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
“關於楚薛姻親,肯定有很多要商議的地方,咱們就別在這站著了,舅舅若不介意,去府上坐坐,我命人預備一桌好酒好菜,好好招待舅舅。”
楚熹敢赤手空拳,孤身一人跑到薛軍陣前來,他們怎能畏畏縮縮,連城門都不敢踏進。
李善握緊腰間佩劍,昂首闊步的朝著城門走去,百名近身侍衛緊隨其後,自有老爹在內做東道主,滿面喜色的迎他們回府。
楚熹和薛進各自落一步,並肩於末端,二人臉上都帶著些許冷意。
“堂堂西北王,還要入贅呢。”
“少城主不願意可以就此作罷,我決不強求。”
“我憑什麼不願意,我楚熹何德何能,讓天下第一號反賊登門入贅,我日後定要立碑記載,都夠我名垂青史了。”
薛進餘光瞥見楚熹微鼓的臉頰,料想她是打心眼裡不高興的,神情更冷凝幾分:“你知道就好。”
楚熹不由輕哼一聲:“好賴話聽不出來?別太把自己當回事,要知道,耗子掉進米缸裡,米吃完了,耗子再想跳出去也沒那麼容易。”
薛進聽出楚熹話中的深意,深吸了口氣,視線挪到街邊高懸的紅燈籠上,輕聲問道:“你大哥是同誰成婚?”
方才還針鋒相對,怎麼突然話起家常?
楚熹飛快的翻了個白眼:“說了你也不知道。”
“你不說怎麼知道我不知道?隻要是安陽城裡的,就沒有我不知道的。”
“真了不起啊,竇氏裁縫鋪的小姐你也知道?”
“竇十一娘我怎麼不知道,我還在她那買過綢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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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來幾日府衙張貼了告示,讓百姓無事不要外出,大街上冷清清的,一個人影都沒有,那一望無際的紅燈籠反倒顯出些許寂寥。
薛進又問:“這些燈籠都是為你大哥婚事置辦的?”
楚熹實在不懂他為何這麼關注老大的婚事:“怎麼?不行?你到底想說什麼啊?”
薛進站住了,抿著唇看她,好像對她有很大意見似的。
楚熹不懂,也懶得揣摩,無奈的搖搖頭,快步走到前邊去,將薛進遠遠甩在身後。
老爹是個八面玲瓏的人,很懂得因時制宜,既然楚熹和薛進成婚這件事已經板上釘釘了,那他就沒必要把氣氛鬧得太尷尬,隻當李善是親家,怎麼對竇掌櫃的,就怎麼對李善,半字不提今日之前的種種舊怨。
李善見楚光顯這般,當下了然,心說果真是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父女倆竟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等一行人到了城主府,免不得掀起一場軒然大波,僕婢們奔走相告。
“聽說沒!安陽要和薛軍議和了!”
“那那那薛進,真要入贅咱們安陽了!”
“千真萬確!城主正陪著薛進和他舅舅李善吃酒呢!”
其實府中僕婢們對這個結果是很滿意的,按薛軍一貫的作風,倘若有朝一日真殺進安陽城,必定會屠殺安陽府,他們上上下下一個也跑不掉,能化幹戈為玉帛,自然是好事一樁。
而文竹以為這些事和他無關,和先生也無關,隻跑回去跟祝宜年說:“先生,咱們又要喝喜酒了!”
祝宜年持筆的手微微一顫,在潔淨的宣紙上壓出筆酣墨飽的一塊黑圈,這篇字就此毀了。
“可是少城主的喜酒?”
“正是呢!”
祝宜年放下筆,將那張紙卷起,丟棄到腳邊的炭盆裡,又問:“和西北王薛進?”
文竹滿臉的驚嘆:“先生如何知曉的?難不成有人來同先生說過了?”
在一切都塵埃落定後,終會有人來將此事告知祝宜年。
祝宜年很清楚,他不過是暫居安陽城,他和那對父女並非同道中人,心之所向,神之所往,差之千裡,早晚會有分道揚鑣的那一日。
文竹太過興奮,還在說個不停:“真沒想到這統兵三十萬的西北王竟會入贅安陽,看來安陽真的是風水寶地,難怪亳州百姓都想移居安陽,先生,我們來這可是來對啦!”
祝宜年笑笑:“你不想回家了?”
文竹想了一會道:“晉州打得那麼厲害,我父兄……未必有命活著回來了,我還哪有什麼家呀,如今安陽就是我家,彩霞姐姐昨日還說要給我做一雙新鞋呢,她說我腳長了一點,再穿舊鞋會磨出水泡的,在亳州,哪還有人管我鞋是大了還是小了。”
文竹雖跟在祝宜年身邊有一段時間了,但沒能收到多少燻陶,講話還是粗苯的厲害,可他的意思,祝宜年明白。
再度提筆,揮墨於紙上。
此心安處是吾鄉。
……
安陽府前廳擺宴設席,已酒過三巡。
見李善隱隱有些喝醉了,楚熹終於開始講條件:“既然薛進要入贅楚家,我自會準備一份讓舅舅滿意的聘禮,不知舅舅這邊,準備了多少嫁妝呀?”
李善到底性情中人,老爹呢又會迎合奉承,兩個親家仿佛故友重逢,開懷暢飲,意趣正濃,聽楚熹這麼問,李善隻說道:“你們自己去商談便是。”
楚熹也曉得“嫁妝”這方面不是李善能做主的,目光順勢落在薛進身上。
楚熹挑眉:談談?
薛進掃了眼老爹和李善:在這?
