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被稱作夫君的,為博得她歡心,自然無有不應,隻對楚熹說:“娘子想納妾實屬人之常情,就不知娘子想納幾個妾。”
楚熹厚顏無恥的回答:“三個就行了,不好比老爹還多,你放心,不管這院裡有多少男子,夫君永遠是我的夫君。”
饒是薛軍知道這一切都是自己想象出來的,仍被氣得不輕,一口老血怄在喉嚨裡,心中直罵楚熹不要臉,那男子沒骨氣。
強行甩開雜念,氣卻沒有消下去。
薛進咬牙切齒的在心中想,好,讓你成婚,等我率兵殺進安陽城,定叫你悔不當初。
當初這字眼一冒出來,從前的許多事又不由自主的浮現在眼前。
安陽城的一草一木,楚熹的一顰一笑,口口聲聲喜歡他,愛他。
都不是假的,楚熹從前真的那樣喜歡他,愛他。
可這份喜歡,這份愛,終究要給另一個人,楚熹要和另一個人以夫妻相稱,廝守終生,養兒育女。
薛進睡不著覺,念頭一會一變,又想起孩子,那個他曾在心中描繪無數遍的奶娃娃。
葡萄似的眼睛,米粒似的牙齒,蓮藕似的胳膊,肉嘟嘟的臉,紅嫩嫩的嘴,哭起來小腳丫亂蹬,健康,有勁。
奶娃娃早在他心裡一點點長大,長成三五歲的模樣,眼睛又大又圓,瞳仁又黑又亮,仍然是短胳膊短腿,張開雙臂,步伐蹣跚的朝著他跑來,奶聲奶氣的喊著:“爹爹,要抱。”
每每思及那樣的場景,薛進的心都要化成一汪水了。
現在,那個奶娃娃要喊旁人爹爹。
薛進完全不管旁人與楚熹生下的孩子和他與楚熹生下的孩子是不是一碼事,他隻覺得自己徹徹底底的被取而代之了,屬於他的那份喜歡,那份愛,和屬於他的奶娃娃,都成了旁人的。
就憑那個沒骨氣的庸才!也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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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進活活被自己氣了半宿,眼看著天快亮了,理智才衝破怒火,重新佔領高地。
他想,薛軍在安陽城耽擱的太久,全是因為楚熹花招太多,若楚熹能為他所用,助他一臂之力,以後薛軍必能戰無不克。
隻要攻下安陽城,以楚光顯的性命要挾,不怕楚熹不聽他的話。
可安陽城不是那麼容易就能攻下來的,若舉兵強攻,不知多少將士會葬身在安陽的火藥之下。
薛進冷靜的權衡著,盤算著該如何攻城,廖三的聲音又鑽進他耳朵裡。
“我們亥時潛過去,等到子時就攻城,兵分上下兩路,打安陽一個措手不及。”
“那會楚熹估摸著還在新郎官被窩裡睡覺呢。”
該死的廖三!
理智全無,冷靜消散,薛進懊惱的用被子蒙住頭。
冥思苦想了一整晚,沒有想到任何一個阻礙楚熹成婚的理由,薛進不得不承認,他就是不想讓楚熹和旁人成婚。
所以,他以換取炸藥制法的名義,押著那幾百城衛趕在吉時之前來到了安陽城外。
薛進原以為,楚熹得知謝燕平的事,會深受感動,繼而放棄成婚。
無論如何也沒想到,楚熹竟然會是這種反應。
簡直稱得上鐵石心腸。
她究竟一直以來就這樣,還是後來才變成這樣的,又或者說,那個林二公子在她心中的地位,遠遠勝於謝燕平。
“薛進?薛添丁!你倒是說話啊。”
“是,如何,這些城衛加上謝燕平,換嗎?”
“好像還不太夠呀,你也曉得我這“天地玄宗,萬氣根本”有多大威力吧?”
