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才才怕黑,他是成熟的怕人,怎麼會做如此幼稚的事。
阿無不想和江糖有過多的交談,準備繞過他回屋時,手臂突然被一把拉住,阿無仰頭,夜色朦朧中,她瞳眸布了層淺色虛影,想起之前發生過的種種,阿無全身的神經都緊繃起來。因為過度緊張,他鼻翼微張,眼神中是警告和防備。
江糖唇邊帶笑,在少年敏感的視線中,抬手揉揉了他的發絲,“你也不是很差勁。”
阿無一愣,啪地一聲甩開了她的手。
江糖順勢扯住他,圈著就往外走,阿無呼吸一窒,開始猛烈掙扎,“松開!!”
江糖開門,到了門口那顆老槐樹上,她半蹲下來,“爬上去。”
阿無微喘著粗氣,“你到底要做什麼。”
她說:“看星星。”
看星星?
阿無不由仰起頭,遠離城市喧囂的山村僻靜,夜空壓得極低,銀河蜿蜒,繁星四處點綴。
可是……
他垂眸,視線收斂,聲音冷冷淡淡:“不看。”
“快點。”
她來回催促,就是不讓阿無走,阿無咬咬牙,沒有理會江糖,手腳並用,三下兩下就爬上了樹幹,等阿無上去後,江糖也跟著爬坐到他身邊。
這顆老樹足夠高,樹幹也足夠結實,一大一小的影子透落在地面,並肩糾纏。
江糖看著天邊半圓的玄月,忽的長嘆口氣。
Advertisement
她懶懶靠著粗粝的樹幹,狐狸眼斜睨,輕聲問,“你除了蟲子,還怕什麼?”
阿無回答的果斷:“我什麼都不怕。”
“胡說。”江糖嗤笑聲,“是人就會有怕的,就像是我這麼好看的仙女也會很怕蛇和百足類生物,上次梁深遇到一條蛇,雖然被我趕走了,可心裡還是怕的要死。”
阿無挑眉,看了過來:“既然害怕為什麼還要幫梁深,反正他不聽話,借此機會讓他長長記性不是更好?。”
江糖沒有一絲猶豫的:“因為我是媽媽,為母則剛,面對孩子遭遇危險時,必須收斂軟弱,變成堅硬的城牆,隻有這樣才會保護好他們。”
“騙人。”阿無看向遠方,“你從來沒有保護好初一。”
江糖說:“如果我沒有保護好初一,你認為這世上還會有初一,還會有阿無嗎?”
他不語。
江糖繼續說:“你和初一是共體,既然你擁有他的全部記憶,你就應該知道我生他時大出血,那時候我原本可以放棄,但是我沒有,我生下了他。”
阿無面無表情聽著,唇瓣卻收斂成緊緊的直線。
他冷笑道:“你說這些話是想讓我同情你?”
“我隻是在陳訴事實,當然,怎麼想是你的事。”
阿無的眼神比月色淡漠,“我不會同情,我也無所畏懼,因為我根本不是人。”
阿無很清醒,很理智。
他是黑暗的產物,是初一的附屬品,他有時候會覺得初一很自私,不然不會讓自己承擔所有。他又覺得初一很可憐,所以他想去保護。每當在黑暗中沉睡時,阿無總能聽到初一的心聲,孤單佔據了多數,可是慢慢的,初一的小天地變得開闊了,初一開始開心了,初一有朋友了,初一膽子變大了,初一……慢慢的不需要他了,他在黑暗中熟睡的時間越來越多了。
初一不需要他之後呢?
會消失。
消失後還會看到這麼美的月色嗎?還會有人問他是否害怕黑夜嗎?
