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腳下像被釘子釘住了一樣,寒氣從腳底躥到頭頂。
我見過蕭洺如何溫柔細致地寵愛太子妃,也見過太子妃生產時蕭洺紅著眼闖進去在她榻前流淚的模樣。
我甚至嫉妒過。
10.
「衣衣,」如同惡魔低語,蕭洺摩挲著我的臉頰,「你看到了是不是?」
我顫抖著,哀求他:「蕭洺,你放我走好不好?我不說出去,你放我走。」
他沉下臉,拽著我將我硬拖入屋內。
門「哐當」一聲被他關上,他死死地將我禁錮在懷裏,嗓音嘶啞:「你是我的!你別想離開我!你死也隻能死在我身邊!」
「放我走!你這個瘋子!」我瘋狂地踹他咬他,「我要走!」
他惱怒地低頭堵住我的唇,撕扯啃噬,像要把我吞吃入腹。
我狠狠地咬上他的舌頭,血腥味瞬間彌漫開來。
蕭洺猛地推開我,眼神陰鷙,嘴角流著鮮血,像是從地獄裏爬出來的惡鬼。
後來他把我關進了地牢。
地牢伸手不見五指,隻有嘀嘀嗒嗒的滴水聲和老鼠的叫聲。
他在逼我。
他知道我最怕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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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裏,他冰涼的手指摩挲著我的脖頸,給了我兩個選擇。
「永遠留在這裏和嫁給我,你選一個。」
我選了第二個,成了他的溫嬪。
鉆心的疼將我從迷亂的夢境中扯出,我慢慢睜開眼睛。
入眼的是無邊黑暗。
我艱難地眨了眨眼,卻什麼也看不見,渾身也都酸痛無比。
手指不知道正在被什麼碾壓,劇痛一陣陣襲來,我試圖將手指曲折起來,卻又被狠狠地踩回去。
「溫拂衣,你真是好樣的。」
陰測測的聲音,壓抑著無邊怒火。
脖頸猛地被人掐住,隻給我留一點呼吸的餘地。
他將我拖起來按在墻上,話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孩子是哪個野男人的?」
我奮力抵抗的動作一頓,呼吸都忍不住顫抖起來。
孩子……
「呃——」
蕭洺像瘋了一樣,死死地掐住我的脖子,手掌越來越緊:「溫拂衣!你怎麼敢!」
腦中已經開始嗡鳴,我用指甲狠狠地抓他的手背,用腳去踹他。
就在我以為自己要死在他手裏的時候,蕭洺卻突然松了手。
我無力地順著墻滑下,癱倒在地上,劇烈地咳嗽起來。
「告訴我那個男人是誰,再乖乖打掉孩子,我可以既往不咎。」
我冷笑一聲,嗓音嘶啞:「既往不咎?我是不是該跪下向你謝恩?」
「溫拂衣!」他惱羞成怒,「這個孽障剛不到一月,正是你去國安寺的時間。」
我的手一顫,卻聽他咬牙切齒道:「打著給朕祈福的名義去寺內和男人茍合,你真是——該死!」
「是,我該死,」嗓子還有些發疼,我嘶啞著嗓音,「十三歲時獸場圍獵,你把我自己扔在山林裏去找迷路的李清敏,我險些掉入狼窩;」
「十四歲時除夕夜出宮路上有人驚了我們的馬車,你抱著李清敏出去,留我一個人在車廂裏,我自己跳出去摔斷了腿;」
「十六歲時李清敏病逝,我為她守靈,你卻在她靈前強迫我,被先帝發現後,你一言不發,我在雨中跪了半個時辰;」
「十七歲時林宛宛剛入宮,她無緣無故打了我一巴掌,你先問的是她手疼不疼。」
