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進是用了好大力氣,才說出這句肉麻兮兮的話,即便他也嫌惡心,可楚熹的反應仍叫他不滿,故冷著臉改口道:“我解不開,你滿意了?”
“實話實說不就好啦,非來那麼一句。”
楚熹微不可察的松口氣,若薛進真是餘情未了,她恐怕要犯大錯誤。
謝燕平是好人,她可以對不起他,但不能太對不起他。
分寸感,多多少少要有的。
見薛進臉色愈發冰冷,楚熹笑著湊上去哄,簡直輕車熟路:“怎麼啦,別不高興,過幾日我就要回安陽了,咱們下次見不定什麼時候呢。”
薛進睨了她一眼,不為所動。
楚熹打心眼裡覺得自己賤,她還挺愛看薛進這勁勁兒的樣:“要不,晚上,你來找我吧。”
“要做什麼,如此如此,這般這般?”
楚熹摸摸他的肩膀,“嘿嘿”憨笑了兩聲。
饒是薛進想臭臉,也有些繃不住了,挑唇道:“你怎麼比男人還好色。”說完,嘴角立刻沉下去:“你對謝燕平也這樣?”
“我哪有,那天在萬朝寺你不看見了嗎,我倆可是很規矩的。”
“……我何時看見了。”
“你嘴怎麼這麼硬。”
“我嘴硬不硬你知道?”
楚熹又被他那副“老子天下第一酷”的模樣擊中小心髒,忍不住想去吻他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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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進微微仰頭,不給她親:“踢我那腳怎麼算?”
“嗯……踢回來?”
“你喜歡我嗎?”
色字當頭,花言巧語那還不是張口既來,楚熹毫不猶豫道:“喜歡。”
薛進又問:“相較謝燕平呢。”
楚熹忙道:“我和謝燕平隻是姻親,逼不得已。”
“可我瞧著,那謝燕平對你似乎頗有情意,你這樣不怕傷了他的心?”
情意?
談不上。
比起安陽需要合臨,合臨更需要安陽,謝燕平年少老成,遠比雙生子和寧繁金要理智清醒,知道自己的付出能得到應有的回報,所謂情意,大概恰巧不討厭她,沒有那麼難以接受。
她也一樣,在一眾世族公子中,選擇了合適且不討厭的謝燕平。
在薛進面前當然不能這樣說。
“能博你一笑,傷他心又何妨呢。”
薛進終於笑了,餘光掃了眼假山後的人影,低下頭給楚熹親。
之敏看著這一幕,緩緩蹲下身,雙目當中滿是震驚。
她怎麼也沒想到楚熹會和薛進有牽扯!
楚熹竟然是這種水性楊花的女子!
謝燕平……那般溫柔體貼的謝燕平,楚熹竟也忍心!
不行!她不能眼睜睜看著謝燕平被楚熹玩弄於股掌之中!
……
酒過三巡,席上眾人言語愈發無所顧忌。
那陸城主居然隨樂高歌:“日月靡靡!大廈將傾!諸公逢世逢時,不圖名垂竹帛,功標青史!枉此生!”
謝燕平雖深覺他唱腔難聽,但仍不動聲色地微笑。
此時僕婢送上酒菜,從眾人跟前一個個走過,多是留了酒,無需添菜,到謝燕平這裡,他看向楚熹的座位,僕婢立即撤下空盤,重新布席。
一團紙忽落在謝燕平腳邊。
謝燕平拾起紙團,緩緩展開,上面是一排凌亂的小字,依稀辨認:前院照妝亭見 有要事
楚熹去更衣久久不回,謝燕平便以為是她讓僕婢送來紙條,遂起身去照妝亭。
不曾想是之敏。
轉身欲走,又被叫住。
“謝燕平!”
“陸三小姐……尋我來有何要事?”
謝燕平急著離開倒不是為了避嫌,他自覺和之敏毫無交情,著實沒想過是之敏以這種方式將他約到此處。
“你,你跟我來!”之敏生怕楚熹和薛進離開,一把抓住謝燕平,要帶他去當場捉奸。
謝燕平輕輕撥開之敏的手:“陸三小姐不妨先說什麼事,為何如此倥傯?”
之敏咬咬牙,一口氣將自己在心中過了好幾遍的話說出來:“我方才在園子裡闲轉,看到楚熹和薛進躲在假山後面摟摟抱抱,湊近一聽,那薛進問楚熹喜不喜歡他,楚熹答喜歡,薛進又問比起謝燕平如何,楚熹答與謝燕平隻是逼不得已!”
見謝燕平面上不起波瀾,以為他不信,之敏更急了:“真的!你隨我去看!眼見為實!”
