史稱南魏。
如今南方,楚、魏、漢、閩幾大勢力割據。中間雜著一些小勢力。
這其中,楚、魏最強,皆在攻伐別方勢力,想一統南方。
晉國亂的消息傳來,楚正攻漢。楚帝北望許久,呢喃:“多好的機會啊。”
此時南方若是一統,高胖子已經稱臣於他,他可以借道襄陽,那麼是多麼好的揮兵北上的機會。
“可惜,可惜。”楚帝嘆息,“若我能年輕二十歲。”
但他的年紀沒什麼希望北上了。
隻能專注於眼前。
十一月,漢亡於楚。
魏國亦攻下了湖州、秀洲、杭州、明州、婺州、越州、衢州,即將統一東海沿岸。
幾方小勢力自知不敵,紛紛不是投楚,就是向魏稱臣。
南方漸由四分五裂,轉而向楚、魏爭霸發展。
九月時候,晉國的消息傳來,唐州的大家都在等著葉碎金說出她那個經典名句:X都X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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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葉碎金道:“不急,讓他們先打。”
晉國兵力太強,與其現在就衝上去,不若讓大公主和弟弟們先互相消耗一下。
大家:“嗯!”
眾人才“嗯”完,她說:“至於我們,反正晉國亂都亂了……”
來了,來了!這一句果然還是來了。
葉碎金道:“我們把關將軍拿下吧。唉,跟老關這麼熟了,還有點不太好意思。”
誰也沒看出來她哪不好意思了。她好意思得很。
關將軍鎮守大晉東南線。
葉碎金揮兵攻打申洲。
關將軍氣急敗壞,派了使者來罵:”咱們什麼關系!你想趁亂撿便宜,打哪裡不好,你來打我。你去打隋州啊!”
他卻不知道,隋州早在新魏復國之前,便已經被葉碎金拿下了。
如今葉碎金北面是晉國主力大軍混戰。
南面是很有實力的楚國。
那對比一下,西邊的老裴和東邊的老關……咳,當然是要打老關你。
葉碎金對使者痛心疾首地道:“我也是不忍心打的。你回去勸勸他,別在這裡傻杵著,是不是要斷炊了?不如跟了我吧,能吃飽飯。”
關將軍鎮守南線,他實際上算是邊軍了。
按說怎麼樣都不該虧邊軍的軍糧。奈何從老晉帝開始修皇城、皇陵那時候起,關將軍這邊就捉襟見肘的。
能拿到多少軍糧,全看他派去京城吵架的人嘴巴有多厲害。
好幾次都是找葉碎金買糧救急。後來幹脆一直維持著一個保底的量,持續從葉碎金那裡買糧。
這樣即便京城的王八玩意們又不做人,他這邊也不至於有亂。
現在,京城一亂,他這邊就斷糧了。緊跟著葉碎金翻臉無情,也斷了東輸的糧。
關將軍氣得倒仰。
葉碎金派使者去說:“你在這裡沒什麼意義,將來誰做皇帝,也不會記得你的好,不如選一邊,好歹混個從龍之功。”
關將軍回復:“我從個屁。丟了南線,將來誰做皇帝都饒不得我。”
不管過往有過什麼和諧的合作關系,終究大家的利益站在了對立面,該打還是得打。
葉碎金如今坐擁十一州,兵馬七萬,仍然親自掛帥。
葉四叔也勸過她:“讓三郎、赫連去。”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都覺得如今已經不是從前,能戰之將數十人,覺得葉碎金已經沒必要親自上戰場了。
畢竟隻要上戰場,就還是有危險的。
但葉碎金道:“叔,離我從戰陣上退下來,還早哩。”
“這是咱們頭一次和晉軍交手,我不親自試一試怎行。”
看那眼睛亮得,差點閃瞎葉四叔。
“行叭。”他知道勸不動侄女,這侄女就跟長在了馬上似的,“你去吧,我來坐鎮。”
回家不免嘟嘟囔囔。
誰不想打仗啊,他一杆長槍擱家裡都快生鏽了。手痒死了。
四夫人擰他:“不叫去還不好啦?三郎五郎在外頭,我這心裡多害怕啊。你要是再去。家裡可隻有女人啦!”
