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葉家,說一句天時地利人和佔全了,不為過。
時政亂時崛起,此是天時。
本鄉本土發家,此是地利。
家族丁口繁盛,此是人和。
比這更重要的是,葉家竟摒棄了男女之見,選擇了葉碎金這個女子為掌舵人。
近來接觸,裴澤常從葉碎金這個年輕女子的身上,看到自己父親的影子。
那些決策力,洞察力,或許是天生,但能感受得到的老道是從哪裡來的?
那得是像他的父親那樣有著多年治理的經驗,才積累提升而來的。
葉碎金當前的目標是均州,那下一個目標呢?
她絕不會僅僅得到一個均州就滿足就止步不前的。
晉帝,知道他親封的鄧州節度使是個什麼樣的人嗎?
裴澤從來沒有真的臣服過晉帝。
他就和葉碎金一樣,稱臣隻不過是生存的手段。戰爭也一樣是生存的手段。
基本的目標是生存。
如果可以,兩代人,或者三代人,不知道能不能打回劍南道去。
辎重補給從穰縣運過來,十分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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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碎金履行了諾言,果然出資勞軍,請裴家軍吃了頓好的。
大家都吃得開心,軍營裡火光熊熊,映得人臉發紅。
葉家幾個郎君卻鬧成了一團。
五郎弓著腰,十郎趴在他背上,就差騎他脖子了。七郎、九郎兩個小的一個抓著五郎的胳膊,一個掰他的肩膀:“快拿出來與我們看看!”
其他人隻嘻嘻哈哈看著。嚴笑居然也在這邊鬼混,叉著腰笑看他們兄弟胡鬧。
葉碎金過去喝道:“幹嘛呢?十郎你身上不是有傷口嗎?”
“六姐!”十郎勒著五郎脖子,“五哥有情書,不給我們看。”
“別胡說!哪來的情書。”五郎滿臉通紅,“問平安的書信罷了。”
原來是補給車隊帶來了五郎未婚妻的書信。
五郎原定這個月成親的。這是過年的時候商定的事。
結果計劃趕不上變化。葉四叔和葉碎金還商量過這個事。
“不想提前,也不願意留下成親。”葉四叔嘿嘿嘿,“這小子……”
不想提前是怕倉促,不想留下成親是因為重要的人物都不在,怕婚禮簡陋了。
全是怕委屈了新娘子。
女方家為什麼這麼催促成親,五郎心裡也明白的。所以想給自己的未婚妻做臉,希望到時候婚禮,有頭有臉的人物都能去。
最最關鍵是葉碎金能去。
所以便將婚禮推遲了,決定等均州平定,再成親。
“人家未婚夫妻通信,你們看什麼看。”葉碎金笑罵,“滾。”
七郎九郎一人挨了一腳,十郎跳得快,從五郎背上蹦下來,沒挨著。
七郎九郎追打他:“你憑什麼!”
笑著跑了。
葉碎金問:“蘭娘是不是很擔心你?”
五郎臉紅紅,但也承認了:“嗯,她的性子是有些傷春悲秋的。”
葉碎金的面容在火光中十分溫柔:“撿些好的與她說,別讓她提心吊膽的,傷心神。”
五郎紅著臉應了。
葉碎金轉身就給十二娘寫信,讓辎重隊帶回去。
十二娘收到信十分驚訝。
她正好在葉家堡。因阿龜還小,四月裡天氣一陣冷一陣熱的,怕挪動起來不好,四夫人和桐娘還沒往比陽遷。
本來也計劃,五郎的婚禮也在葉家堡辦,辦完了再一起過去比陽的。
十二娘去找四夫人。
四夫人正和桐娘一起逗阿龜。
十二娘揚起手裡的信:“娘,你猜誰給我寫信?”
