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一壇子酒下去,還能有命活著嗎。
城衛們大力鼓掌,嘶聲力竭的喊道:“二公子好樣的!”
到底是從薛軍手裡撿回一條命,楚熹其實很能理解他們此刻的肆意放縱,不過沒死在戰場上,死在酒桌上,那未免太……
楚熹鼓起勇氣,上前解救老二:“諸位!諸位!這麼幹喝多沒勁啊!”
“少城主是想玩行酒令嗎,我們都是粗人,沒幾個會的。”
“我也不比你們細到哪裡去。”楚熹接過老二手中的酒壇,笑道:“這樣,一人說一條御敵守城的法子,說得好了,各飲一杯,說得不好,自飲三杯,如何啊?”
“好!我先說!”一統領頗為豪邁的拿腳踩著椅子道:“今日薛軍攻上東北角,咱們應對不及,隻因增援來得太慢,我有一法子,從今往後便以鍾樓鍾聲為號,一聲為東,二聲為北,三聲為西,四聲為南,若薛軍從東南方攻來,就先敲一聲,再敲四聲。”
眾人齊道:“這法子好!”
“那你們喝酒!”
“喝就喝!”
楚熹原本是為了防止他們玩車輪戰,一個勁的灌老大老二,沒成想還真有好法子,隻得痛苦並快樂的提起杯。
大家都喝,醉也是一塊醉。
楚熹的酒量遠遠比不上這些壯漢,最先敗下陣來,打著更衣的旗號躲到偏院。
仇陽不放心她,跟來問:“少城主,你還好嗎,我叫人給你煮一碗醒酒湯吧?”
楚熹搖搖頭,緩了一會才道:“聽說,老爹升你做統領了,恭喜呀,仇統領。”
仇陽笑笑:“多謝少城主。”
Advertisement
楚熹抬手拍拍他的肩:“還是委屈你的,以你的本事,若投身薛軍,肯定能做個大將軍。”
仇陽往後避了一下,沒說話。
察覺不對勁,楚熹皺著眉問:“你受傷了?”
“沒。”
“騙人!”
她眯著眼睛,臉頰酡紅,氣鼓鼓的嘟著嘴,好像真是一個養在深閨裡的嬌小姐。
仇陽垂眸,喉嚨裡溢出一聲低笑:“輕傷而已。”
“輕傷也是傷,受傷了你還喝酒!”楚熹晃晃悠悠的站起身:“衣服脫了,我看看。”
“啊?”
“啊什麼啊,快點!”
仇陽是屬於那種臉越喝越白的人,眾多城衛接連灌他,愣是沒讓他生出絲毫醉意,可楚熹這一句話,卻叫他面紅耳赤,手足無措,倒是應了那“酒不醉人人自醉”。
“嗯……”
仇陽坐在椅子上,抿著唇解開外袍,露出內裡中衣。
楚熹嫌他動作太慢,伸手扯了一下他腰間的衣繩,衣襟散開,引入眼簾的是一道道陳年傷疤。
“你,受過這麼多傷啊。”
“都是以前……”
仇陽仰起頭,身體驟然緊繃。
楚熹微微彎腰,盯緊其中一道疤:“這個,是燙的嗎?”
溫熱的酒氣撲在胸口,散落的發絲劃過腰腹,冰涼的指尖壓著舊疤,仿佛一千根柔軟的羽毛在心尖搔痒,仇陽不自覺攥緊外袍,很勉強應道:“嗯……小時候,小時候燙的。”
生怕楚熹再胡亂觸碰他,仇陽拉開中衣,給這失去分寸的醉鬼看傷口。
楚熹緩慢地眨眼,不大高興道:“哪裡是,哪裡是輕傷啊,你上藥了嗎?”
“上了。”
“又騙人!”她一邊說著,一邊低頭湊過去嗅了嗅:“都沒有藥味,當我傻呀。”
“……”
“就是指甲大小的傷,也要嚴肅對待,知不知道!”
“嗯,知道了,我待會就去上藥。”
楚熹這才滿意,視線下移,“嘿嘿”一笑說:“你身材還蠻好的,標準巧克力欸,我能摸摸嗎?”
仇陽不清楚“標準巧克力”是什麼,但楚熹的眼神停在那,又說要摸摸,已經足夠他呼吸困難了:“你……你喝醉了。”
楚熹豎起一根食指,放在鼻尖前,可憐兮兮的懇求:“就摸一下,好不好。”
不等仇陽開口,楚熹身後忽然傳來一個冷淡而暗藏慍怒的聲音:“少城主。”
“嗯?”楚熹轉過頭,眼前模模糊糊的,似有一個人站在門口,很努力的定睛,清瘦的輪廓漸漸顯現出來,是身著一襲白色錦袍的祝宜年。
看到他,楚熹不由彎了彎眼睛:“先生……你怎麼來啦。”
祝宜年的目光掠過楚熹,落在衣襟大敞的仇陽身上,眉頭緊蹙:“還不穿好。”
作者有話說:
打仗的劇情就幾章,主要還是……嘻嘻,我爭取今晚再更一章,湊夠一萬字!
