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床時,我坐在床沿外側穿鞋,卻嗅到一陣熟悉的香味:「銀屏,香爐裏燻的是什麼香?」
「您最喜愛的鵝梨帳中香啊。」
「那我怎麼嗅到一股子檀香味?」
銀屏看我一眼:「都說思念有聲音,到您這兒就成味道了?」
我愣了一瞬才反應過來銀屏什麼意思。
我瞪她:「敢打趣主子了?」
銀屏縮了縮腦袋,迫於我的淫威沒再敢開口。
13.
接下來的幾日,我不僅沒見過蕭寂,連蕭洺都沒再見過。
不知怎的,我心裏總有些不安,便讓小剪子去探查一下前朝的消息。
「沒什麼大事,最要緊的也就是先皇後的忌日了。」
我一怔。
是啊,到李清敏的忌日了。
小剪子又說:「皇上請了長平王為先皇後做法事,長平王也應了下來。」
為什麼要在今年的忌日做法事?
往年蕭洺也隻是走個過場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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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慣例,後宮所有人及四品以上官員都要在皇帝的帶領下前往天壇祭拜,我本想裝暈不去,誰知蕭洺竟特地來接我。
我狐疑地看他一眼:「蕭洺,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
他牽著我的手,像正常人家的夫妻一樣,勾唇笑道:「朕還能瞞愛妃什麼事?」
果然有事。
我冷笑一聲,把手抽回來:「笑得這麼開心,也不怕李家人看見。」
蕭洺的臉色瞬間就陰沉了下去。
我愉悅地彎了彎唇。
我和蕭洺彼此之間最是熟悉,都知道對方的軟肋在哪兒,捅刀子自然方便。
天壇廣場中百官和後妃已經到了,林宛宛站在眾妃之首,正陰沉沉地盯著我瞧。
我被她盯得泛起了一身的涼意,越發覺得不對勁。
天壇高臺上,蕭寂與蕭洺並肩而立,兩人皆神色淡然。
看到蕭寂,我莫名安下了心。
哀樂響,我扶著銀屏的手慢慢跪了下去,頭頂上小太監正朗聲念著祭文。
突然,在一陣淩厲的破風聲中,小太監的聲音戛然而止。
我倏然抬眼,見一支箭穿過那小太監的喉嚨將他釘在了墻上。
一身紫色官袍的李安明放下手中的彎弓,鷹一般的雙眼冷冷地盯著臺上站著的蕭洺。
「你這老傢伙威風不減啊。」
林申身邊站著自己的女兒林宛宛,笑著對蕭洺道:「皇上,您是自己下來,還是讓臣迎您下來呢?」
蕭洺臉色發白,厲聲斥道:「你們是想造反嗎?!」
兩鬢已斑白的李安明輕嗤一聲:「臣想盡忠,但臣死不瞑目的女兒不允許!」
「敏兒方及笄便嫁與了你,你這個畜生,竟親手淹死自己的親生骨肉,從而害得敏兒香消玉殞!」
李安明拔了身邊士兵的長劍,劍鋒直指蕭洺:「君父如此心狠手辣,臣等認為,國家百姓,不能交於皇上。」
蕭洺當年自己種下的因,如今終於結出了惡果。
我給銀屏使了個眼色,想找機會逃跑。
後背猛地一疼,我被人從身後用一把尖銳的匕首抵住。γz
是林宛宛的貼身侍女青黛。
「娘娘還是等等我們家娘娘吧,如今兵荒馬亂的,傷到娘娘就不好了。」
我隻好站在原地,再尋其他機會。
