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不僅依水,還處在群山環繞中。
基本上,騎兵在這裡無法發揮太大的作用。駝人還是可以的,但想像平地那樣發起猛烈的衝擊性攻擊是做不到的。
這也是葉碎金主動提議要助裴澤平定房州的主要原因——
在裴家軍的陪伴下來適應這種環境,總勝過將來這些平原兵獨自去探索。
葉家裴家合兵,竹山打了六日的時候,東南向忽有支隊伍一聲不響地加入了戰鬥。
裴澤得到了稟報,問:“誰帶的隊?”
眾人位置,皆有分配。難道有人不遵軍令?
斥候道:“是咱們的服色,旗幟上是一個‘趙’字。”
斥候也困惑,因為這次的將領中並沒有姓趙的。
但裴澤和葉碎金一聽,便對視了一眼。
裴澤皺眉:“難道是他?”
葉碎金道:“必然是他。”
裴澤問:“你這麼肯定?”
“我雖然沒問,但其實這兩個月一直在想,你到底是怎麼樣把他留在家裡,讓他乖乖聽話,不跟出來搗亂的。”葉碎金道,“既他都來了,便告訴我吧,別讓我心裡怪痒痒的。”
裴澤道:“沒什麼。隻將他的人獨立一營。”
葉碎金含笑點頭:“有效,但不會一直有效。他會想辦法破局。他就是這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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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澤不再說話。
戰鬥依然激烈。
待鳴金收兵,各營歸來,多出來的人馬果然是趙景文。
他下馬便單膝跪下:“嶽父。”
裴澤問:“你怎麼來了?”
趙景文道:“父親離家時間太長,蓮娘漸漸無法安睡,常做噩夢。她是不能離開父親身邊太久的。”
葉碎金能感覺到,裴澤一下子就沉默了。
前世,裴蓮就是裴澤的軟肋。今生也還是。
趙景文餘光已經看到葉碎金就在旁邊,他強迫自己的目光專注在裴澤身上。
他道:“是蓮娘一定讓我來的。”
戰場上沒有那麼多矯情。
他來都來了,裴澤也不會再把他趕回去。
裴澤道:“知道了,歸隊吧。”
趙景文終於起身,才看了葉碎金一眼。
夕陽中,葉碎金似笑非笑。
她的目光讓他無所遁形。趙景文垂下眼來避開了。
他走到裴家將領這一側,嚴笑等人都沒動,他便很自覺地站在了末位。
而對面,許多道惡狠狠的目光射過來,正是葉家的男人們對他怒目而視。
趙景文視而不見。
反倒是嚴笑等人,莫名地尷尬了起來。
媽的,因為趙景文現在是裴家的人了。他幹的破事,就得裴家的人一起扛。
搞得他們忽然沒臉面對葉家人了。
戰況不因趙景文的到來而發生什麼大變化,該怎樣,還是怎樣。
說正事的時候,大家都盡力當作這個人不存在,以免影響了心情。
但到了夜裡,趙景文的帳子附近卻空空的。夜裡本該有巡邏的士卒,也不知道怎麼地瞧不見了,好像繞道了似的。
黑燈瞎火中,有幾個人影摸進了趙景文的軍帳。
軍中自有軍法,其中私自鬥毆一項也屬於違紀。
所以揍人的不出聲,悶頭狠揍。
挨揍的也不出聲,咬牙硬扛。
隻有悶哼聲響起。
拳拳到肉。
躲起來的巡邏兵動了動耳朵,假裝什麼都沒聽到。
裴家的年輕人則偷偷摸摸聚在了嚴笑的帳子裡,開了盤口,賭葉家去了幾個人,誰去了,誰沒去。
這個夜晚,安靜又熱鬧。
第93章 竹山
趙景文知道這一頓打遲早得挨。
這等婚姻事的糾紛, 舅子們打女婿一頓是逃不掉的。狠一點的還要把女兒和嫁妝都拉走,隻把孩子丟給男人。
除非趙景文一輩子不與葉家人碰面了,否則遲早得挨。
他跟葉碎金之間沒有銀錢嫁妝上的糾紛, 一頓打挨過去, 這事就算徹底結束了。
他早就有心理準備。
第二日他鼻青臉腫的, 也照樣露面了。每個人都仿佛看見了,又仿佛沒看見。
他人既來了,帶了三百人來。裴澤也不浪費, 把他編進了隊伍,統一調度。
但整兵時, 趙景文還是震撼了。
葉家軍。
葉家軍什麼時候變成了這樣?這樣的氣勢, 這樣的規模?