薛進冷笑:“你這般獅子大張口,也不怕把自己噎到。”
楚熹的臉有一些泛紅,小黃麂似的眸子裡浮著一層霧蒙蒙的水汽,顯然是招架不住酒意了,可依舊牙尖嘴利:“哪裡是我獅子大張口,是你心裡沒數,明話告訴你,除了這些城衛和謝燕平,我還要十萬石的糧草。”
“做夢。”
“別拒絕的這麼幹脆嘛,你回去和你舅舅商量一下,這又不是你能做主的事,是吧,小外甥。”
薛進從不以旁人嘲諷他受制於李善而惱怒,可楚熹這聲“小外甥”卻讓他火從心中來,忍不住一巴掌拍在楚熹的兜鍪上。
那兜鍪是按照仇陽那身形的男子鍛造的,楚熹頭小,戴起來又大又松,讓薛進這麼一拍,兜鍪直接在她腦袋上轉了一圈半。
楚熹視線被遮擋,有些腦袋發懵,忙將兜鍪扶正,氣衝衝瞪著薛進:“你敢打我!”
薛進一巴掌又將兜鍪拍過去。
楚熹這回真是不能忍了,雙手扶著兜鍪,拿腳去踢薛進,大庭廣眾之下,薛進自然不會讓她踢著自己,直微微一側身,避開楚熹的腳。
“你有種別躲!”
“……”
薛進說了什麼,廖三離得遠,沒聽清,隻是看著那你打我一下,我踢你一腳的兩個人,心中無比疑惑,問崔無:“這是打情罵俏呢?”
崔無搖搖頭,堅定的說:“不是。”
廖三聽他這意思,好像知道點內情,便又問道:“那是在做什麼?”
“薛帥一貫運籌帷幄,此番做法,必然別有深意。”
“啥玩意啊,合著你也不懂。”
廖三雖然佩服薛進,但沒像崔無這般神化薛進,說到底就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小子,表面上裝的冷心冷性,實則七情六欲一樣也不比尋常人少。
這楚霸王人品是糟糕透頂,架不住生得漂亮,伶牙俐齒,活潑,有意思,和薛進還有點不可說的舊情。
綜上所述,眼前這一幕,不就是打情罵俏嗎。
狗日的楚熹果然不是東西啊,大婚當日,新郎官八成還等著拜堂呢,她在這跟別的男人打情罵俏。
薛軍陣中,被捆著手的一眾城衛也在探頭探腦,他們看得不太真切,隻憑著兩道模糊的身影以及前方城衛的實況轉播進行猜測。
“少城主和薛進打起來了!”
“天啊!沒想到少城主深藏不漏!竟還有這一身好武藝!”
廖三耳力過人,聽見後面的動靜,扭過頭來:“誰說楚熹深藏不漏的,你到這看來。”
廖三是個徹頭徹尾的莽夫,城衛們都有些許畏懼他,不敢再開口。
楚熹打累了,一把丟掉兜鍪道:“換不換一句話!我大哥今日成婚!我忙著呢!沒那闲工夫在這跟你掰扯!”
薛進愣住:“你大哥成婚?楚弘和?”
“我大哥不是楚弘和還能是你啊!”楚熹說完,趁其不備,一腳踢上去,隨即連退六七步,當沒那回事發生似的,一本正經的問薛進:“換不換?”
薛進:“……我回去,和我舅舅商量一下。”
他一點不猶豫的轉身走了。
等到了廖三跟前,廖三不禁問:“薛帥,怎麼回事?不說交換俘虜嗎?”
薛進踩著馬蹬,飛身一躍,穩坐馬上,神情淡淡道:“困了,回去睡覺。”
作者有話說:
我萎靡了……
第61章
由於楚熹獅子大張口,條件沒能談攏,薛進帶著那幾百名眼看著要回家的城衛又撤回了大營。
楚熹是不著急的,這世上哪有一錘子買賣,總要討價還價一陣嘛,她要價十萬石糧草,可給了薛進很大的發揮空間,左右薛進要跟她做交換,絕對不可能苛待這幾百城衛,那就讓薛進養著去唄。
關了城門,回到府中,老大和竇十一娘已經拜完堂,挑過了蓋頭,喝下了交杯酒,說遍了吉祥話,各項禮節統統完畢,竇十一娘在新房換妝,老大出來招待賓客吃換妝湯果,隻等著待會喜宴上行拜見禮。
“三兒!”老爹抬手把剛進門的楚熹喚到主桌來:“恁方才幹什麼去了?”
