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家才歸附,說話還沒分量,這個話由葉家提起。
喬槐眼淚一抹:“原與鄧州共討之。”
均州就是個牆頭草。
皇帝其實知道均州也上表了。但是最近一段時間,頗多大大小小的勢力都開始低頭了。京城了擠了好多家的使者,排著隊等著皇帝召見。
皇帝惱他們之前觀望,也有意晾著他們。
均州的使者不清楚京城形勢,沒找對門路,後來的上表都得到批復了,他家的還在案頭壓著。
其實各家對皇帝來說大差不差的,今日不低頭明日也要揍得他們低頭的。
但皇帝手指在幾案上扣扣,抬眼看了眼前兩家。
這兩家是真順眼的。
“著,房州刺史裴澤、鄧州節度使葉碎金,共討均州。”
行嘞,名正言順了。
四人一同叩首:“謹遵陛下之命。”
均州使者還在衙門裡一趟又一趟地跑動,尚不知道老窩已經被人盯上。
四月中旬,四人回到了比陽。
去的時候穿鄧州而過的,已經覺得富足安穩了,回程為了見葉碎金,從唐州回,實被比陽的繁華震驚。
“這……”嚴笑道,“厲害了,這不輸給京城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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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鋪中貨物充足,許多在京城都見不到的東西也有的賣,隻叫人看花了眼。
“這樣的家底,居然還在皇帝面前哭窮。”嚴笑忿忿。
葉三郎哈哈大笑。
瑞雲號的糧還沒過來,但葉碎金殺光比陽大戶,比陽周邊田地盡落她手。更是抄出了數不盡的糧食。
隻是唐州先前不安穩,商賈不興,所有貨物的流通性都差,包括糧食。
稻米能保存五年,粟米能存九年。但到底陳糧新糧不一樣。
正好,先清理陳糧。
葉碎金道:“我也不坑你們,陳糧有陳糧的價,新糧有新糧的價。若想要新糧,我也有。”
喬槐忙道:“不必,不必,可以了。”
什麼狗大戶,當兵的都能吃新糧!
嚴笑酸死了。
房州。
裴定西告訴裴澤:“父親,昨日我告訴趙景文,我原諒他了。”
裴澤“哦”了一聲,問:“他這回送你什麼了?”
裴定西道:“他承諾,以後姐姐再來煩我,他給我解決。”
裴澤撩起眼皮。
裴定西道:“我覺得他……”
裴澤看著他。
“我當時就覺得,這人其實也還挺好的。”裴定西嘆氣,“然後……”
然後反應過來,就有點冷汗。
裴澤點頭:“也算是一種本事。有的人,就是有這種本事。人的本事千千萬,哪一種都不可小覷。”
裴定西受教:“是。”
裴澤道:“你去告訴他,不,你去告訴你姐姐,趙景文的三百人並入房州兵馬,自成一營,由他領著。糧草我來負責。”
這些天裴澤一直吊著趙景文。
趙景文在裴澤這裡找不到突破口,自然從裴定西身上找,百般討好。
姿態做夠了,也該給他一個答復了。不管怎樣,說出去,都是裴蓮的夫婿。
這個人情,由裴定西做給裴蓮,再由裴蓮做給趙景文。
裴定西心想,大人的世界真是麻煩啊。
可他知道自己沒有資格嫌麻煩,作為父親唯一的兒子,不管有多少麻煩的事情,他都得扛起來。
他都快十歲了,已經長大了。
不能當自己是小孩子。
不日,有斥候從唐州歸來報信:“喬將軍、嚴將軍押著糧食,三日後入房州。”
“葉節度使親自來了。”
跑得真勤。
裴澤帶上了裴定西,領兵去迎,雙方在河□□割。
裴澤又見到了葉碎金,還是那麼熱情,渾身充滿活力。
有點讓人羨慕。因裴澤這幾年,一年比一年覺得自己在老去。
其實人還在壯年,正是男人盛時。但故土遙望,光復無日,大仇不得報,日夜折磨在心頭。又四敵環繞,日夜操勞。
人不老,心卻滄桑。
怎比得葉碎金重獲青春,重啟人生,做什麼都充滿幹勁,恨不得日日跑馬一百圈才消耗得了這旺盛精力。
河口工事已經初顯規模。
若長久在此駐兵,每年農闲時都修一修,五年十年,便又是一城。
漢水從均州流淌來,一路向南,流向了襄陽城。
比起河口,那裡更是南北聯通之樞紐,歷代兵家必爭之重地。
現在想襄陽,都是痴人說夢。裴澤才沒這麼容易被葉碎金畫的大餅忽悠。
得先說眼前。
三萬石糧食不算多,但是一個良好的開端,兩家真正的合作,從這裡開始。
對夏糧收獲之前這段青黃不接的時日來說,更是如一顆定心丸。
連前來接糧的士卒們臉上都露出了安心的笑容。
人心,有口吃的就能安定。
這是最最基本的。
“葉大人何必親自來送。”裴澤客氣道,“派個人來就行了。”
“我喜歡到處跑。”葉碎金笑道,“成日關在高牆有什麼意思。”
裴定西心想:看出來了,你真是喜歡到處跑。
不過他有點羨慕葉碎金。因為他還沒出過真正的遠門。最遠也就是到河口了,上次是赫連陪著,這次是裴澤陪著,反正他離自己獨立出遠門,還有些年頭呢。
大人們去說糧食的事去了,葉家那邊有個大哥哥過來問他:“你是裴家公子?”