楚熹沉思了一瞬,看向門口,又看向薛進:出去談。
薛進點頭,而後起身,楚熹也跟著起身,一前一後走出了門,行至周遭無人之地。
“說吧,你想要什麼……嫁妝。”
“十萬石糧草我準是要的,明年八成是荒年,我不能讓安陽百姓餓肚子。”
隻要糧道無礙,十萬石糧草對薛進不算什麼,他答應的很爽快:“好,沒問題。”
楚熹又道:“我還要你放了謝燕平。”
薛進皺眉,面露不滿:“怎麼,謝燕平是我的陪嫁?”
“你少陰陽怪氣。”
“你少得寸進尺。”
薛進冷道:“眼下可不是我求著入贅安陽,我們頂多算互利互惠,誰也不欠誰的。”
“你這點誠意都拿不出來,還談什麼聯姻,算了,我去和你舅舅說,想必他會同意的。”楚熹說完,欲轉身回前廳,被薛進一把抓住。
薛進簡直咬牙切齒了:“不過區區一個謝燕平,你想要就給你。”
“再有……我要常州。”
“你是不是瘋了?”
楚熹也知道自己這條件有點過分,因而放軟了態度,難得好聲好氣的對薛進:“先聽我說完嘛,常州這塊地盤還是歸你薛軍,我呢,就想充當一個常州巡守,你把常州百姓交給我管,我按照從前每年供給朝廷的賦稅,一點不少的供給薛軍,這你不虧啊。”
的確,一旦生出戰亂,沒個三五年不能消停,百姓民不聊生,賦稅也跟著斷了,坐吃山空是要出大事的。
薛進稍稍猶豫,還是點頭,隨即揚聲問道:“你幾時盤算的這些事?”
楚熹睜著那雙澄清澈亮的大眼睛,很無辜的說:“就剛剛。”
“……還有嗎?”
“最後一個!”
楚熹鄭重其事道:“我老爹那會是做了一些對不住你的事,我不指望你能像你舅舅說的那般,全然不計較,可我老爹畢竟是我老爹,既然咱倆要成婚了,他就是你的嶽丈,你得拿他當親爹……幹爹……義父,我的意思是,你得拿他當義父一樣看待!”
楚熹跟人討價還價的時候總喜歡先試探兩下,就拿那雙眼睛小心翼翼的瞄著你,隻要你臉上形勢嚴峻,立馬改口,感覺差不多了才氣勢洶洶的下定論。
薛進嘴角微動,看向別處,不耐煩的說:“表裡不一行嗎。”
“表裡不一也行,可你不能背地裡使陰招,我老爹若是出點什麼事,我就找你算賬。”
“你以為我是楚光顯。”
“怎麼喊你義父呢!真沒規矩!”
“那我怎麼叫他?你該不會想讓我叫他爹?”薛進漠然的盯著楚熹:“你聽好,我薛進就是死,也不會認賊作父。”
這個問題倒真叫楚熹有些為難,沉思半響才道:“那沒辦法了,這樁婚事隻能就此作罷了。”
“……何意?”
“你沒見過旁人成婚嗎?不僅要敬茶改口行拜見禮,還得拜高堂啊,我成婚,我老爹是一定得坐在高堂上的,既然你不能給我老爹下跪磕頭……”
薛進喉結滾動,無比輕描淡寫地說:“倒也不是,不能下跪磕頭,隻要你給的聘禮足夠多,別說叫他爹,叫他爺爺都行。”
楚熹愣住,模仿他方才的口吻道:“我薛進就是死,也不會認賊作父。”
薛進臉有點紅了,但還是很鎮定,很傲,很拽:“我口是心非,表裡不一,你管得著嗎。”
作者有話說:
對不住了各位,昨天晚上可能吹了個牛逼
第65章
聘禮和嫁妝商議妥定,接下來就要談一談婚期和流程了。
李善是想能多快就多快,畢竟東丘城那邊戰事迫在眉睫,李善急著趕回去和兖州軍打一場,這就讓老爹很苦悶了,雖然楚薛兩家的姻親他不是很滿意,但畢竟是楚熹的頭婚,不說多麼隆重,起碼不能比老大的差吧。
老大成婚倉促歸倉促,婚典所需的一應物件都是早置辦好了的,拿出來就能用,楚熹身為安陽少城主,總不能撿老大剩下的。
因此老爹提議先定親,李善該幹嘛幹嘛去,一點不耽誤他,等楚家這邊都籌備好,再舉行婚典也不遲。
老爹這提議絕對滿懷誠心,可在李善看來就不是那麼回事了。
倘若他在東丘吃了敗仗,你楚家還不立馬解除婚約,明擺著是在拖延時間,要再觀望觀望。
吃著碗裡的看著鍋裡的,這怎麼能行。
一從安陽城出來,李善便對薛進道:“楚光顯不是說安陽城缺這個少那個,沒法辦婚典嗎,你馬上命人去常德城,把缺的東西都置備全了,看他還能有什麼借口推脫。”
常德城幾乎是安陽的三倍大,即便打了好些日子的仗,也不像安陽這般物資匱乏,否則年前薛軍不會弄來那麼多的豬。
再去搜刮一圈,勒緊常德百姓的褲腰帶,辦個婚典還是綽綽有餘。
李善和薛進前腳回了薛軍大營,後腳薛軍大半車馬就聲勢浩大的奔著常德去了。
老爹一瞧這陣仗,再沒什麼可說的。
那就抓緊吧。
依老爹的意思,這場婚事務必要舉辦的盛大,隆重,要讓整個輝瑜十二州都知曉,西北王薛進入贅了安陽楚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