也真是可笑,他在黑暗中睡了那麼久,竟然還會有人問他會不會害怕。
“我忘了說了。”
阿無條件反射應話:“什麼。”
江糖狠狠扯了下阿無的耳朵,“你那天做的飯很好吃。”
阿無哼笑聲,慢慢從樹上爬了下去。
看著那抹纖弱的背影,江糖輕喊了聲,“你明天就告訴小木頭,你叫阿無,就說是小名。”
他一愣,扭頭看了過來。
“還有。”樹影斑駁,她笑的明豔又溫柔,“不準說我兒子不是人。”
月光更亮了,溫度好似太陽一樣。
她眼神的明亮近乎驅散寒夜的冷風,阿無感覺自己胸口憋了一口氣,上不去下不來,難受的很,他卻不知為何難受。
阿無緩緩別開頭,垂落下的小手攥的很緊很緊。
[初一,以後不要讓我代替你上廁所了。]
他不想再上樹了,也不想再看這晚的月亮。
*
早五點,節目組驅車前往下一個拍攝地點月牙鎮。
月牙鎮乃山水小鎮,風情淳樸,環境甚美,隻是路上逢雨堵截,節目組不得已在邊鎮的小酒店住下。
因為房間有限,導演安排兩人一間,剩下嘉賓帶著孩子住一間,可是輪到歷長風拿房卡時,他突然拒絕道,“我想一個人住。”
安導皺眉說:“小木頭剛出來還不太習慣,你作為代理爸爸照顧一下。”
這是小木頭從出生到現在第一次離開永平村,他瑟縮在大人身後,看向外面的眼神又是畏懼又是新奇。
歷長風一臉冷漠,絲毫不為之所動:“現在在拍攝嗎?”
安導不明白他意思,但還是搖了搖頭。
歷長風說:“那就對了,現在不是拍攝,那麼我就和他沒關系,無權過問,總之我要一間,房間費我自己會出的。”
說完,歷長風拉了拉帽檐,拿著房卡回了自己房間。
看著歷長風遠去的背影,安導沒控制住脾氣,握拳狠狠砸在了桌上,忍不住破罵出聲:“這什麼東西?有他這樣做人的嗎!”
助理急忙安撫:“算了算了,他小孩子脾氣,你別和他計較。”
不說這話還好,一說更氣了,安導再次拍桌:“有他媽三十歲的孩子啊?!巨嬰啊?什麼東西啊!”
安導正氣頭上時,感覺到一股略顯驚恐的視線,他順著視線看去,對上小木頭一雙懵懂謹慎的眼神。
小木頭眨眨眼,小心翼翼說:“沒關系,叔叔你別生氣……”
安導一下子收斂了怒氣,取代而知的是濃濃的慚愧。
“讓小木頭和我們住吧。”江糖上前,“梁深說今晚要和胖胖睡,我那邊剛好能空下一個位置。”
“還是太擠了。”談謙領著談凌上前,“去我那兒吧,我就一個孩子,也方便。”
“那看小木頭。”江糖半蹲下身子,不由捏了捏小孩的臉蛋,“小木頭想和誰睡?”
小木頭看了看清清冷冷的談凌,又看了看咬著手指頭的淺淺和沉默的初一,最終走向初一身邊,“我想和初一睡。”
“那好。”她拉起小木頭的手,“我們先回去吧,給你洗個澡。”
和談謙等人告別後,江糖拿著房卡回到房間。
每個客房都有兩張床,還算寬敞。
江糖把東西放好後,梁深迫不及待從行李裡翻找睡衣。
江糖幫忙抽出衣服,問:“你不先洗澡嗎?”
梁深搖搖頭:“我和胖胖一起洗,媽媽再見。”
說完,一溜煙跑出了房間。
江糖無奈一笑,看向梁淺:“媽媽先給哥哥和小木頭洗澡,一會兒我們一起洗好不好?”
等小姑娘點頭之後,江糖拿著洗浴用品進了浴室。
浴室裡,光著身子的小木頭四處環視,他從來都沒有見過這麼大的鏡子,也沒見過噴灑,更沒見過浴缸,小時候洗澡都是爺爺用木桶接一大桶水,夏天直接在院子裡用水井裡的水衝,後來爺爺去世,再也沒人給他接水了……
“這個好香。”
他好奇的抓了一下頭上的洗發泡沫,放在鼻尖聞了聞,咯咯笑了。
初一故意把泡沫點在他臉上,和他玩成一團。
正洗著,外面傳來淺淺聲音:“媽媽,爸爸的電話。”
江糖給兩個孩子洗澡時,自己也被弄了一身的水,空不出手,他朝外喊道:“你先和你爸爸說。”
“哦。”淺淺接通電話,“歪,我是林梁淺,我媽媽讓我先和你嗦。”
“……寶貝,我打的是視頻電話,不要讓我看你的耳朵。”
視頻電話?