裴澤跟著的來的義子不動聲色地靠近。
裴定西道:“是。閣下是?”
那少年道:“我是葉十郎。”
十郎伸著脖子左看右看,氣得牙痒痒:“趙景文沒跟來?他是不是不敢來?”
一邊說,一邊咔咔掰拳頭。
這次硬跟著來了。而且六姐也答應了,如果看見趙景文,他非想揍,那就揍吧。
要不然憋著一口氣憋壞了怎麼辦,比起趙景文,姐姐到底是心疼弟弟的。
哪知道趙景文沒來。
義子面不改色,往旁邊溜達了去。
裴定西勸道:“你是想揍他是不是?我已經揍過啦。”
“哦,你?”十郎上下打量他,不是很滿意,“你這麼小,力氣一定不夠。還是得我來。”
“不好吧。”裴定西語重心長地道,“過去的事已經過去了。如今你我兩家交好,還是以大事為重的好。”
小孩老氣橫秋:“十郎君,不要像個小孩子。”
葉十郎:“……”
十郎的鼻子都要氣歪了!
第87章 夾攻
葉碎金把皇帝的手諭給了裴澤:“名正言順了。”
共謀襄州的確是大餅, 眼前根本做不到,但共謀均州還是可以的。
這是上次見面兩個人商議的。
“把均州拿下來,公的北邊就算安穩了。”葉碎金道, “也可以踏踏實實地把房州西部拿下。”
兩個人圍著桌案。
裴澤凝視著輿圖, 劍南道離得還遠, 中間障礙重重。
但葉碎金的出現,好像一把楔子,把本來僵持的局面撬出了一條縫隙。
讓他看到了破局的希望。
“延岑城。”他手指點住。
葉碎金道:“武當我必得要的。”
武當有延岑城, 在均州東部,北接鄧州, 漢水從那裡流過, 直通河口。
葉碎金的合作誠意已經都通過糧食展現了。
到了裴澤表現誠意的時候。
“好。”他答應,“我們合攻延岑城,打下來給你。但豐利我必須拿下。”
豐利在均州的西部,南邊就是房州。
葉碎金一口答應:“好。”
至於均州的中部, 就是兩個人討價還價的部分了。
過了片刻,三郎出來了。
十郎過去問:“你怎麼出來了。”
“頭疼。”三郎揉太陽穴。
三郎家境優越, 沒有吃過沒錢的苦。
在軍中也隻是操心行軍打仗的事就行了。其他那些,各有分工, 葉碎金把著總局。
隻有葉碎金和裴澤兩個人,是真的實實在在過過捉襟見肘、掰著手指頭算糧草的日子。
兩個人當家人該大氣的時候當然自有胸襟,該計較的時候, 也毫不客氣。
兩人锱铢必較, 寸步不讓, 計算著怎麼瓜分才算不吃虧。
讓人腦殼疼。
十郎佩服:“阿錦厲害, 還能跟裡面待得住。”
又抱怨:“裴家的小孩子討厭死了。叭叭叭, 叭叭叭的。”
終於裡面的人都出來了。
看得出來, 最後商議的結果是雙方都滿意的。
“如此,裴公,我們延岑城下見。”葉碎金抱拳。
裴澤還禮:“一言為定。”
裴澤和兒子押著糧食離開。
路上,喬槐大力稱贊:“葉家厚道。”
嚴笑也說:“我們檢查過了,居然一點都沒摻沙子,非常厚道了。”
時人賣糧、賣鹽,往裡面摻沙子才是正常操作。
厚道還是奸猾,在於多摻還是少摻。
葉家給的糧就是純糧食,壓秤,實實在在。
這樣做出來的軍糧餅,不硌牙。
雖然糧食買回來,自然會用篩子再篩一遍,可沙子是不能完全篩幹淨的。吃餅硌牙,是當兵的常事。
都是一邊罵罵咧咧一邊吃的。
裴澤點頭:“葉大人有大氣度。”
此時全然不提葉碎金是怎麼跟他掰扯兵力、糧草的了。
裴定西道:“葉家的三郎哥哥十分親切,給我講了許多鄧州、唐州的事。”
他雖有義兄,可義兄其實就是比較親信得力的將領。給“義子”的名義就跟皇帝給裴澤、葉碎金賜魚袋、犀玉帶差不多,是一種親近和恩寵。
葉三郎才真正給人一種“兄長”的感覺,令小孩向往。
“十郎君就不大行。”裴定西搖頭,“他羅裡吧嗦的,還跟我瞪眼睛,十分孩子氣。”
“不過,三郎哥哥教訓他了。”他開開心心地說。
眾人皆莞爾。
“三郎人不錯的。”嚴笑跟葉三郎一路行來,還算投契,也道,“葉家諸郎君我們在比陽基本都見著了。還切磋過。他們葉家槍實不錯,是馬戰槍法。”
喬槐肯定道:“葉家人多,心齊。”
裴定西羨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