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嘖。”葉四叔又問,“對了,你八嬸娘家呢?”
因葉四叔和葉八叔是同胞親兄弟。五叔七叔同他們兩個是堂兄弟。自然親兄弟更親。
八叔現在不在比陽,在延岑城籌備造船的事呢,四叔就得多問一句。
“八嬸家也無事。”葉碎金稱贊,“叔爺爺真是講究人。”
“但還是要跟他們說一說。”她道,“最怕他們自己本來行得正坐得端,卻有那等險惡小人盯著你家,見你家發達了,或撺掇引誘,或幹脆做局構陷,總之壞人家事的,不提防不行。”
葉三郎頷首:“對,我去跟五郎說,都給嶽家說一聲。”
三郎去了。
四叔卻還不走。
他問:“這次要見血的吧?”
葉碎金冷笑:“不因為姓葉就有免死金牌。”
四叔問:“哪一房啊?”
葉碎金道:“忠遠堂。”
四叔抱胸:“果然。”
葉敬儀便出自忠遠堂。
他是葉家旁支子弟第一個出仕的,從白身至縣令,堪稱是一步登天。
可以說,因為有葉敬儀,忠遠堂是葉氏家族中除了本家之外最有臉的一支了。堂中有這麼一個出頭的子弟,必有人要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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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情合理。
但葉四叔不走,是還有另外的事要問葉碎金。
他抱著胸,體格十分魁梧,站在書桌前,影子幾乎都要把葉碎金籠罩了。
“十二娘,”他盯著葉碎金問,“是真的去看她老師去了嗎?”
……
書房安靜了片刻。
葉碎金:“昂。”
第111章 立斬
“昂什麼昂!”葉四叔惱火, “我就知道!”
到底是親爹,他一聽到鄧州的事,第一個就想到了十二娘。
立刻知道不對了。
袁令去做這樣的大事, 葉碎金怎可能讓十二娘“順路”搭他的隊伍過去。
必有貓膩!
果然!
打小就帶著三郎五郎上房揭瓦, 下塘撈鱉。
如今, 竟還拐帶他小女兒去做亂七八糟的事。
“你就不怕嚇著她!十二是個妮兒!”葉四叔氣死了,“讓她知道這些事做什麼。”
葉碎金搓搓額角:“她要是嚇著了,早跑回來了。她不回來就是沒事。”
葉四叔看著桌上厚厚一沓子紙:“這是袁令的信吧?有沒有提到十二……”
他伸出手去。
葉碎金眼疾手快, 搶先按住了,不動聲色地摟進抽屜裡:“沒有。她是跟去看熱鬧而已。袁令怎會讓她有事。再說了, 二寶跟著呢。二寶叔你是知道的, 靠得住的。”
肯定是有什麼瞞著他。從小就是這樣。
葉四叔哼哼,留給葉碎金一個警告的眼神兒,悻悻而去。
葉碎金籲了口氣,重又把袁令的信件都拿出來。
哗啦啦又翻了一遍。
小十二……你還好嗎?
又過了一個時辰, 四郎又來了。
他的面色有些白,但很冷靜。比上一次過來的時候冷靜多了。
“給我吧。”他說。
聲音微啞。
葉碎金看了他一會, 拉開抽屜,把那張休書拿了出來。
四郎籤字畫押, 休了佟月娘。
葉碎金問:“她幹了什麼?”
四郎沉默很久,才說話。
“為逼我救她爹,她抱著妞妞跳了池塘。”他道, ”想嚇唬我。”
葉碎金的心口緊了起來, 有不祥的預感。
四郎道:“她救起來了。”
葉碎金看著他。
他道:“妞妞沒救過來。”
妞妞上輩子長大了的。
那時候幾個孩子一起染了時疫, 三郎的孩子都沒挺過來, 但妞妞挺過來了。
四郎後來也戰亡了, 葉碎金給妞妞置辦了厚厚的嫁妝, 把她好好發嫁了。
月娘也依然是四郎的遺孀。
那張休書,其實是葉碎金用來嚇唬四郎和月娘的。
但今生……
葉碎金握著下巴。
今生許多事變了。
她告誡自己,前世隻能做參考,不能做依賴。
而四郎回到家裡,家裡比他剛才離開的時候更混亂了。
月娘自缢了。
五夫人在哭,先失了孫女,又失了兒媳。
葉五叔沉默不說話,直到看到四郎回來才站起來。
“你去看她一眼吧。”他說,“已經叫人上街去找乞丐去了。”
自缢而亡的人不吉,自家人不能去動。一般都是花錢找街上的乞丐去給抱下來。
四郎進了房中,看到月娘懸在梁上,身體隨風微晃。
“不用,我來吧。”四郎說。
葉五叔嘴唇動動。
五夫人停了哭泣,想阻止:“你別,你別……”
但她阻止不了,四郎已經將月娘抱下來,安置在床上。
他看了她很久,從懷裡掏出一張紙撕掉,扔在了地上。
葉五叔知道那是什麼。
四郎是決定休妻,才去找葉碎金的。
“就這樣吧。”四郎說,“不休了。若休了她,魂都沒個歸處。妞妞上哪裡去找她。”
若休了,月娘既進不了佟家的祖墳,也進不了葉家的祖墳。
以時人的眼光來看,便是孤魂野鬼了,十分可憐。
“我知道她悔了。”
“她一定後悔不該聽她哥的話。”
月娘最愛妞妞了,如何想得出抱著妞妞跳池塘的法子?