那邊蕭洺已經被綁了下去,李安明狠狠踹了他一腳,直把他踹得吐出了一口血。
似乎是不夠解氣,李安明拽著蕭洺的領子將他拖起來,又狠狠砸了一拳。
蕭洺身形晃了幾下,隨後又站穩了身體,厲聲喊道:「為何遲遲不見皇叔!」
「錚——」
一支箭破風而來,擦過我耳邊,直直地朝我身後而去。
溫熱的鮮血濺到我臉上,讓我一時愣在了原地。
鋪天蓋地的羽箭,像密密麻麻的雨,飛向天壇廣場中央。
一襲玄色僧袍的蕭寂自壇內信步而出,隨手撿起一柄劍擲向蕭洺。
「錚——」
劍擦過蕭洺的胳膊釘在地上,蕭洺身上的繩子應聲斷裂。
不過幾息,一場叛亂被輕松化解。
銀屏扶著我走到高臺中央,蕭洺上下打量了我一眼:「沒事吧?」
我輕輕搖頭。
「沒事就好。」
「叛賊既已伏誅。」蕭洺緩聲道,「那就來處理一下朕的家事吧。」
他話音剛落,周圍禁軍的劍就刷地一聲出了鞘,劍鋒直指面色淡然的蕭寂。
蕭洺捏住我的下巴,聲音冰冷:「衣衣,你真當我查不出你在寺內與誰來往最密切嗎?」
他望向蕭寂,眼神陰鷙:「朕的好皇叔,藏得可真夠深啊。」
「蕭洺。」
我平靜道:「是我下藥引誘的他,與他無關。」
明明我最怕貪生怕死,可此時我卻又覺得用我一命換蕭寂一命,還挺值。
「你閉嘴!」
蕭洺冷笑道:「等我殺了他,再把你肚子裏的這個孽種除掉,你就又可以幹幹凈凈屬於我了。」
蕭洺抽出一把劍,劍鋒拖在青石板上,劃出刺耳的響聲。
他面色猙獰,提劍砍向蕭寂。
我想上前,卻被銀屏抱住:「不要!」
沒有想像中血腥的畫面,因為本來在蕭寂脖子上架著的劍轉而指向了蕭洺。
「皇上可能不會如願了。」
蕭寂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溫醇,隻是神色已經冷了下來。
禁軍的劍鋒調轉了方向,蕭洺站在中間,臉色陰沉:「皇叔真是,料事如神。」
蕭寂不理蕭洺,轉眸望向我,神色緩和了幾分:「過來。」
我猶豫了片刻,隨後抓著銀屏的手站在了高臺階梯附近。
離蕭寂不遠,卻也不近。
14.
蕭寂眸中的光亮暗淡下去,隨後輕輕垂下了眼。
玄色僧袍顯得他整個人更加蒼白,他眉目和潤,低眉間竟露出幾分可憐。
我心裏有些過意不去,正想往他身邊挪挪,卻聽得銀屏一聲尖叫。
「娘娘小心!」
我在一瞬間落入一個帶著檀香味的溫熱懷抱裏,匕首刺入皮肉之中的聲響讓人頭皮發麻,淡淡的血腥味彌漫開來,我的心倏然一緊。
「溫拂衣!蕭洺!你們都該死!你們都去死!」
林宛宛的嗓音尖銳刺耳,落入我耳中卻變成一片嗡鳴。
我甚至不敢回頭去看:「蕭寂……你怎麼了?」
他輕輕把頭放在我的肩窩處,低聲說:「沒什麼,隻是有些疼罷了。」
我好像快要哭出來:「你、你哪疼?」
「心口疼。」
蕭寂虛弱地道:「衣衣,你能不能回答我一個問題?」
我現在腦子紛雜一片,隻覺得蕭寂快要死了,自然不會拒絕他。
「好。」
「你對我有幾分真心?」
「九分。」
我顫聲說:「在國安寺我就已經很喜歡你了。」
身後人突然沒了動靜,我急得快要哭出來,正想轉頭看看,身子卻猛地被抱了起來。
我茫然地圈住蕭寂的脖子:「你不是……要死了嗎?」
蕭寂抱著我往外走,聞言輕笑道:「尚有嬌妻幼子在世,不敢輕易入黃泉。」
我反應過來,紅著臉捶他:「你誆我!」
「衣衣不是也誆過我一次嗎?」
