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父親領兵在外。
太疼了,她哭喊:“趙郎!趙景文!”
也沒用, 丈夫也在外。
裴蓮害怕極了。
因女人生孩子是鬼門關。有些女人一輩子生十幾個, 有些年紀輕輕, 生不下來人就沒了。
赫連響雲的妻子就是生孩子沒的。
赫連飛羽說的。
裴蓮最後大叫:“定西!裴定西!裴定西!”
她叫得悽厲,伴著一聲聲的呼痛的慘叫,在外面聽著瘆人。
裴定西聽得心驚肉跳, 喊一聲:“姐!”
拔腳就往裡面衝。
眾人當然得攔他,產房不利男子, 尤其裴定西在裴家這麼金貴。
“讓開!”
“血怎麼了!我們裴家的人還怕血不成!”
“讓開!父親把姐姐託給我了!”
“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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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定西到底是進來了, 衣襟都松了,冠子也歪了。
“姐!我在呢!”他進來捉住了裴蓮的手。
好在裴澤講究。房州雖不算富庶,他供給裴蓮的卻肯定是他能給的最好的生活。
布幔從床架頂垂下,遮住了裴蓮的下半身。穩婆在布幔的那一側。
裴定西在這一頭, 也看不見那邊。
裴蓮哭了。
她頭發湿得一绺一绺的貼在臉上,緊緊抓著裴定西的小手:“我疼死了, 我要死了!”
“沒有沒有!”裴定西慌亂安慰她,“快了, 生完就不疼了。真的!我問過的!”
“小郎!小郎!”婦人們覺得不妥。怕將來裴澤責備,都勸裴定西出去。
裴蓮指甲都摳進他的肉裡:“你別走!”
裴定西道:“你別怕!我不走!”
姐弟倆誰都不放手。
這一刻,裴蓮是感受到了血脈之親的。
裴定西到底是和她血脈相連。若沒了裴澤, 他就是她最親的人。
但是隨著劇痛, 嬰兒誕生。
“是男孩!”房中響起了一片欣喜之聲, “恭喜大娘!恭喜小郎!”
“恭喜恭喜!”
“喜得麟兒!”
那孩子被擦洗幹淨, 裹好了, 送到了裴蓮身前:“大娘快看看, 這眉眼多好看,又像大人,又像趙將軍。”
裴蓮虛弱看去,真的覺得這孩子正如大家所說,既像裴澤,又像趙景文。
裴蓮隻看看,便昏睡了過去。
“姐姐沒事吧?”裴定西十分擔心。
“沒事,沒事。要給大娘清潔一下,小郎先出去。”
婦人們將裴定西請出去,婢女們幫裴蓮解開衣裳,七手八腳地幫她清理起來。
裴蓮再醒過來,頭發已經包好,身上已經幹淨了。
喝了燕窩粥,人恢復了些精神。
裴定西進來,高興地道:“你可算醒了。你們兩個都睡得呼呼的。”
奶娘抱了孩子進來給她:“吃得可好了。大娘快抱抱。”
裴定西道:“他睡起來,我捅他臉,他也不醒。”
大家都笑。
裴蓮接過自己的兒子。
抱進懷裡的一剎那,就生出了奇異的感覺。
這個孩子,來自她的身體。
這孩子才是世間與她最親近的血脈。
比父親更親!比弟弟更親!
“叫睿是吧?”裴定西問。
普通人家一般不會這麼早就給孩子起大號,通常都是等立住了之後再起。
先起個小名喚著。
但裴家血脈真的太單薄了。所以雖然是外孫,裴澤還是早早地就給這孩子起了名字——男女各一。
外祖父賜名,是為重視與疼愛,趙景文欣然接受。
男孩的話,就叫趙睿。
這個趙睿與前世的趙睿出生的時間不一樣。
其實連葉碎金都不知道,這個趙睿到底還是不是那個趙睿。
這個事,除了老天爺,誰知道呢。
但裴蓮,一如上輩子,在做了母親之後,就發生了奇異的變化——甚至對男人的迷戀都退去了很多,更多的愛從趙睿出生的一刻開始,就轉移到了他的身上。
不管他是哪一個趙睿,都是裴蓮最重要的趙睿。
裴蓮經由婚姻,完成了從女兒到妻子的轉變;經由生育,完成了從妻子到母親的進化。
她輕輕拍著趙睿,盼著趙景文和裴澤安全歸來,幸福地笑了。
襄州。樊城。
樊城守將恨恨一拳捶在箭垛。
“竟真不救!”
“竟疑我至此!”
“明明我什麼都沒做!”
人吶,真是很容易欺人也自欺。
有時候說得多了,真的連自己都信了。
趙景文心道,要不是你早就做一堆事,我怎可能說得動襄陽。
但樊城守將如今覺得自己真真可憐,一片丹心喂了狗,是完完全全的受害人。
如此,與襄陽撕破臉,脫離高氏,就毫無心理負擔了。
這種心態的轉變過程,趙景文懂。
襄陽城。
斥候回報:“是佯攻!城上城下都在做戲!並不曾真的攻城,隻擺擺樣子。從城上‘摔’下來的像是稻草扎的假人。”
襄陽城守將氣炸了:“王八羔子!我早就看出來他有異心!”