“還有人給你寫信?是陳令嗎?”四夫人問。
十二娘的老師陳先生如今也是縣令了,旁人也尊一聲陳令。
“才不是。你肯定猜不到。”十二娘道,“是六姐。”
“你就吹吧。”四夫人壓根不信,“六娘領兵打均州呢,哪有功夫給你這小丫頭片子寫信。”
六娘如今什麼身份,不說日理萬機,也得日理千機,至少也日理百機。
她們這些嬸娘都沒機會往她跟前湊呢。
“是真的,不信你看。”十二娘把信塞到四夫人手裡,得意說,“六姐說蘭娘姐姐婚期因故延遲,我小哥又作戰在外,怕蘭娘姐姐憂慮不安,生了病可不好。六姐派給我一個任務,叫我要教會蘭娘姐姐騎馬,帶她散心。讓她開開心心地等著成親。”
四夫人一目十行地看完。
葉碎金還說,如果蘭娘家問,就讓十二娘直說是葉碎金的意思。
要知道,在鄧州、唐州,根本無人敢違抗葉碎金的意思。
四夫人看完,一方面欣喜葉碎金對小兒媳的重視和與女兒的親近,一方面又惱十二娘傻憨傻憨的,一點不懂後宅之道。
這等事不私下與她單獨說,非當著她大嫂的面嚷嚷出來。
她看信的時候,桐娘抱著阿龜,也湊過來一並看了。
四夫人瞪了十二娘一眼,對桐娘道:“你看,六娘對我家,與別家不同的。耽擱了五郎的婚事,她都心裡記掛著,還因為這個關心蘭娘。畢竟蘭娘還沒過門,還不算咱們家的人。”
桐娘性子溫柔,並不吃這些醋,何況她是大嫂。
她微笑:“蘭娘又推遲婚禮,又要記掛五郎在外作戰,不知道多吊心。讓十二娘去陪陪蘭娘,正好,還能讓她們姑嫂早早熟悉起來。”
長媳溫柔識大體,不與小兒媳爭寵,四夫人心下寬慰。
又想起自家果真與別家不同,得六娘這般重視,不由得臉上生輝。
妥妥地壓了妯娌們一頭。
第91章 帶娃
城定了, 當然要分餅了。
事先約定好了,延岑城打下來歸葉家。但裴家一點沒有含糊,實打實地出力了。
裴澤道:“凡戰, 皆死戰。”
每一戰, 都當作必死之戰來打。這是裴家軍的軍訓。
葉家老少郎君們都頗感嘆。
現在十郎也不嚷嚷著非要揍趙景文了。
拿趙景文換裴澤, 如今看來,是一筆超值的買賣。他們現在才看明白,而他們六姐, 當時就做了決斷。
嚴笑報告裴澤:“他們換防了。來一群新瓜蛋子。走了幾個營的老兵回鄧州。”
裴澤沉吟道:“葉家,應該有兵六千。”
嚴笑又酸了:“他們養得起那麼多人啊?”
兩州之地若經營得好, 的確是養得起的。
嚴笑抱胸:“好家伙, 她這是來練兵來了?”
“自然。”裴澤道,“隻有百戰精兵,沒有百練精兵。打仗,就是最好的練兵。”
如今鄧州、唐州安穩, 為著練兵,被掃蕩得連個剪徑小賊都沒有了, 都快夜不閉戶了。均州有戰事,最難打的延岑城已經攻克, 後面相對輕松,葉碎金當然要把新兵都拉出來遛一遛。
戰場上走一圈,看到殘屍斷臂, 腸穿肚破, 吐一吐就吐習慣了。實在不行精神崩潰的就撤下去, 回去老實種田。戰鼓響的時候敢後退的, 刀斧手陣前就斬了。
這樣下來, 新兵就成了老兵。
裴澤關心的是:“她這些兵, 全脫產嗎?”
嚴笑道:“不能吧?”