尤記得,當初發兵去打杜金忠,八百人已經氣勢如虹,叫人振奮。
可眼前與當時一比, 又如脫胎換骨。
而這一切,發生在他不知道的時候。
趙景文看著葉家軍, 呆若木雞。
嚴笑等人看他,眼神詭異。
說實話, 裴蓮的確是個美人。且她的父親多少佔據一地,手裡有兵。於這亂世中,也算有點力量。
若自己一窮二白, 遇到了。高攀的心不能說就不對, 就鄙夷。
但, 這個前提是, 你不能已經擁有了葉碎金那樣的妻子。
那可是葉碎金。
嚴笑這些人都是將才, 但裴澤和葉碎金是帥才。
此二者之間, 還有一條鴻溝。越是出色的將領越能理解。
所以葉家郎君們敬佩裴澤,同樣裴家將領們亦敬佩葉碎金。
若從婚姻角度去看,她更是美得奪人眼目,是那種叫男人一看就容易移不開眼的類型。
她坐擁二州,指揮六千兵卒。
而且很顯然,她還很會治理。據嚴笑描述,鄧州、唐州都很繁榮。
這麼大的身家!有人居然不要她,轉而去要了裴蓮。
咳,也不是看不起自家的大娘哈,但人說話得憑著良心。
所以誰也沒法昧著良心說,趙景文做了個聰明絕頂的、審時度勢的、讓人拍案贊嘆的選擇。
是吧。
所以你說趙景文的腦子是不是有點,咳,那啥,咳。
按下趙景文復雜的內心且不說,竹山已經打了六七日,還未攻下來,裴葉聯軍還是要繼續衝。
趙景文被編入裴家軍。
裴澤也有心想看看他領兵打仗的能力。趙景文有小心思肯定是真的,但不管怎麼說,已經是他女婿。
也晾了他一段時間了,終究不可能一輩子不用他。
隻不過,這人心思太多,裴澤怎樣都不會像以前對赫連響雲那樣倚重,那樣報以信任和期望的。
但讓人意想不到的是,趙景文在戰場上,竟憑著一己之力,扭轉了眾人對他的印象。
也不是說所有人都意想不到。
葉碎金當然能想到,趙景文的千人千面她都見過,也包括他在戰場的表現。
終究他們兩個人也曾背靠背,互託過性命。
葉家人也不覺得稀奇,趙景文以前也打過方城,他的能力,葉家人從來沒有否認過。
但整個裴家上下,對他的印象都好了很多。
是個在戰場上敢拼敢衝不畏死的人。
對當兵的人來說,首先一個悍不畏死,已經足以令許多人服氣。
包括裴澤,收兵的時候也對趙景文點了點頭,道:“你的人還得再練練。”
男女事上德行差了點。但天下男人這種德行的多的是,也不多他一個。通常在事不關己的時候,男人都能笑罵一句“缺德”。隻有落到自家身上,真實損害了自家利益的時候,男人才能收起共情,勃然大怒。
趙景文才幹和能力還是有的,裴澤當初擇婿也沒那麼眼瞎。
趙景文恭敬地道:“收編的時間還短,也是第一次打這樣的硬仗,還望嶽父多多指點。”
裴澤點點頭,沒再說什麼。
無視了趙景文臉上的淤青。
葉碎金打馬過來。
雖全副披掛著,體型依然是比男人要纖細一些。
用裴家一群男人的說法:俊!
她臉頰上沾著一些迸濺的血,好像白雪裡點點紅梅。
和九曲槍的紅櫻呼應著。
美而有力。
趙景文的目光沒能及時移開。直到裴澤淡淡看了他一眼。
他迅速低下頭去。
比起他,旁人可自由多了,嚴笑很狗腿地過去幫葉碎金牽馬,葉碎金下馬:“裴公,他們今天打得有些收斂,晚上我們得布防。”
葉碎金在戰場的經驗豐富和敏銳,已經不是第一次令裴澤感受到了。
他點頭:“我亦如是想。”
因都還沒卸甲,兩個人快速溝通了幾句,葉碎金上馬回自己軍帳去了。
嚴笑望著她颯爽的背影叉腰:“哎呀,哎呀~”
待大家都卸了甲,換了幹衣,用了飯,又聚一堂。安排晚上布防的事。
分派完了,各自散去。
幾個年輕人找個空地扎堆。
段錦道:“我?我沒去。”
頓時好幾個人哀嚎。
嚴笑開心死了:“記下來,記下來。回去再算賬。”
有人惱道:“你不是葉大人貼身第一親衛嗎?你怎麼能不去。”
害得他輸錢了。
十郎氣道:“我喊他了,他不去。”
段錦氣定神闲道:“打糟心女婿,是舅子的事。我不是舅子。主人也沒命我去揍他。”
十郎道:“你越來越無趣了。”
段錦笑而不語。
嚴笑還挺喜歡段錦的。
段錦雖然隻比十郎大半歲,可給人的印象完全不一樣。
他在葉碎金身邊,一看也是栽培和倚重的重點人物。
在戰場上也野得很,甚得嚴笑的意。連裴澤都贊過他:“是個好苗子。”
說起這個,嚴笑道:“趙景文看著也還行。”
葉家郎君們齊齊哼了一聲,卻沒否認。
段錦正色道:“趙景文本事是有的。”
他以前心裡常給趙景文扎小人,現在卻深受葉碎金影響,能正視對手的長處。
且趙景文若一點本事都沒有,顯得葉碎金都掉價了。
趙景文當然還是有本事的,他隻是在人生選擇中,走了他想走的路,做了他自己的選擇。
嚴笑等人點點頭。
夜裡,果然敵人夜襲。
裴趙聯軍早有準備。甚至挖好了陷阱。
廝殺中驅趕著敵人,一陷落就是一片。哀嚎慘叫聲在坑底響起。
葉碎金可高興了:“這些都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