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進微微頷首。
楚熹又問:“那你家裡人呢?”
薛進自然而然說出自己編造的身世:“我父母早已病故,家中隻剩兩位兄長,在兖州務農為生。”
“所以,薛統領尚未娶妻?”
“嗯。”
“那可有婚約?”
“並無婚約。”
薛進看著楚熹閃閃發光的雙眼,竭力壓制想要上揚的嘴角:“三小姐為何問這些?是想替薛進做媒?”
楚熹連忙搖頭,腦袋晃得像破浪鼓:“不不不,就是隨便問問,隨便問問。”
“原來如此,是我會錯意了,三小姐別見怪,這陣子想替我做媒的人著實太多。”
“啊!”
冬兒戳了一下自家小姐,暗示她內斂一點。
楚熹倒是很想內斂,可且不說她方才把臉都丟盡了,就眼下局勢也容不得她內斂。
二十歲左右的一城統領,擱現代就算是五百強企業高管了,年輕漂亮,家庭簡單,能力出眾,前途無量,明擺著黃金單身漢,放在相親市場那就是被哄搶的香饽饽啊!
這不早下手,是等著喝喜酒?
薛進一句話,讓楚熹的危機感瞬間拉滿,昨晚徹夜未眠研究出的“循序漸進戰術”被拋到了九霄雲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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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吧,婚姻大事關乎終生,乃至子子孫孫,可不能心急,要細細考量。”
“三小姐此言甚是,薛進的確不急於成婚,卻並非是為自己前程考慮。如今帝王昏聩無能,惹得天下動亂,多少百姓啼飢號寒,薛進生為男子,身強體健,若不能克己奉公,令國泰民安,有什麼臉面安居樂業,長養子孫。”
他字字慷鏘有力,句句正義感十足,雙目明亮而堅定,但楚熹又不是傻子,怎會聽不出他明明白白的野心。
男人有野心,求上進,不是壞事。反正楚熹現在看薛進自帶一層柔光濾鏡,怎麼看都是好的。
那……該說點什麼呢?奉承奉承?
楚熹絞盡腦汁憋了半天,幹巴巴道:“薛統領能有如此抱負,實在令我欽佩不已。”
這不是薛進所期望的反應。
但凡楚熹對國家大事有那麼一丁點的了解,必然會向他提出一些疑問,他就可以順勢的深入解答,一來能拉近和楚熹之間的關系,二來也讓楚熹知曉他的為人。
薛進很遺憾,碰上個什麼都不懂的草包。
“三小姐過譽了。”
“沒有沒有。”
楚熹也感覺到自己的文化水平讓場面陷入了僵局,目光掃見房檐上的獅子貓,忽然福至心靈:“這是薛統領養的貓?”
楚熹主動遞出新話題,讓薛進松了口氣,與此同時暗暗發誓,短期之內不再和草包三小姐進行太深層次的交流:“嗯,先前的住處鬧耗子,它自己尋來的,我偶爾喂喂剩下的飯菜,便養熟了。”
“是嘛,它叫什麼名字?”
“倒還沒給它取名。”
楚熹懷裡那一摞書雖然不沉,但抱久了胳膊發酸,她很想放下歇會,又怕這動作太突兀,打斷她和薛進友好順利的談話,冬兒明顯想走了,一個勁給她使眼色,她也隻當沒看見。
走可以,問題是她這回來借口已經很牽強了,不得把下回的借口找好?
楚熹忍著疲累,硬著頭皮繼續聊:“我方才沒太瞧清楚,你家的貓似乎是異瞳。”
“正是。”
“真漂亮哈哈哈。”
薛進早注意到楚熹胳膊在發顫,有心讓她放下來歇會,又怕這舉動太刻意,何況此刻已經無話可說,再這麼僵持下去也隻是徒增尷尬,理應下逐客令了。
讓她走倒容易,問題是總要找個下次見面的由頭。
薛進看著楚熹懷裡那堆雜書,有了主意:“這些書三小姐打算如何處置呢?”
“呃……本來是要送薛統領的謝禮,可現下委實送不出手了。”
不能給薛進留下,更不能拿回去,冬兒看出自家小姐進退兩難,很善良的開口道:“這些汙糟糟的書,留著也沒用,不如一把火燒了幹淨。”
楚熹眼珠一亮,忙點頭:“是呀是呀,還是燒了好,我改日在拿別的謝禮來!薛統領喝酒嗎?喜不喜歡吃糕點?”
草包三小姐要在報恩這條路上死磕到底,讓薛進頗為無奈:“這怎麼好意思……”
楚熹第一次追求男人,難免生澀莽撞,她自己心裡也明白,可事已至此,隻能莽下去了:“救命之恩如同再造!怎麼不好意思呢!”
薛進:“……”
楚熹隨口拽詞,拽完才反應過來不大對:“不是不是!我不是……把你當再生父母的意思,我……”
天啊!丟臉他媽給丟臉開門丟臉到家了!
楚熹以前沒覺得自己這麼容易出醜,難道戀愛會使人智商降低是真的?
