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陽腳步不停,隨手摘下胸前的包袱,找到懸掛在外面的繩線,握緊繩線,將包袱用力向後一扔,很快,身後傳來一聲巨響,地蛋引燃了堆積的枯草,星火尚且能燎原,炸藥引發的大火頃刻之間蔓延開來,將追兵攔在了密林中。
而廖三看到火光,當即斷定是楚熹的手筆:“媽的!東邊!都給我追!”
幾千將士四面八方的包抄過來,其密集程度,別說找個人了,找一條蛇也不在話下。
可等他們團團圍攏,逐漸縮緊,楚熹和仇陽早消失的無影無蹤。
作者有話說:
給我評論!我明天爆更一萬五!(講個笑話,菊菊從前被人群毆三個小時,愣是沒倒下,為什麼,因為是捆在電線杆上群毆的)(不用扶我站起來,我把自己捆電線杆上了)
第58章
楚熹順著地道逃回了安陽城。
而跟隨她阻截追兵的六百名城衛,隻逃回來了不足一百,其餘盡數被薛軍俘虜。
說是各憑本事,可真正有本事從上萬追兵手中逃脫的又能有幾個。
楚熹對這個結果並不感到意外。
“薛進惦記咱們的地蛋,惦記了不是一日兩日,他不會對那些城衛下殺手的,肯定要軟硬兼施,從他們口中撬出點什麼,咳……何況,司其還在咱們這,薛進若實在,咳咳……實在問不出什麼,定然要拿那些城衛和咱們做交換。”
楚熹裹著厚厚的鬥篷縮在太師椅上,手裡捧著一杯熱茶,很艱澀的說道:“就是委屈他們,要在牢裡過年了。”
老爹看看她,又看看滿臉血痕的仇陽,長嘆了口氣道:“恁這膽子也太肥了,帶著區區六百個城衛,就敢去阻截兩三萬的追兵。”
“那怎麼,咳……缁車我不都搶回來了嗎。”
楚熹在薛軍的重重包圍下逃出生天,遠離了危險,又止不住得意:“就憑他們,想抓住我和仇陽,一句話,不可能,做夢,下輩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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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爹心有餘悸,沒辦法像她那麼輕松,也不忍心責備她,隻略微不滿道:“你那是一句話嗎。今日若非仇陽,你準落到薛進手裡,薛進非扒了你皮,抽了你的筋,再把你放到油鍋裡炸一遍不可。”
饒是楚熹和薛進站在對立面,到了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地步,薛進也不會恨她恨到弄死她還要鞭屍的程度。
這一點老爹和楚熹都心知肚明。
老爹是在嚇唬楚熹,就像父母一貫愛用大灰狼嚇唬小孩的那種嚇唬。
“我知道啦,以後不會再這麼蠻幹的,咳咳……”
“恁怎麼總咳嗽?是不是著涼了?”
“嗓子有點痒,沒事,我吃副藥,睡一覺就好了,老爹你也早點去睡吧,明早起來還得清點辎重呢。”
“哎……”
老爹站起身,腳步沉重的朝外走。
楚熹看他的背影,心裡忽然有些酸澀,不到兩年而已,老爹忽然老了很多,鬢角長出了根根白發,挺直的肩背也微微塌下,那麼一個精力旺盛的中年人,竟悄然無息的走向了遲暮。
亂世催人老,也催著人快快長大。
兩年前那個整日蹲在格子間裡拼命工作的,遵紀守法的,渴求一場戀愛的楚熹,大概打死都不敢想,兩年後的自己會為了爭奪幾頭豬,舉手投足間讓上百號人死於非命。
“少城主早些睡吧,我也回去了。”
“等等。”
楚熹放下茶杯,將他按在椅子上:“你沒照鏡子看看自己的臉嗎,像讓貓抓了似的,我這有藥,你拿回去擦,記得每日擦三次,結痂了也不要去動,這樣等傷好了才不會留疤。”
仇陽溫馴的點點頭:“知道了。”
“一定要擦哦,我會不定時找你檢查的。”
“好,知道了。”
“你笑,笑什麼呀?”
“我有笑嗎?”