四叔哼哼唧唧,卻著實有點羨慕兒子們。
葉碎金明面上從唐州出兵,實際上從隋州兩路出兵,打了關將軍一個措手不及。
關將軍重點防的是唐州,不想側面受敵,大吃一驚,此時意識到葉碎金的情況與自己所知的不一樣,也已經來不及,便是匯報到京城裡也沒有人理。
昔日的合作者,終於兵戈相向。
正是世間常態。
第150章 形勢
關將軍一直以為, 葉碎金掌著兩個半州,大概八千到一萬兵馬,至多一萬二三。再多, 她的地盤就養不起了。他實在料不到, 如今葉碎金掌著七萬兵馬。
晉國的邊兵之重是在北邊, 防著拿了燕雲十六州的胡人南下。關將軍的東南線隻領著三萬兵馬。
葉碎金當然那也不可能七萬兵馬全出,她從兩路夾攻各出兩萬,攻四萬兵馬。
正面迎戰, 主要就是硬消耗。
但關將軍這邊士氣不行。
一是軍中傳言,又要挨餓了。
一是京城亂著, 腦袋頂上不知道到底誰是皇帝, 效忠於誰。
再說,效忠於一個讓他們挨餓的皇帝,多少有點強人所難。
打了兩個月,到過年的時候, 關將軍就感覺扛不住了。
他此時有些悔。因聽說京城與河東道的情況也不好,便是他此時都不知道效忠的是誰。
更重要的是因為他萬沒有想到葉碎金有這樣多的兵馬, 對他的消耗太大了。
這亂七八糟的世道,誰不想在手裡保留點兵馬。
隻他這人, 愛猶豫,猶豫著猶豫著,新年之後, 葉碎金不僅攻下了申州, 還一路追著關將軍打到了豫州的褒信。
關將軍行轅在颍州, 此時知道必須做個抉擇, 否則兩頭不討好, 既落不下未來給新帝的守衛邊疆的功勞, 又無法保存實力留待他日。
關將軍被迫又派去使者去葉碎金那裡講和。
葉碎金道:“兩軍交戰不斬來使,回去告訴他,我給過他機會的,他自己不要。”
除了至親之人,葉碎金並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給別人機會。
便是至親之人,大概有一有二,但也沒有三了。
葉碎金打下了豫州的吳房、朗山、汝陽、新蔡,又打下了颍州的沈丘、颍上、下蔡。五月關將軍在下蔡迎戰。葉碎金念著舊情,沒有親自去打他,派了段錦出戰。
翻了年,段錦算二十一了,已經及冠,完完全全是成年男子了。
段錦天生的軍事才華和葉碎金多年在他身上灌注的心血在這一戰中得到完美驗證。
下蔡之戰,段錦大破晉軍,擊殺了關將軍,俘虜晉軍八千餘人。
段錦過往以來因為年齡和出身,一直居於三郎和赫連響雲之下。這一戰,奠定了他在葉家軍中和三郎、赫連並列的地位。也奠定了他作為家將出身的嫡系領頭人的身份。
待他凱旋,回到葉碎金的行轅時,從葉碎金的眸中看到了從前不曾見過的目光。
他全甲在身,隻行半禮:“幸不辱命!”
果然是得這樣,他垂著頭想,果然是要成為有功勳的人,才會被她當成真正的男人來看。
葉碎金忙著挖晉國邊角的時候,裴澤也沒闲著。
年前六月,趙景文請命去梁州買糧。
裴澤其實是沒抱什麼期望的。因為這個問題他面對好多年了,在遇到葉碎金之前,一直就沒有解決成功。
九月,晉帝崩。十月,葉碎金把京城大亂的消息送過來:“我將東進,兄長何往?”