預告:祝宜年老房子著火
第52章
今日安陽府格外的熱鬧,文竹也跑出去湊趣。
回來便說與祝宜年聽:“先生是沒瞧見,少城主當真好酒量,在那堆城衛裡絲毫不遜色,還有楚家二少爺,直接捧著酒壇子喝!”
祝宜年雖沒瞧見,但也能想象到那該是怎樣的一個場景了。
略感無奈。
到底是個姑娘家,這般毫無顧忌的飲酒,身體如何能吃得消。
那楚光顯對女兒過分縱容,他不管,旁人更不敢管。
祝宜年一貫不用俗世禮法約束楚熹,卻也看不得楚熹在男人堆裡喝得酩酊大醉,故換了衣裳,獨自到前院來。
那前院鬧得厲害,城衛們大說大笑,簡直要把房蓋掀開。
祝宜年在側門停下腳步,嫌吵,不願進去,正想找個僕婢去喚楚熹,忽見偏院房門大開,裡面立著一道熟悉的身影。
緩緩走近,目之所及,男子高大,硬朗,散著衣襟,敞著雙腿,即便面紅耳赤,羞臊至極,也擋不住通身凌厲的匪氣,而那女子,嬌小,玲瓏,烏發披肩,腰肢纖細,站在他雙腿當中,幾乎要坐在他的腿上,伏在他懷裡。
一股不知名的怒火忽然湧上心頭。
“少城主。”
祝宜年在提醒她的身份。
她是安陽的少城主,仇陽是她的部下,她既要重用仇陽,就不該讓仇陽心猿意馬,生出邪念,一旦生出邪念,貪念便會隨之而來。
無法得到滿足的渴求,必將以禍亂平息。
這道理,楚熹清醒的時候不懂,眼下醉得一塌糊塗,自然更不會懂。
作為她的先生,祝宜年認為自己理應幫她斬斷仇陽的邪念。
輕輕將楚熹拉到身後,冷然注視著那手忙腳亂攏起衣襟的仇陽:“仇統領。”
仇陽束手站在祝宜年面前,雖比祝宜年高出一點,但他低低垂著頭,在祝宜年的威勢之下顯得有些局促可憐:“先生……”
看他這般模樣,祝宜年倒不忍太過苛責:“即便少城主平時行事隨性,仇統領也該時刻謹記,她是尚未出嫁的女子,仇統領若以誠相待,應敬而遠之才是。”
仇陽無可辯駁,隻能眼睜睜的看著祝宜年將楚熹帶離。
楚熹喝了太多烈酒,躲在屋裡還好些,一出門,見了風,立時激起酒意,頭暈目眩,雙腳發軟,祝宜年握著她的手腕走得又快又急,她實在跟不上,一個踉跄便跪倒在地:“唔……好疼。”
祝宜年緊抿著薄唇,將楚熹攙扶起來,楚熹反抓住他的手臂,想要借力站穩,可這份力也是極小的,不自覺便往他身上靠。
祝宜年垂眸,冷道:“少城主。”
楚熹微微仰起頭。那是一張小小的臉,紅暈由內而外的透出來,像紋理細膩的雪白信箋上落了一滴血,她眉心略寬,雙目澄澈,瞳仁裡浮著層清水,迷蒙茫然,天真無辜,總有幾分幼童般的不諳世事,絕非帝都吹捧的美人面相。
祝宜年思及亡妻,那便是一個地道的帝都美人,雖臉孔早已模糊,但那永遠緊蹙的娥眉,化不開的愁容,在他心中根深蒂固。
“先生,我……”楚熹軟綿綿的開口,似乎想說什麼,又忘記了自己想說什麼,白瓷似的手指一根根收攏,攥住祝宜年寬大的袖子,張著嘴巴,打了一個小小的呵欠,眼角沁出淚珠,在幽幽月光下像晶瑩剔透的露水。
若是平常,祝宜年會抱起她,或背起她。
他當她是晚輩,小孩,心中坦蕩,他就可以。
“走不動?”
“嗯。”
“站在這等我,我去叫人來。”
楚熹晃晃腦袋,更覺頭暈,又喚祝宜年:“先生,先生……”
楚熹每次喚“先生”,都是恭敬的,謙卑的,那麼乖乖巧巧的,可這會卻充滿了眷戀和依賴,仿佛是沒牙的小動物,在一口一口吮吸祝宜年的心。
如何還能丟下她。
算了,總會有僕婢經過這裡。
祝宜年扶著她坐到廊下避風處,語氣完全稱得上嚴肅:“在這醒醒酒。”
楚熹深吸了口氣,委屈地垂下頭,肩膀也耷拉著,喃喃的念叨:“先生,先生。”
“你……究竟想說什麼?”
“不想說什麼。”
百人百姓,千人千面,這喝醉酒後的情態也各有各的稀奇。
祝宜年無奈的笑笑,低聲問她:“冷嗎?”
楚熹很用力的點了一下腦袋,又搖一搖,整個人東倒西歪,坐也坐不穩。
“冷還是不冷。”
“冷,臉熱熱的……”
楚熹小聲說著,用手託住自己的臉頰,像託著一個白白/粉粉的面團,颧骨上擠出一塊渾圓的小肥肉。
讓人產生一種,想戳一戳的衝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