裴澤的兵全脫產,因他周邊大小地緣糾紛太多,他的兵是專職作戰的士兵。這也是房州不甚興盛的原因之一,兩三千的青壯勞力被固定在了軍隊中,不事生產。
但屯田兵的質素是真的沒法和專職士兵相比的。但屯田又可使一地富足。
裴澤也不是不懂這些基本的道理,他好歹是出身節度使府的繼承人。
懂和做得到,完全是兩回事。他這條件就是不允許。
嚴笑道:“義父,等均州定下來,咱跟皇帝好好處,北邊就安穩了。咱也能屯屯田。”
因此,葉碎金提議合謀均州,房州上下都是願意的。利益驅動,比什麼口頭上的許諾、空畫大餅都管用。
佔了城,還得分贓,咳,不是……分配利益。
裴家軍出力不小,若無他家,延岑城集中兵力防守一邊,葉家軍未必能拿得下城門。
均州治所就在延岑城,州庫在這裡。清點完畢,葉碎金也不小氣,分的相當厚道。
嚴笑幾個看過單子,都表示滿意。
下次還合作。
葉碎金的臉皮相當厚。
“裴公。”她含情脈脈地道,“家中子弟,對裴公推崇備至,甚為敬仰,一個個恨不得裴公是自家長輩。”
裴澤對葉碎金這種熱辣目光很警惕。他繃著臉:“你想要什麼?”
葉碎金笑得燦爛:“他們都把裴公當長輩看,我想著,接下來攻打郧鄉,讓他們跟著裴公,好一睹裴公風採。”
裴澤自己的兒子都還沒長大到能讓他親自在戰場上指點,居然要先指點別人家的兒子。
可裴澤不知怎地,居然有點心動手痒。
他背起手來:“別太多。”
“不多,”葉碎金答應,“每次三個。”
每次。
第一波過來的當然是三郎、四郎,大的得先來,然後捎帶一個小十郎,搭配著來。
然而十郎也已經是成年人身高了。
三個人恭敬立在裴澤面前,裴澤幻想了一下如果這三個都是自己的兒子……
真是美好。
然而現實是,裴定西隻有十郎齊腰那麼高。
讓人恨恨。
裴澤知道葉碎金讓這些青年過來是為了什麼。
葉家軍不錯,但也隻是不錯。這個不錯,是練出來的。
但離百戰之兵還差得遠。
尤其裴家真真是孤軍一支,雖據了房州,但和葉家這種土生土長的不同,其實很難真正扎根。
在這種條件下,養出了狼性。
這是年輕人們在自家軍隊裡感受不到的東西。
光用眼睛看也不行,葉碎金把他們送到裴家軍力,讓他們親自來體驗一下。
每人帶了一百親兵,三個人帶了三百人來。
挺好,不僅幫著帶孩子,還幫著練兵。
十郎到了裴家營裡,轉了一圈,問嚴笑:“小郎沒來啊?”
嚴笑道:“小郎還小呢。”
十郎叉腰:“就是,他還是小孩呢。”
嚴笑問:“你找他有事?”
十郎道:“我想跟他講講我是怎麼登上延岑城牆的。”
得讓小孩領略一下大哥哥的風採。
大哥哥已經是大人了,能領兵打仗呢,呵呵。
兩家分配好了利益,在延岑城整頓了一下,補充了辎重,向西推進。
州治主城都已經被拿下了,後面要輕松多了。
一路從郧鄉推進到了豐利。均州平定。
葉碎金卻道:“來都來了。”
裴澤已經習慣了,他問:“你又要怎樣?”
葉碎金道:“裴公若信我,我助裴公拿下竹山和上庸。”
這兩處,都是房州西部之地。
愈往西,便脫離了南陽盆地,山脈漸起。地理環境和鄧州唐州完全不一樣了。
兩家合力,比一家單獨攻打省力氣,損傷小。無非是要付出一些利益,以作為對方出力的答謝。
但對裴澤來說,他的精兵當然是能少損一個就少損一個,更值。
裴澤道:“你我兩家,有什麼好外道的。”
葉碎金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