「我不欲與她相爭,你卻屢次因她將我放在風口浪尖上。」
「蕭洺,年少不經事的時候我還喜歡過你,可笑吧。」
黑暗中一片靜謐,半晌,蕭洺有點抖的嗓音響起:「衣衣,不是的……」
「我隻是……」
「你隻是習慣了我自己會解決好所有事情,也知道我一無所有離不開你,所以你有恃無恐。」
我疲倦地嘆了口氣:「蕭洺,我後悔了。」
「當年我不該救下你,更不該留在你身邊。」
「後悔?」
他被我激怒,又掐住我的脖子:「你不能後悔!我們相伴十一年,你怎麼能後悔!」
我沒有再掙扎,隻是任由他收緊手掌。
感到我沒有動靜後,他卻又慌亂起來:「衣衣,衣衣你怎麼了?」
我緩緩閉上了眼睛:「蕭洺,隨便你怎麼樣我吧。」
他沉默了片刻,啞聲說:「我不問你那個男人是誰了,你把這個孩子打掉,我們從頭來過,好不好?」
「這是我的孩子。」
我把手放在小腹上,低聲說:「我要護好它。」
「溫拂衣,你不要得寸進尺!」他怒聲道,「我才是你的丈夫,你應該護著的是我的孩子!」
我已經沒有力氣和他發脾氣了,我好累,隻緩聲說:「你不是我的丈夫,我也不是你的妻子。你的妻子應該是皇後,我隻是你後宮中普普通通的一個妃妾。」
「蕭洺,殺了我或者放我走,隻要不讓我待在這裏,怎樣都行。」
又是死一般的靜,靜到我以為他消失了。
「溫拂衣,我可以不讓你打掉那個孩子。」
我一怔:「你瘋了?」
「是,我瘋了。」
他嗓音幹澀:「這個孩子可以留下,你乖乖留在我身邊。」
我緊繃的脊背終於放鬆下來。
我賭成功了。
11.
我被蕭洺送回了永壽宮,他晉了我為貴妃,免了我的冊封禮,讓我在永壽宮安心養胎。
直到肚子已經顯懷,我仍不能出永壽宮半步。
蕭洺很少來看我。
他不來,我也樂得清靜。
白天我給孩子縫縫小衣服,晚上就和銀屏小剪子一起說說話。
這天夜裏,永壽宮的門被粗暴推開,蕭洺一身酒氣,搖搖晃晃地走了進來。
他看了我一眼,坐在了我離我有些遠的圓桌邊。
良久,他沙啞著聲音道:「衣衣,今日是我的生辰。」
我把針線放下:「所以呢?」
他垂著眼,輕聲說:「以前你總會給我做一碗長壽面。」
「你也說了,那是以前。」
我將針線收拾好:「現在有很多人想給你做。」
「我不要!」他幾步跨過來拽著我的手腕把我禁錮在懷裏,啞聲說,「我隻要你做的。」
他身上的酒氣燻的我幾乎窒息,我正要發脾氣,卻見窗外隱隱約約有個人影。
是林宛宛。
她恨恨地看了我一眼,扭頭就走。
我故意叫她:「皇貴妃娘娘!」
蕭洺身子一僵,迅速放開我,去追林宛宛。
林宛宛的父親是文官之首,官至丞相,蕭洺自然得哄著林宛宛。
蕭洺不僅賤,還總想著兩頭都討好。
我命銀屏把大門從裏面閂好。
讓他們自己鬧去吧,我睡覺。
月份漸漸大了以後,我變得越來越嗜睡。
平日裏不怎麼做夢,也不知今日怎麼了,一直在做夢,睡得極不安穩。
夢中我的雙腕被縛上一串菩提手持,潤白的菩提子上掛著幾滴可疑的水珠,將珠子顯得更加透亮。
我跪在地上,腰肩弓起。
炙熱細碎的吻落在我的肌膚上,引起我一陣陣戰慄。
身後人貼著我的耳朵,嗓音是熟悉的溫醇。
「娘娘為何要算計貧僧?」
他在我身後作惡,引得我一陣低泣,卻又低聲問我:「是貧僧弄疼娘娘了嗎?貧僧輕一點好不好?」
我在他懷中浮浮沉沉,直到迷迷糊糊感到一陣刺眼白光,就要醒來時,我聽到他說:「娘娘撒謊,娘娘明明喜歡貧僧。」
「娘娘,您是不是做噩夢了?」
我睜開眼,銀屏正擔憂的望著我:「都嚇哭了。」