仇陽平日裡是不大愛笑的,他總是一副“隻要你開口,我就會照做”的模樣,楚熹習慣成自然,冷不丁看他這麼彎著眼睛笑,有點意外,也有點困惑,所以開口問了。
不承想仇陽立刻收斂笑意,裝作沒那回事。
楚熹其實,多少能猜到他的心思。
他永遠明確自己的位置,沒有得到準許,絕不會魯莽的向前,哪怕踏出一步。
楚熹偶爾也會想,如果這輩子都要守著安陽城,如果這輩子都遇不上一個自己喜歡的人,如果終將要談婚論嫁,生兒育女,那麼和仇陽在一起,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可這麼多如果為前提下的最好選擇,哪裡還是最好選擇。
湊合,將就,退而求其次。
即便她心甘情願,仇陽憑什麼呢。
那麼好的仇陽,合該有個全心全意愛他的姑娘,傾注滿腔熱情,和他相守一生。
因此,楚熹也要明確自己的位置。
“藥我放在這了,你擦仔細一點,手上的傷也要擦,用完了再來找我要。”楚熹說著,打了個呵欠:“不行,困得要死,我不送你了。”
仇陽拿起那瓶藥,朝楚熹點點頭,隨後快步走出廳堂。
冬兒躲在側門那裡看了半晌,見仇陽離開,才急忙忙出來說:“小姐,你怎麼……你應該親手給仇統領上藥的啊,人家畢竟救了你一命,不對,是兩命。”
“兩命?咋的,我還,咳……哎呀,我肚子裡還揣著一個小的啊。”楚熹揉了揉嗓子道:“別扯那沒用的,趕緊給我弄一副風寒藥吃,大過年的生病也太不吉利了。”
冬兒對楚熹的做法頗有微詞,憋不住要吐槽的心:“當初薛進隻救了小姐一次,哦,八成還是早有預謀的,那小姐就要死要活,還要以身相許,怎麼到仇統領這就變樣了,難道小姐隻看臉不成?仇統領長得也不難看啊,頂多就是,那雙眼睛瞧著兇了點,人心是好的呀,薛進倒是長得人模人樣,滿肚子壞水。”
楚熹在她說到一半的時候就捂住了耳朵:“師父!求你了!你可別念了!”
冬兒自知楚熹的感情問題她不該過問,可老爹已經不管這事了,院裡那些姨娘如今見了楚熹都畢恭畢敬的,更不會幹預,她若是再不念叨念叨,楚熹恐怕就要孤獨終老了。
“讓奴婢不念也行,小姐給奴婢一個理由,奴婢保證……”
“你別一口一個奴婢的,你現在從頭到腳哪裡像個奴婢,我是你奴婢行不行,求求你了趙冬冬,放過奴婢吧。”
“不行不行!小姐今日要不說明白,這個年就別想過好了。”
楚熹大步流星的走到臥房,正欲關門把冬兒擋在外面,就見冬兒一個箭步衝上前,死死的抵住了門,楚熹使出吃奶的力氣,愣是沒把門關上,遂無奈放棄:“服了,你哪來這麼大勁。”
冬兒追著她到床榻旁,也不說話,就直勾勾的看著她。
楚熹佯裝眼盲,自顧自的脫了鞋襪和外袍,掀開被子躺進去,虛弱無力道:“藥……我難受。”
冬兒仍是盯著她看。
楚熹嘆了口氣,雙手合十:“大姐,你是我大姐,你到底讓我說明白什麼呀,如今這時局,能保全性命都算祖墳著火了,我哪有心思想那些情情愛愛的。”
冬兒自有冬兒的道理:“時局再亂,又不止咱們安陽亂,哪家耽誤婚嫁之事了,人家都還著急成婚生子呢,生怕有個萬一,死得太冤枉。不提旁人,單說那會在沂都和小姐議親的這些公子,死了的不算,燕平公子和陸三小姐成婚了,陸家三少爺和信州孟家大小姐成婚了,四少爺也好事將近,還有梁春山,立秋辦的喜宴,一轉眼他娶那夫人都有身孕了。”
“有身孕了?這麼快的嗎?”
“小姐以為呢,誰不知道西北和梁家有不死不休的仇怨,這就是怕薛軍殺過去,急著給梁家留個後唄。”
“真是夠悲壯的……欸,慢著,你這一說,我忽然想起來,大哥二哥的婚事怎麼沒人張羅?他們倆歲數可都不小了。”
冬兒坐到腳凳上,無奈的搖搖頭道:“大少爺和二少爺也不容易,城主原先就不大上心,這世道一亂,事情一多,更無暇顧及了,曹姨娘倒是想張羅,可府裡上上下下忙得腳不沾地,她怎麼好意思開口提呢。”
楚熹雖然在這個世界生活了挺長時間,但對“男大當婚女大當嫁”的概念還停留在現代的法定結婚年齡,心裡一直覺得,大哥二哥還是做哥哥的歲數,事實上,安陽城裡像他倆那麼大的,孩子都滿地跑了,他倆完全可以稱得上大齡剩男。
楚熹是覺得無所謂,可在旁人看來,娶不上媳婦的,要麼又懶又饞,要麼遊手好闲,總之有點什麼瑕疵。
想來,大哥二哥心裡也是著急的。
楚熹忍著困倦問冬兒:“那你知道,大哥二哥有中意的女子嗎?”
