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哪是嚇唬你,人命關天的事,寧錯殺一千,不放過一個。”
話音未落,忽然傳來敲門聲。
楚熹心頭一跳,揚聲問道:“誰呀。”
“是我。”
冬兒聽出是謝燕平的聲音,忙推開樟木箱子打開房門:“燕平公子!你可來了,我們都要嚇死了!”
楚熹從冬兒背後探出頭:“我老爹呢,他沒事吧,我聽著那刺客好像是衝著寧城主去的。”
“我就是怕你擔心,特來告訴你一聲,楚城主安然無恙。”謝燕平不動聲色的看了眼冬兒,笑道:“寧城主也沒事,隻是薛公子,受了點輕傷。”
謝燕平行事總滴水不漏,以至於這些天楚熹暗自觀察,半點謝燕平知曉她和薛進有牽扯的跡象也沒發覺,可謝燕平這一句話,讓楚熹終於有了決斷。
他的確是知曉的。
“那就好。”楚熹笑起來,仿佛薛進和尋常侍衛並無兩樣:“薛公子可曾和那些刺客交手?或許知道刺客的身形,這樣查起來也容易。”
謝燕平搖搖頭:“那些刺客一出手就撒了石灰,傷了薛公子的雙目,莫說身形,連影子都沒瞧見,隻知是幾個身量很輕的人。”
眼睛。
為何偏偏是眼睛。
楚熹終究忍不住問:“那他,還能看到吧?”
“還不清楚。”謝燕平頓了頓,又道:“想必沒有大礙,如今最緊要的,是他身上的刀傷。”
這些話,謝燕平大可以不說,他說,是讓楚熹知道,是因為楚熹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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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熹心裡五味雜陳。
她覺得自己似乎分辨不清什麼是真情什麼是假意。
薛進是為了安陽故意接近她,可她偶爾也會覺得薛進真心愛她。
謝燕平也是一樣。
“傷在哪裡了?很嚴重嗎?”
“隻是劃傷手臂……不過,那刀上塗了劇毒,薛公子為了阻擋毒藥蔓延,幾乎生生從身上割下一塊肉。”
楚熹聞言,雙腿發軟,臉色頓時一片慘白。
她絲毫想象不出,割肉之痛,該有多痛。
冬兒小心翼翼的扶住她,感慨道:“怪不得明山公子會……這幫西北細作真夠狠的!”
“可見這批刺客抱著十足的殺心,他們藏在船上一刻,我們就一刻不得安生,所以一定要徹查。”
“要,怎麼查。”楚熹仰起頭道:“冬兒也查嗎?”
謝燕平輕輕“嗯”了一聲,對冬兒道:“勞煩你去一趟花廳。”
冬兒有些怕,扭頭看向楚熹:“小姐……陪奴婢一起去吧,奴婢自己不敢。”
冬兒今年十七歲,從楚熹有記憶起就陪伴在楚熹身邊,幾乎是寸步不離,她如果是西北細作,那未免太可怕了。
楚熹握住冬兒的手:“沒事,我們過去看看。”
花廳裡人滿為患,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滿臉的驚惶,生怕被錯殺。
老爹坐在上位,見楚熹領著冬兒來了,臉頓時拉的老長:“恁們是被刺客嚇瘋了,我家三兒也要查?”
謝城主笑著安撫道:“光顯兄別急,這丫鬟總歸是要查一查的,若真是叫細作藏在楚丫頭身邊,那可如何是好。”
“哎,查吧查吧,三兒恁過來,別同他們擠在一塊。”
船在江上,人在船上,刺客一擊不中,立刻就逃的無影無蹤,一切與刺殺之事相關的證據盡數拋入沂江,隨著洶湧的水流消失不見,故而隻能將眾人扒光了衣服,檢查是否有舊傷又或習武的痕跡。
冬兒倒還好,她一個姑娘家,從小生活在安陽府裡,通身找不出一塊傷,那些侍衛可就慘了,不僅要查,還要被百般盤問,直到洗清嫌疑。
折騰到天亮,連一根毛都沒找出來。
謝城主真是納了悶,一個勁念叨:“這怎麼可能呢,這絕不可能……”
老爹倒是滿臉無所謂,伸了個懶腰道:“我是不管了,這船上有刺客,不好換一艘船嗎,三兒,咱們走。”
謝城主忙叫住他:“光顯兄,光顯兄!”
“又做什麼,我家的人不都查過了嗎!恁怎麼沒完沒了的!”