梁淺歪歪頭,把手機拿遠後,看到了屏幕裡的林隨州,她大眼睛一彎,甜甜的叫了聲爸爸。
林隨州的心都快被小姑娘萌化了,尤其幾日未見,更是想得慌。
他神色柔和:“媽媽呢?”
淺淺趴在床上,一邊翻滾一邊說,“媽媽在洗澡。”
透過背景,林隨州看出他們這是在酒店,眉頭不由挑了下,“你們不是去月牙鎮了嗎?”
淺淺嘟著嘴巴說,“下雨了,去不了啦~”
林隨州:“那你能讓媽媽出來接電話嗎?”
淺淺搖搖頭:“媽媽在給餘木洗澡,不能接。”
林隨州立馬捕捉到女兒話裡的陌生名字,他眉心微微蹙起,“餘木是誰?”
淺淺漫不經心的回答:“小哥哥。”
小……小哥哥?
林隨州一陣啞言。
難不成……難不成江糖真背著他去找小鮮肉了?
不,江糖不是這種人!
江糖不是這種人……嗎?
“爸爸你還有事?”
林隨州回過神,張張嘴正要說話時,視頻通話直接給小姑娘切斷,他喉結微微滾動,硬生生把接下來的話咽了下去。
淺淺玩著江糖手機裡的小遊戲,小大人似的嘆氣抱怨,“這麼大人了,還整天黏著自己老婆,一點都不懂事……”
第79章
第二日依舊陰雨綿綿,梁深和初一正和談凌他們玩的開心,江糖在酒店待不住,決定帶小木頭出去買兩身衣服,此次出行,小木頭行囊寒酸,所有家當加起來連一個背包都沒有塞滿,尤其他穿的那雙鞋子,不知道開了多少口子,光是看著就可憐。
向酒店前臺打聽好買衣服的地方後,江糖領著人準備出門。
眼見他們要走,隨夏蘿玩的好好地淺淺立馬不幹了,吵嚷著要一起出門。
江糖很是無奈:“外面下雨,媽媽很快就回來了。”
“不要不要,我也要去。”淺淺連連搖頭,小胳膊抱著江糖的大腿不撒手。
她耍慣了無賴,讓江糖一點法子也沒有,看著外面陰沉的天空,江糖好聲好氣道:“哥哥都不出門,夏蘿姐姐也不出門,媽媽領著你們兩個不太方便的。”
淺淺鼓著腮幫,就是不依,顯然沒把她的話聽進去。
正僵持著,聽到動靜的夏懷潤領著夏蘿從裡面出來。
看到來人,淺淺眼睛立馬亮了,軟聲軟氣道:“夏叔叔,我媽媽要一個人出門,她長得這麼好看,又是在陌生的地方,萬一丟了怎麼辦呀?我想跟著去照顧媽媽,可是她不讓,你快幫我勸勸。”
這話聽得江糖哭笑不得,忍不住扯了扯她的臉蛋,“你說誰會丟?”
淺淺死纏著江糖,嘴角幾乎要耷拉到下巴去:“你會丟你會丟,大人也會丟的,你不能一個人走,我不準你一個人走。”
看著死纏爛打的淺淺,夏懷潤也不由笑了出聲,說:“蘿蘿也想出去,反正不遠,就一起去吧。”
江糖皺眉,有些猶豫:“可是……”
夏懷潤眉眼溫潤:“我抱著淺淺就好。”
夏蘿也跟著說:“讓淺淺一起去吧,老師~”
既然孩子都懇求道這份兒上了,她要是再不答應就顯的過分了。
酒店距離市集不過一條街的距離,走路十分鍾左右就到了。
斜風細雨中,古鎮朦朧漸隱,她持傘走在鵝卵石鋪制的小路上,遠遠看去,身姿搖曳,背影清塵,倒有一份脫俗之氣。
江糖抬眸看了眼雨霧深處,她已經很久沒這樣走過,如今悠闲漫步其中,內心甚是寧靜。
很快,幾人到了一家兒童服裝店。
古鎮中的店鋪也裝修的古香古色,擺放在門口的兩個招財童子木人兒精巧又喜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