“二少爺不大曉得,他總東奔西走的,我和他身邊的下人也不熟,大少爺……聽說跟正街綢緞莊的十一娘有點來往。”
“哪個綢緞莊?哪個十一娘?”
“闫樓旁邊那個綢緞莊啊,竇氏綢緞莊,竇掌櫃老來得女,膝下就那麼一個女兒,所以都叫她竇十一娘,這不顯得子嗣興旺嘛。”
楚熹想起來了,她是見過竇十一娘的。
那會薛進還在安陽,她和薛進在闫樓吃飯,薛進嫌她衣裳上的合歡花難看,出了闫樓,她賭氣帶薛進去了綢緞莊,讓薛進給她扯布料做衣裳,薛進挑挑揀揀,嫌這個厭那個,幾乎把人家綢緞莊裡的布料都損了一遍。
她當時真怕掌櫃的跳出來給薛進一悶棍,就去跟那家小姐說好話。
那家的小姐便是竇十一娘了。
印象中,竇十一娘臉上始終帶著笑模樣,等薛進挑剔完料子,還一個勁的誇薛進眼光好,選了兩匹尖貨,是綢緞莊的鎮莊之寶。
這可給薛進得意壞了,付錢的時候眼睛都沒眨一下,實實在在的當了一把冤大頭。
楚熹心裡想,這小姐當真會做生意,比黑著臉的掌櫃要強太多。
“竇十一娘……行,冬兒,明早綢緞莊開張嗎?”
“開張呀,怎麼了?”
“咱們去轉轉,我給你做身新衣裳,最貴的那種,給你當陪嫁。”
“真的!那好呀!”
楚熹咳了兩聲,又虛弱起來:“快給我弄點藥吧,不然明早我該起不來了。”
冬兒早忘了自己方才說的那些話,忙起身去命人熬湯藥。
楚熹蓋好被子,不禁感嘆,趙冬冬是個好樣的,成功彌補了她缺失的母愛。
服藥睡下,一夜無夢。
至次日清早,楚熹忍著嗓子疼,掙扎著從床上爬起來,呼喚自己的神仙救命水:“冬兒,渴——”
“來啦來啦!”冬兒端著一盞溫水進來,笑著說道:“小姐,過年好呀。”
“你應該子正之後再跟我說這話。”
“啊,忘了,今年是照著帝都的規矩過,可奴婢新衣裳都穿了,那小姐明日再穿?”
自古以來,約定成俗,年三十和正月初一這兩日要休兵罷戰,不然一年到頭都不順遂。饒是昨晚楚熹還公然搶了薛軍的辎重,薛軍還出動兩三萬鐵騎圍剿楚熹,時至子時三刻,雙方皆偃旗息鼓,鳴金收兵,除了必要的守衛,其餘人等全部撤出地道。
楚熹在地道裡摸爬滾打這麼些日子,總是一身的黃土,一身的塵灰,都快忘記穿幹淨漂亮的衣裳是什麼滋味了,難得消停兩天,她不得打扮打扮?
“你們穿我也穿。”
“奴婢給小姐拿去!”
安陽城仗打得再厲害,也不耽誤冬兒找人給楚熹置辦新衣裳:“小姐快看,這件小紅袄的料子可是正經沂都貨,百鳥朝鳳的花樣,鳳凰拿金線繡的,還有這條織花裙,你摸摸,裡頭絨呼呼的,又輕薄又暖和。”
真難為冬兒能弄出這麼一身嶄新別致的冬衣。
自從陸廣寧舉旗造反,沂都水軍全跑去打仗,沂江上來往的貨船多半都停運了,直接導致安陽城裡許多商鋪缺了貨,就說這綢緞,綢緞是好東西,但不是必要的東西,是新鮮時搶手,過了三個月就壓箱底再也賣不出去的東西。
頭幾個月從沂都送來的上好綢緞,這會已然成了綢緞莊裡的漂亮擺設,從前不起眼的布料和棉花倒是一日比一日緊俏昂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