去年收到的稅錢都不對,定是樊城在搞鬼。
“來人,往荊州報信!樊城反了!”
襄陽不來救,這場“攻城”就偃旗息鼓了。
隔著江,兩邊都氣得不輕。
趙景文趁機遊說樊城:“共謀襄陽,此七省通衢之地,南船北馬,其利巨大。”
然而樊城隻打哈哈,不給準話。
趙景文也不是真的要跟他一起謀襄陽,都知道,隻要襄陽緊閉城門不出,就謀不動。
但他依然表現得十分積極,“遊說”樊城與他合兵打襄陽。
樊城敷衍:“他雖不仁,我不能不義,不好撕破臉。”
最後,他無法拒絕趙景文,隻好支援了他一些糧草和攻城器械:“你先打,我先看看,你若是能把他逼出城,我就出兵幫你打。”
出兵是不大可能出兵的,更想看房州和襄陽互相廝殺。
但至此,裴澤要趙景文做到的事,趙景文達成了。裴澤要的,不過就是樊城不助襄陽,不讓他腹背受敵。
第二日,裴家軍開始攻襄陽。
當然也隻是做做樣子。但這樣也夠襄陽生氣的了:“哇呀呀,好個賊廝!昨日還是同僚,今日就反水引賊打我是吧!”
“虧得我昨日沒有上當!否則說不定叫這賊廝賺去我一顆大好頭顱,冤死我!”
下邊將領來報:“未見樊城兵,都是旁人家的兵。”
襄陽守將道:“我想著他也沒這麼傻。城下如何了?”
將領答道:“普普通通,不足為懼。”
這攻城的力度於襄陽實在不算什麼,甚至有點軟腳蝦。
“讓我看看這個不自量力的大傻子。”襄陽守將道,“房州的誰家來著。活傻子。”
趙景文往襄陽“告密”說的是樊城勾結了房州。擱在襄陽守將心裡,就覺得是房州這家被樊城忽悠了,傻呵呵地被樊城拿來當槍使。
守將親自看了。
房州的傻子實在不足為懼,軟得厲害。
他觀察了一陣,道:“我瞅著,這個裴家也不是很盡力。大概也沒那麼傻。”
“不怕。叫他們攻。”他道,“這點人一百年能攻下來,老子跟他姓。”
裴澤沒有親自攻城,他正與葉碎金告別。
“你去吧。這裡有我。”他道。
葉碎金道:“若損耗太大就放船。”
裴澤卻道:“他們水軍走得比你陸路快,我給你撐著,叫他們追不上你。”
葉碎金笑了。
“兄長保重。”她道,“我去了。”
裴澤目送她上馬。
八千人的隊伍浩浩蕩蕩。
周邊水路、陸路都在襄陽的輻射之下,裴澤的責任,就是擋住襄陽,讓葉碎金順利南下。
裴家攻城攻了三日,雷聲大,雨點小。
攻城的兵其實是裴澤新徵的兵。襄陽城是攻不下的,當然不能讓裴家的精兵折損在城下。
樊城得到的匯報便是:“不咋樣。比佯攻咱們也就強一點點。”
樊城守將罵道:“我就知道姓趙的就是想賺我的兵力去替他打襄陽。得虧我沒上這個當。”
又有些心疼給出去的那些糧草和器械,道:“讓他們打,咱們正好做事。”
做什麼事呢,走私。
何謂走私?
凡是不給襄陽交稅的,都是走私。
不隻走私,甚至樊城兵還趁亂假扮盜匪,打劫過往商隊。
就這樣,樊城守將還覺得是“襄陽先負我”。
十分的心安理得。
襄陽守將在城上打了個哈欠。
軟腳裴家的攻城實在沒什麼好看,他在城上督戰了三天,都倦了。
這時,卻有軍情來報。
裴澤攻襄陽,葉碎金南下。
段錦十分為地勢所震驚。
因雖然從輿圖上知道哪裡有山哪裡有水,可他在鄧州唐州都看慣了遠處的地線與天線合二為一的景色。
在房州均州已經覺得山夠多了,不想往南行來,山這樣多,形狀還不一樣。
山川和江流相夾,又有了峽與谷。大自然鬼斧神工,令人驚嘆。
一一地都和兵書裡講的合上了。
他轉眼,看到葉碎金正眯眼望向遠方某處。
他也眺望。片刻後道:“那裡,如果是我,就建個堡壘,至少也得安個軍寨。”
葉碎金道:“正是。斥候可來回報了?”
才問到,前面探路的斥候便回來了。
果然前面有軍寨。
“阿錦。”葉碎金下令,“去拔了。
段錦領命,旋風一樣帶著隊伍夾馬前去。
襄陽守將收到了軍報,有支隊伍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