他把我放到榻上坐下,拿了幹凈手帕替我擦拭臉上的血跡:「害得我失了身又失了心。」
我一怔:「你都知道?」
他輕輕揉了揉我的頭:「你踏入我房門的那一刻,我就猜到了。」
所以蕭寂一直知道我在算計他。
當初蕭洺圍獵遇刺,我看出他性命攸關,便早早地替自己做好了打算。
我既一無所有,便自己給自己賺一個籌碼。
我去了國安寺,找到了長平王,我引誘他,想讓自己懷上他的孩子。
蕭洺後宮佳麗三千,卻一直無所出,是因為李清敏給他下了絕子藥,我還曾幫過她一把。
如果成功,這個孩子將是蕭氏皇族唯一的繼承人。
蕭洺英年早逝,蕭寂避世不出,隻有我肚子裏的孩子能繼承大統。
如果不成功,蕭洺死了,那蕭寂就必須出山繼位,我與他有過肌膚之親,那我便隨意找個孩子去認親。
我的所有計劃都設立在蕭洺死的基礎上,結果他沒死。
想到這兒,我狐疑地看了蕭寂一眼:「蕭洺是不是你治好的?」
蕭寂一頓,有些心虛地點了點頭。
我踹了他一腳:「我的計劃全被你毀了!」
他握住我的腳,輕笑道:「那時我還不能出寺,如果蕭洺死了會有很大麻煩。」
「你為什麼不能出寺?」
他給我的身後墊了個枕頭,淡聲道:「因為我姐姐。」
「我親手射殺了姐姐,母妃命我在寺內為姐姐誦五年經。」
他的神色依舊溫和,仿佛這些往事已經對他沒有任何影響。
「我不喜歡為自己的行為多加解釋。」
他抬眼望向我,輕聲道:「但我想讓你知道,我並不是那般冷血無情的人。」
「當年我姐姐沒有死,我射的不是她的要害。收復臨安後,她不願回宮做朱墻內的鳥雀任人擺布,我便沒有告訴旁人真相。」
他輕輕握住我的手,低聲道:「你別怕我。」
我心尖一軟,抱住他的腰身:「我怎麼會怕你,你當年救我一命,我一直把你當救命恩人。」
他松開我,眉目間有些許怔忪:「我救過你?」
「八歲那年,皇城剛破,我想趁亂跑出城,卻在郊外遇到流民作亂,是你把我抱到了馬上,將我帶到安全的地方。」
那時他一身戰甲威風凜凜,眉目間滿是少年人的意氣風發,讓我一眼就記住了他的臉。
我見他眸中的茫然,便知道他不記得了:「已經過去很多年了,你不記得很正常。」
「我向衣衣賠罪。」
他眼眸溫軟,輕吻了下我的唇角,誘哄般地道:「我把自己賠給衣衣好不好?」
我紅著臉推他:「你身上還有傷,要先上藥。」
細碎的吻落在我耳後,他呼吸炙熱:「衣衣幫我。」
……
藥上完了,我的臉也紅了個透。
蕭寂上身纏著繃帶,露出結實精瘦的腰身。他的側頸有一個小小的牙印,泛著紅。
我忙把目光移開,臉越來越熱。
15.
我沒有殺蕭洺,隻是把他關進了太子府的那個地牢裏。
我也沒有去看過他。
我們兩個雖相伴十一年,卻早已形同陌路。
我很忙,朝中大小事蕭寂都要過問我的意見,後來他直接在自己身側給我擺了張桌子。
我背靠在桌子上,惱怒地斥他:「你不要臉!」
他輕笑,欺身壓上,密密麻麻的吻讓我渾身都失了力氣。
我攥緊他的衣襟,浮浮沉沉中,有些恍惚:「你還是寂無的時候,明明不這樣……」
他明明最斯文溫和,被調戲了也隻會無奈。
蕭寂眼帶笑意,在我眉心落下一吻:「貧僧想要誘捕一隻狡猾的小狐貍,隻得耐心陪她玩耍。」
「你、你騙我!」
「這叫智取。」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