自然是他那舅兄撺掇的。
大概以為家裡僕人多,動靜大,很快會被救上來。風險可控。
可妞妞嗆水沒嗆好。
她一口水嗆下去,口鼻之中就出了血。
這種的,沒法救。
一口水便嗆死了。
四郎握住了腰後的刀柄。
“她哥呢?”他問。
“跑了!”葉五叔怒道,“鱉孫!我一眼沒看著,他跑了。”
四郎一直沒放開刀柄。
“殺吧。”他垂著眼,“佟家該殺。”
這幾日,鄧州的消息陸續過來。比陽很多人坐不住,必是要來葉碎金面前來煩她的。
葉碎金不見這些人,直接帶著赫連叔侄去了唐北堡。
赫連響雲看輿圖上唐北堡的位置,就問她:“你在這裡屯兵?你想做什麼?”
唐北堡和比陽,成犄角之勢,指著京城。
“以防萬一呀。”葉碎金說,“萬一皇帝想對我動手呢。前魏之亡,可跟節度使們脫不了幹系。萬一這位陛下想大刀闊斧地革除這種弊端呢?”
倒不是假話。
前魏之亡,自然有中央糜敗的緣故,但節度使們的割據,直接加速了它的滅亡。
葉碎金做皇後的時候,便一直和趙景文琢磨怎麼將權利集中在中央而非地方。
這肯定是每個皇帝都想做的。
赫連響雲道:“皇帝老了,忙著修皇城和皇陵呢。”
“有點早。”葉碎金道,“不過修就修吧,用不用得上的,他修了,後面的人就省力氣了。”
確實,因為晉帝時期大修過,所以後來她和趙景文便不用大興土木了,稍稍修繕就挺好用的。
什麼叫“用得上用不上”,什麼叫“後面的”。赫連響雲嘴角都忍不住抽了抽。
待到了唐北堡,看見了那五百匹戰馬,赫連飛羽就瘋了。
他一鞭子抽在自己的馬臀上,離弦的箭一般就竄進了馬群裡,跟著群馬飛馳。
眾人眼看著他站起來,直接從自己的馬上跳到了沒有馬鞍的涼州馬上。拽著馬鬃想控制烈馬。
烈馬長嘶,人立,卻叫他緊緊夾住,甩不下來。
葉碎金喚了馬奴們到跟前。
馬奴們的漢話比一個月前流利了,認真地匯報有多少母馬已經受孕,隔離出來單獨照料,又什麼時候生產,以及多少馬正在準備配種。
赫連響雲聽完匯報,忽然與他們講起胡語。
種族駁雜,語言也駁雜。十個奴隸中有三個是可以與他流利溝通的。
他們交談了一番,赫連響雲對葉碎金說:“這幾個不錯。”
“正是。”葉碎金也很滿意。
關將軍做生意很有幾分信義。
“如何?”她問他,“能不能給我帶出一支騎兵營?”
葉碎金對“騎兵”的要求是很高的。現在葉家軍中騎兵,其實在她眼裡隻是“騎馬的步兵”罷了。
真正的騎兵不是騎個馬就算是騎兵的。
奈何許多條件受限。
但如今,最最基本的條件——馬,已經初步解決。隻待給她幾年時間,好好繁育、訓練。
赫連響雲的眼睛很亮。
“給我人,給我馬,給我糧草。”他承諾,“能。”
但他頓了頓,問:“我們有鐵嗎?”
他已知葉碎金有糧,有人,也有了馬。
但他觀察到葉家軍的甲以皮甲為主。並且甲的數量還受限著。
她可能沒有鐵。
葉碎金道:“總比老裴那兒破衣拉撒的強吧?”
赫連響雲道:“所以他地盤始終擴張不了。”
裴澤那裡的條件就更有限了,有限到嚴笑他們看葉家軍什麼都覺得奢侈,過分。
葉碎金恨恨道:“我會想辦法的。”
赫連響雲點頭。
地盤是葉碎金的地盤,軍隊是葉碎金的軍隊。所以怎麼想辦法,想什麼辦法,是葉碎金的事。
赫連響雲不操心。
一個結構中最穩定的,就是大家各司其職。
赫連飛羽騎著沒有鞍的涼州戰馬飛馳過來,急勒,戰馬人立嘶鳴,停住。
“是涼州馬!”赫連飛羽太快活了,“叔,是涼州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