我的臉一熱,連忙從床上爬起來:「我餓了,銀屏你快去給我傳膳。」
待銀屏出去,我才緩緩吐出一口氣。
一想到昨夜的夢,我就恨不得一頭撞死過去。
好羞恥。
吃完早飯後,小剪子給我帶來一個消息。
蕭洺的皇叔將在明日回宮。
我翻著話本子的手一頓:「他為何回宮?」
小剪子皺眉道:「這個奴才倒是沒打探到,長平王自五王之亂後便像消失了一樣,有人猜測他是去養傷了。」
長平王蕭寂,武惠帝遺腹子,比蕭洺隻大了兩歲。
五王之亂那年,他也還未及冠,十幾歲的少年郎,帶著幾萬花架子禁軍,硬是給先帝殺出了一條遷都的血路。
他殺到臨安時,叛軍以他一母同胞的姐姐為威脅,問他是要臨安城,還是要他姐姐。
蕭寂毫不猶豫地彎弓搭箭,一箭射殺了自己姐姐,並說:「公主當以天下萬民為己任,她受萬民供養,現如今就要擔起責任。」
蕭家人的涼薄,是刻在骨子裏的。
蕭洺今日來找我時,也提起了這件事。
「按理說玉蝶之上的晚輩都應去拜見,但你既懷有身孕,就不必去了。」
我沒有意見:「行。」
說完這事,他仍一動不動地坐著,我不耐煩地看過去,卻見他正沉沉地盯著我。
「朕還沒告訴你,皇叔就在國安寺深修,你沒有見過他嗎?」
蕭洺緩聲說:「他的法號叫——寂無。」
我淡定道:「我從未見過長平王,更不知他去了國安寺深修。」
探究的目光落在我身上,片刻後,他譏笑道:「也是,愛妃每天都很忙。」
「是啊,我確實忙。」
我故意道:「從白天到晚上,每一天,我都在忙。」
他氣的將桌子一腳踹翻:「溫拂衣!你要不要臉!」
我巋然不動地坐著:「我若要臉,肚子裏也就不會有這個孩子了。」
「你下賤!」
他又一腳踹翻圓凳,圓凳砸在博古架上,劈裏啪啦一陣響,花瓶擺件碎了一地。
他又咬牙道:「我和你一樣下賤。」
12.
永壽宮被蕭洺砸了,我搬進了靠近御花園的瓊英閣裏,院子不大,卻勝在陰涼。
蕭洺也不再圈著我,我就常去了御花園曬太陽。
此時我的肚子已經有六個月大了,走路都有些不太穩當,腿還有些浮腫。
距蕭寂回宮已經有幾日了,他沒有王府,便住在宮裏的玉清殿。
這天銀屏扶著我在御花園散步,我靠在亭子裏給粼潭中的金魚餵食,浮動著碎金的潭面突然映出一個玄色的人影。
手指不自然地顫了顫,我抬眼望去,許久不見的那人佇立在潭邊,長身玉立,眉眼清雋一如往昔。
盡管有些不方便,我還是慢慢行了個禮:「臣妾見過王爺。」
他慢慢朝我行了個單掌禮,嗓音清朗:「娘娘不必多禮。」
他低垂著眼眸,靜靜看著水中遊魚。
玄色衣衫顯得他有些冷肅,轉過身要離開時,我看見那串熟悉的菩提手持,正在他腕間輕晃。
這一見,讓我心神不寧了一下午。
原以為會失眠,誰知剛入夜,我眼皮便昏昏沉沉地要打架。
銀屏看起來也很困倦的樣子,一次次打著哈欠。
我便放下書卷,讓她扶我上榻:「就寢吧。」
燭光熄滅,銀屏沉穩的呼吸聲自外間傳來,我眼皮沉重,迷迷糊糊就要陷入沉睡。
半夢半醒間,我聽到門吱呀一聲被人打開。
來人步子平緩,不徐不疾。
微涼的手掌摩挲著我的鬢角,很舒服,我沒忍住蹭了蹭。
那人嗓音溫和:「娘娘到底想要什麼呢?」
涼潤的珠子蹭在我的鼻尖,有些癢,我側了側臉,把臉埋進那個微涼的掌心中。
他輕輕笑了,很愉悅的樣子:「娘娘想要什麼,貧僧都會給你。」
第二日一早,我在自己床榻的另一半發現一道壓痕。
奇怪,我睡覺明明隻喜歡靠墻貼著,外面怎麼會有壓痕?
我沒多想,隻是以為自己睡覺不老實。