“一點小事,回頭在跟恁講。”楚熹說完,笑著招呼祝宜年:“先生,過年好呀!本該一早就去跟先生拜年的,忙活一晌午,愣是沒抽出空,還望先生見諒!”
祝宜年笑笑,從寬大的袖口中取出一個小荷包:“壓祟錢,昨晚就該給少城主的,一時忘記了。”
“這會也不遲呀。”楚熹接過荷包,摸了兩下,感覺裡面不像是元寶,倒像是幾顆小珠子:“多謝先生!”
“不謝。”
老五待楚熹道完謝,忙拿出自己的壓祟荷包:“姐姐快看,先生也給我了。”
老五一貫有著與歲數不相符的老成持重,在祝宜年跟前倒是很像個孩子,他是發自內心的崇拜祝宜年,在很早之前,楚熹就常聽他在自己耳邊講那些關於祝宜年的事跡。
“哼哼。”楚熹一把奪過老五的荷包,高高舉起來道:“現在是我的啦。”
“啊!還給我!”
“不給不給,除非你求求我啊。”
楚熹是故意逗老五玩,可荷包拿到手裡,忽然覺得有點不對勁了,老五這荷包一摸就是元寶,和她的不一樣。
稍稍走神的功夫,老五一躍而起,將荷包搶了回去,小心藏進懷裡:“姐姐往後還是別喝酒了,一喝酒這麼不懂事。”
“你還教訓起我來了,看我不……”
楚熹話還沒說完,老五已經躲到了祝宜年身後。
祝宜年笑著問:“看你什麼?”
那兩碗酒還不至於讓楚熹喝醉,隻是比平時要亢奮一些,在祝宜年跟前,自然被壓制回去了:“沒,沒什麼。”
不多時,老大領著新婦出來行拜見禮,這會眾人才看清這竇十一娘的樣貌,瓜子臉,柳葉眉,櫻桃小嘴,打眼一瞧就讓人覺得聰慧賢良。
老四趕緊湊過去道:“四弟茂和見過大嫂,願大哥大嫂白頭偕老,早生貴子。”
竇十一娘羞怯的一笑,從老大手中接過改口錢,轉而遞給他:“也願四弟此生平安順遂。”
老爹在旁看著,對自己這個兒媳婦還挺滿意,雖然家世根基略遜色了些,但模樣能拿得出手,品格也落落大方,於是心中暗道,好呀,這還真是兒孫自有兒孫福,他為三兒操碎了心,可如今三兒的婚事沒有半點指望,反倒他不太在意的老大,自己把自己的終身大事給辦妥了,那還折騰什麼呢,撒手不管得啦。
老爹徹底看開,暗自發誓,往後不管楚熹說要同誰成婚,他都沒有二話,順其自然,實在過不下去,寫一封休書就完了。
楚熹不知老爹心中所想,她同竇十一娘行了拜見禮,竇十一娘也回了她改口錢。
喜宴半途,楚熹回房更衣,順手把今日收到的兩個荷包掏出來看,祝宜年給的是一對珍珠耳墜,竇十一娘給的是一對白玉叮當镯。
“嘖……”
“呀,好漂亮的珍珠墜子。”冬兒湊上來看,不禁贊道:“這般又圓又滿還透著粉的珍珠可少見呢,想不到這綢緞莊瞧著不起眼,家底怪厚的。”
“這對珠子很難得嗎?”
“當然難得了,就是這幾年民間偶爾有粉珠了,擱在頭些年,有錢都沒地方買,亳州東海出來的上等貨,全是要進貢到帝都的。”
楚熹點點頭:“是先生送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