可她還沒戀愛呢……
薛進看著眼前結結巴巴面紅耳熱的小草包,笑著說道:“三小姐的意思我明白。”
他這一笑,楚熹更沒臉見人了,橫豎找到了下回來的借口,她決定暫時撤退:“那……那我就先回去了。”
“好,三小姐慢走,當心腳下。”
薛進目送楚熹和冬兒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處,方才轉身回屋。
躲在暗處的玉秀長舒了口氣:“看來那三小姐是對主子動了心,奴婢恭喜主子如願以償。”
“如願以償還談不上。”薛進神情淡漠,並沒有絲毫奪得少女芳心的自滿:“楚光顯雖愛女如命,但他歷來膽小怕事,不會那麼容易與我們結盟。”
“主子無需多慮,西北坐擁十萬大軍,入關指日可待,楚光顯總歸要顧忌,即便不結盟,為了自己的女兒,也會拿錢給自己留條退路。”
大周治下有以輝州瑜洲為首的輝瑜十二州,其中珲、渝、信、兖、晉為北六州,佔地面積廣,糧食產量足,工事力量強,人口密度稠,是朝廷養兵飼馬之地。
沂、錫、丘、常、合、毫、為南六州,雖不如北六州人多地廣,但有一條先天的地理優勢——沂江。沂江始於東海,流入南海,延綿千裡,貫穿六州,非常適合搞運輸,而高效穩定的運輸大大促進了南六州的經濟貿易。
這就是為什麼安陽城不大,卻如此富庶的緣由,安陽離沂江實在很近。
除去輝瑜十二州,西北那邊還有一群號稱荒蠻子的關外人,他們腳下是大周的疆土,也屬於大周的子民,奈何兩道高聳險峻的山脈組成的月山關將他們隔絕在了十二州外,永遠的姥姥不疼舅舅不愛。
二十年前,西北大旱,餓殍遍野,西北王薛元武屢次向朝廷求援,希望朝廷能開放糧倉賑濟災民,可朝廷始終置之不理,無奈之下,薛元武隻得破釜沉舟率兵闖關。
然而兖州帝師兵強馬壯,對關外人毫不留情,薛元武與兩萬西北軍民一同慘死在月山關外。
那時薛進尚在襁褓之中,若沒有他舅舅李善挺身而出,將那些伺機奪權的薛家旁支斬盡殺絕,他和他娘李瓊也難逃一死。
饒是如此,李善仍為姐夫的無辜枉死深感憤恨,這些年來他一心在西北練兵屯糧,隻為有朝一日推翻那潰爛腐臭的朝廷,而李瓊則將復仇的希望全部寄託在薛進身上。
薛進肩負重任,十四歲便隨西北密探潛入關內,整整六年,他一刻都不敢懈怠,處心積慮的布局,時至今日,輝瑜十二州已然處處有他的棋子。
待來年三月冬雪消融,西北軍勢必殺進月山關。
作者有話說:
或許本文又名《分手後我和前男友成了死敵》
第6章
楚熹哪裡知道薛進的險惡用心,她那顆浸泡在蜜罐裡的腦袋甚至沒有丁點“人間疾苦”。
皇帝昏庸,官員腐敗,橫徵暴斂,民不聊生,這些都離她太遠了,她看到的隻有眼前這一片富貴安逸。
正所謂飽暖思淫/欲,母單起賊心,這是天王老子來了也攔不住的人類求偶本能。
“冬兒,你說我送薛統領什麼謝禮比較好呢?”
“……燻,燻兔子?”
“那顯得我多殘忍啊。”
楚熹根本就不遮掩自己那點小心思,讓冬兒裝傻裝的很艱難,憋了好一會才道:“奴婢瞧著,薛統領的住處著實太寒酸,不如送些銀錢,讓他好好修葺一番。”
“送錢?太庸俗。”
“送春宮圖就不庸俗了?”
楚熹臉頰驟紅:“別提這事,叫你出主意,幹嘛揭我短。”
冬兒破罐子破摔:“那小姐就給薛統領親手做雙鞋吧,他一穿這鞋就能想起你。”
“做鞋?太卑微。”
“跪地磕頭就不卑微了?”
楚熹睨她一眼:“活著不好嗎,不快樂嗎?”
冬兒搖搖頭:“挺好挺快樂。”
眼看著要走到城主府了,楚熹停下腳步,一本正經的盯著冬兒:“今天的事你要是敢告訴別人,我就再也不帶你出門。”
冬兒雖然怕城主知道楚熹和薛進這事後會找她麻煩,但還是非常樂意跟楚熹四處遊玩,忙不迭的發誓:“我要說出去,就叫我頭頂長瘡腳底流膿。”
經過這兩日的觀察,楚熹確信冬兒對她是忠心耿耿的,當然,偶爾可能會有一點私心,那無關緊要,重點是忠心,所以她才這麼明目張膽的帶著冬兒去找薛進,絲毫不怕冬兒向城主老爹打小報告。
“乖,你想吃什麼,我讓廚房給你做。”
“奴婢都聽小姐的!”
兩人回到城主府,尋了個犄角旮旯,悄咪咪燒了那些春宮圖,事畢,剛好到吃午膳的點,前院小廝傳話來,說城主回府了,請小姐到前院用飯。
老爹極少這時候回府,楚熹想,難道是知曉了她去找薛進的事,來興師問罪的?
不應該啊,她就是去道個謝,也沒幹什麼別的。還是老五把她給出賣了?
楚熹一路忐忑不安的來了前院,老爹早已等候多時,一見她忙笑道:“三兒,快過來坐,老爹告訴恁一個好消息。”
“好消息?”
“剛收著恁外祖的信兒,說恁四舅家的二表哥下月初六辦婚事,讓恁過去晉州討討喜氣嘞,恁不總想去外祖家玩嗎,這回老爹不攔恁,恁就隻管去。”
楚熹傻眼了,她的愛情之路未免太坎坷。
“我,我不想去。”
老爹一愣,不解的問道:“怎就不想去呢?不是恁老吵著要去?”
楚熹低頭搓手心:“晉州太遠,來回得一個月,舍不得老爹。”
老爹差點被感動哭:“三兒真長大嘞,都知道惦記老爹了,行,不想去那就不去,在外頭玩半天準餓了,快吃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