裴澤回了信給她:“我往關中。”
裴澤這一生以收復劍南道為人生目標。甚至這個目標他一個人完不成,得要裴定西甚至裴定西的兒子去完成。
梁州難打,便先放下。洋州堵著梁州的門戶,將來不管是他還是裴定西,遲早要打梁州。不能腹背受敵。他決定趁著晉國亂,打關中。
正整軍待發,趙景文從梁州回來了。
他帶回了四萬石糧食,驚了眾人,也驚了裴澤。
更讓人驚的是,這些糧食竟不是買的。
“梁州的沈家、馮家、毛家,獻糧四萬石與大人。”他說,“以後,這三家也願意向我們輸糧,隻要我裴家不倒,便長長久久。”
蜀地天府之國,於群山環繞中的盆地,盛產糧食。如今梁州為蜀國實控。外面是洋州堵著家門口,被裴澤佔領著。
王榮自然不許梁州向裴澤賣糧。
然而梁州也是產糧之地,不向外輸出,糧價在蜀國內部起不來。
大糧商早有不滿。
趙景文去了之後通過暗訪、打聽,對比糧價,便能猜到這情形。
想辦法與幾家接觸之後,選擇了這三家遊說。結成了同盟之後,再想辦法用銀子打通運糧出來的渠道。
梁州許多地方官員,都是從前陝地委派的,蜀國佔據了梁州,也並未大肆更換官員。
這幾家都是地頭蛇,蛇自有蛇路,打通了渠道,派了使者跟著趙景文來到房州。
這頭一期四萬石,算是三家的投名狀。
不光是為著賣糧賺銀子,也想多搭一條船,以後洪水滔天的時候,多一條路。
大家都曉得,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子裡。
換一個角度,從裴家這邊來說,也不止是能多一個買糧渠道的事。
這是在梁州楔下了釘子。
現在還淺,以後合作得深了,來日誰知道能起到什麼作用呢。
趙景文行禮,裴澤親自把臂將他扶起:“守慎辛苦了。”
趙景文毫不居功,隻一笑,道:“總算未讓嶽父失望。”
何止是不失望。
所有人都明白,裴家和葉家縱然關系再好,也不能這樣一直依賴葉家。趙景文實在是給裴澤找了一條退路。
裴澤怎能不器重他。
趙景文在裴澤麾下眾將中,打仗不是最厲害的,但他的腦子,眾人都是佩服的。
裴澤當即接納了梁州三家的投誠。
和他們談糧食買賣的依然是那批和蔣引蚨掰扯茶引的。
待糧食的事談妥,裴澤也整軍完畢,向關中進發。
河東道和中原腹地,老晉帝的兒子們和女婿互相打作了一團,四分五裂。
趁這時機,義兄妹倆一個向東一個向西北,各打各的地盤,一起挖大晉的牆角。
所以瞧,家族不睦,就是要被外人欺的。
段錦擊潰關將軍,打下颍州的時候,裴澤也拿下了京兆府。
京兆府原是前魏的京城,中期動亂後,因遷都而遺棄,改稱西京。偽梁時期改為京兆府,大晉沿用下來。
其實裴澤的正北方,是商州。但若打下商州,裴澤和葉碎金領地接壤的面積就更多了。
故而裴澤有意繞開了商州向西,給自己和葉碎金之間留了一個緩衝。
裴家和葉家當然不可能一輩子不爭,但肯定不是眼前。
遠遠不到那時候呢。
天下之大,又不是容不得他們兄妹共存。
除非,她想做天下共主。
她……想嗎?
不知道為何,裴澤在思考這件事的時候,嘴角不知不覺有了笑意。
除了俘虜的,葉碎金還收攏關將軍的潰兵,加起來統共有兩萬出頭。
把這些人收編後,葉碎金如今兵馬約有十萬。
好幾個降將都臉熟,大家臊眉耷眼地被繳了武器,看管著。
葉碎金去見他們。他們紛紛起身行禮:“葉大人。”
有兩個機靈的,直接喊:“大人。”
“都是熟人了。”葉碎金道,“給你們個機會。”
“如果不願意跟我,可以放你們還鄉。”
“如今大驸馬和新帝、齊王、吳王、秦王、趙王打得正熱鬧,你們學得文武藝是要賣於帝王家的。願意投哪個,便投哪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