之敏所言信誓旦旦,謝燕平怎會不信,何況他早覺得楚熹和薛進之間有種不同尋常的氣氛。
“多謝陸三小姐特地將此事告訴我,我已知曉了。”
“……你,你不生氣?我聽爹爹說,你過陣子就要同楚熹定親。”
“嗯,所以,還請陸三小姐不要傳揚出去,以免傷及她的名譽。”
謝燕平不氣,之敏卻快氣死了:“都到這個份上了,你還替她考慮!”
謝燕平淡淡道:“是為我自己考慮,若傳揚出去,我很難自處。”
之敏忽然明白,謝燕平和楚熹成婚是無可避免的事,既一定要成婚……
“我懂了,我不會說出去的。”
話音未落,之敏轉身跑開。
謝燕平的神色這才有了微妙的變化。
他獨坐在亭中,望著遠處的燭火出神,忽見楚熹從一條曲徑裡蹦出來,一路蹦,一路跳,心情極好的模樣,看到他了,猛地停下,揚起笑臉,用力揮揮手。
而後,笑著奔向他。
“你在這幹嘛呢?”
“醒醒酒。”
“怎麼了?我瞧你不太高興。”
謝燕平搖搖頭,也想對她笑,卻生平第一次覺得笑是一件很難的事。
作者有話說:
這章我寫爽了!
第31章
“你是不是喝醉了?”
“有一些。”
“哎,你等等,我去叫人送壺茶來,你喝了好解解酒。”
謝燕平忽地抓住她的手臂,微風浮動,衣袂翩翩,他在甘甜的酒氣當中嗅到一絲淡淡的香味。
楚熹簡直不像個女子,哪有女子從不燻香,也不佩戴香囊。
以至於謝燕平立刻分辨出,這是薛進身上的烏沉香。
“怎麼了?”
“陪我坐會吧。”
楚熹剛與薛進分開,面對自己這個準未婚夫,多少有那麼一點心虛,不過他既很難得開口了,也不忍回絕,便笑著坐在他身旁。
謝燕平盯著楚熹比往常更紅潤嬌豔的唇瓣,胸口像揣著一塊寒冰,冷得幾乎有些痛。
本不該這樣。
謝燕平想起來沂都之前,父親說過的話。
“楚熹一個嬌生慣養的姑娘家,斷不能為安陽這艘大船掌舵,楚光顯再怎麼年富力強,以他的歲數又能把控到幾時,總歸要交權。那楚熹或許沒幾分本事,可背後是統兵十萬的晉州都督,倘若一切順利,便還有謝家為其坐鎮,隻要她打定主意爭上一爭,諒楚家四個庶子不敢觸及鋒芒,安陽權柄到了她手裡,和到你手裡又什麼區別,那時,所謂入贅不過一紙空文。”
“她被楚光顯寵壞了,做事難免出格,你也不必介懷,隻需耐著性子哄好她。”
今晚之前,謝燕平未曾覺得楚熹哪裡出格,便是在望月樓躲到草窩裡偷窺,便是在萬朝河落水還興高採烈地往畫舫上爬,便是在萬朝寺拿著水牛四處嚇唬人,這些旁人眼裡的出格,他瞧著,倒也不失活潑可愛。
左右要做這世間的一顆棋子,和楚熹共度餘生,想來不會乏味無趣。
因此,當楚城主來告知父親,楚熹中意他時,謝燕平心中是有些暗喜的。
現在又如何呢。
謝燕平實在說不出。
他的心一點點向下沉,幾乎沉到底了。
但楚熹看他,也隻是喝醉了酒,有些迷蒙的模樣:“到夜裡風還是涼,咱們別在這坐著了,到那邊亭子裡去,好歹能擋擋風。”
謝燕平搖頭不語。
“沒承想你喝醉酒還挺犟的,幹嘛非要在這坐著呀?”
“這安靜。”
二月末的夜裡,並無蛙聲蟬鳴,那微風拂過樹葉,麻雀抖摟翅膀,淺溪曲折流淌,種種細微的聲響都變得分外清晰。
楚熹伸直了雙腿,手掌壓在膝蓋上,攏著肩搖晃了兩下道:“是挺安靜的,隻可惜……”
“可惜什麼?”
“可惜不是在安陽,若是在安陽,我就把烤架拿出來,燒一盆炭,再切幾塊厚厚的五花肉,把五花肉往烤架上一放,立時就滋滋冒油,油落到炭裡,火一下燒起來。”楚熹咽了咽口水,意識到自己跑題了,很不好意思的說:“我就喜歡夜深人靜的時候烤肉吃。”
謝燕平輕笑了一聲,眉眼較比方才柔和許多:“你也不怕積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