“不是,這批刺客既然是衝著寧城主來的,那他寧家的船上,難保不會有細作,寧城主眼下猶如驚弓之鳥,怎麼都不踏實,你看能不能將寧家人安置在你那邊。”
老爹笑了:“這有什麼的,讓他們過去就是了,也好叫薛公子安心養傷。”
楚熹一怔,有些詫異地看向老爹。
老爹察覺到她的視線,朝她一笑,仍然是坦坦蕩蕩。
楚熹嘆了口氣,暗道自己疑神疑鬼。
老爹或許是看她這一晚上心不在焉,想使她安心而已。
眾人既要換船,又是一番大動作,楚熹先安頓下來,忙命隨從去打聽薛進的傷勢。
冬兒不禁道:“小姐這是做什麼呀,讓謝家知曉了可怎麼是好。”
楚熹當然知道不好,她雖下了決心要和薛進一刀兩斷,再無瓜葛,但薛進性命攸關之時,她又豈能像個陌生人一般坐視不理。
薛進在楚家的船上,隨從很快打探到了消息,那隨從知曉楚熹和薛進的往事,故而吞吞吐吐道:“薛公子傷勢太重……現下,高熱不退,昏迷不醒……大夫說,要看能不能挺過這幾日。”
意料之中的結果。
消除炎症就沒事了。
楚熹夜裡一直在琢磨如何給薛進的傷口消炎,倒也不急。
隻是在聽隨從回話的那一瞬間,她忽然懷疑是謝燕平暗下殺手。
不然此事根本解釋不通。
梁家遭遇的是水賊,上百名高手生生殺進船艙,反觀寧家,在滿是親信的船上,憑空冒出幾個摸不著影的西北細作,謝家雞飛狗跳的查了一夜,卻什麼也沒查到,若說包庇自己人,倒有幾分可能。
而且在船上動手,輕易便能栽贓給西北細作。
可……謝燕平不會那樣做。
即便他有一顆真心,那真心的分量也比不過安陽,他不會冒著可能破壞這樁婚事的風險,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刺殺薛進。
作者有話說:
老爹:好家伙!想不到叭!恁可是進了賊窩!
薛進:……還西北細作,虧你們說得出來。
第34章
一場堪稱離奇的刺殺,使得寧、謝、楚三家人人自危,惶惶不安,即便換了一艘船,那壓抑恐懼的氛圍依舊不散。
寧城主算是被嚇破了膽子,連那因他在鬼門關掙扎的義子也顧不得,隻帶著寧繁金和寧扶林躲在重兵把守的船艙裡閉門不出。
眾人心裡都很清楚,他是自覺薛進必死無疑了,因此面子功夫也懶得做。
老爹還算仁義,找了個大夫去照料薛進。
大夫是楚姓家僕,豈會不知薛進和自家小姐的關系,不敢不盡心醫治,可薛進失血過多,傷勢過重,他隻能用十灰散勉強止血,簡單包扎,再開幾服補血補氣的湯藥,剩下的隻能靠著薛進自己硬挺。
那傷口是難以愈合的傷口,幾日就會潰爛,一旦潰爛,便回天乏術,故而當楚熹打發人來問詢,大夫才說,要看能不能挺過這幾日。
楚熹無法眼睜睜的看著薛進死在她面前,可她並沒有多大把握能救回薛進,完全抱著一種死馬當作活馬醫的心態。
這條船上都是楚家人,楚熹從自己房裡出來,往薛進房裡走這一路,僕婢侍衛各個眼觀鼻,鼻觀心,低著頭,貼著邊,隻當沒看見她。
大夫見到楚熹,一愣,忙起身道:“小姐……”
薛進平躺在床上,臉白如紙,奄奄一息,那原本很紅潤的唇瓣,如今沒有半點血色,若不是他胸口上有一絲起伏,楚熹當真會以為他死了。
“把紗布拆開,我看看。”
“患處不潔,小姐還是不看的好……”
“讓你拆開就拆開,哪那麼多廢話。”
大夫隻得小心翼翼地解開薛進手臂上的白色紗布,露出底下食指長短,皮開肉綻的傷處。
面對好幾個殺心十足的刺客,又叫石灰糊了眼睛,卻隻手臂上被劃了一道口子,仔細想想,也挺厲害的。
楚熹撇過臉,看向大夫:“為何不把傷口縫上?”
“……恕小人才疏學淺,隻會問診開藥,這縫合傷口,得找軍中的醫官,小人實在,實在是下不去手,再者,若一個弄不好,薛公子很容易痛死過去。”
“都這時候了,還有什麼下不去手的。”楚熹將針線放到桌上,盯著大夫道:“縫。”
大夫聞言臉都白了,哆哆嗦嗦的跪在地上,竟一點行醫者的尊嚴都不要了:“小人真不行啊。”
庸醫。
楚熹並非辱罵他,他確確實實是個沒什麼本事的庸醫。
老爹從來不喜薛進,讓老爹為薛進延請名醫,也著實難為老爹。
“你去找幾條繩子來。”
“找繩子……做什麼?”
“把他捆上啊,免得他縫合傷口的時候亂動。”
“啊!”大夫一驚:“小姐莫不是打算,親自動手?”
楚熹氣急:“還不快去!”
大夫連滾帶爬的跑了出去,沒一會的功夫就找回幾條粗麻繩,將薛進牢牢的捆在了床上。
別看薛進命若懸絲,仍容不得人家拿繩子綁他,期間睜了一次眼,冷光似刀,殺意騰騰,嚇大夫一跳,但當視線觸及楚熹,他又立刻合上雙目。
楚熹知道他已經醒了,便對他說:“不管你信不信得過我,我現在都要將你的傷口縫上,疼是一定的,你最好忍著點。”
薛進不開口,隻喉結微動。
楚熹看出他是有點怕,想寬慰一番,可自己心裡也直打鼓,說不出什麼多餘的話。
“小姐,捆……捆好了。”
大夫那膽戰心驚的慫樣,簡直要把楚熹的心理防線給衝垮了,無奈的搖搖頭道:“你出去守著吧。”
大夫如獲大赦,拔腿就開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